他的王妃对他的出现一点儿也不惊奇,淡淡回首:“王爷您来了。”一身素衣,没有挽发,已不做王妃的模样打扮。
她背着他在收拾一桌的凌乱,几只药罐药瓶,两支带血的无底竹筒,数条染了大片红色的干巾,而芷玉手上端着的,正是一盆暗黑的血。
他皱眉:“你果真给他换了血?你胆子可不小!”
映雪在收拾东西,听到男人的声音,只是淡淡的扯起唇角:“我已经给他放掉了体内所有坏死的血,他体内现在流动着的是少量新血,以血养血,所以需要借用王府的寒冰床一用。”
他不答她,陡然扣住她细弱的胳膊,迫使她转过来面对他:“转过来,本王现在在跟你说话!”
她颔首轻笑,抬眼瞧他:“王爷你说,臣妾听着。”那双漂亮的水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这才发现她的脸白的透明,不是凝白,而是血色尽失的苍白,“你将自己的血给了他?!”眸微眯,连忙抡起她的云袖,只见一条新伤口躺在她的藕臂上,刚刚才止了血。
“该死的!”他气得想掐她。
她却云淡风轻的笑了,道:“王爷,新血才刚入北冀门主体内,需要寒冰床镇热调理,如若不及,可能会血液逆流,经脉俱断。”
他瞧着她脸上的笑,依旧想掐她,却忍住了,沉声吩咐身后随行的小厮立即去取寒冰床,再看向她:“现在回绿雪园吧,本王有话要说。”
她笑:“在这里也可以说。”
他被她脸上的笑扎得不舒服,不再跟她赘言,抱起她就往门外走。
等到了绿雪园,他轻轻将她放在了榻上,对门外的丫鬟吩咐了几句,重新站回床榻边:“楚幕连还在卞州。”
“呵呵,是吗?”她软软躺在榻上,用薄被包紧了自己,双眸虚弱的眨着,“臣妾乏了。”明显是在赶他。
他没有走,也没有怒,依旧静静站在榻边:“本王眼睛的药引是那个哑奴所给。”
她没有睁开眼睛,羽睫轻轻颤动:“臣妾恭喜王爷眼睛能治愈。”
他却不出声了,静默看她半晌,终是转身走出了屋子。
等他走出去,她把眼睛睁开了,坐起身靠在床头,身子软软靠着,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片刻,屋子内一阵飘香,芷玉端着碗刚刚熬制的参汤走进来,“小姐,这是王爷刚刚让人送来的千年人参,能大补元气,我在汤里加了几粒红枣,给小姐补补血气,小姐快趁热喝下。”
“恩。”映雪轻轻接过,没有说话,小口小口喝着。
“小姐。”芷玉站在旁边掀了掀嘴皮子,“小姐,我……”
“怎么了?”映雪停止喝汤的动作朝她看过来。
“呵呵,没事,芷玉就是想说,王爷其实也是挺关心小姐的。”其实她想说的是,刚才王爷问起是谁掌她嘴了,她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缘由全给王爷说了,王爷虽然半信半疑,但总比他什么也不知道强。
见映雪不做声,她乖巧的将汤盅接过,扶映雪躺下:“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将东西收拾好。”
“恩。”映雪轻轻闭上眼睛,很快便沉睡过去。
映雪在床上躺了几日,气血恢复了些,等到脸蛋逐渐红润,她披衣下榻来。而芷玉正在外屋与月筝说话,接了几大盒月筝送过来的补品,送人出院子。
等她送完月筝折回来,看到她家小姐正掀了竹帘子出来,罗裙穿戴整齐,黑亮青丝松松挽了个斜髻,用支碧玉簪子固定住,状似要出门。
“小姐,你要去哪里?今日外头起风了,别凉了。”
映雪不听她的,取了披风往外走:“我去看看北冀门主,瞧瞧养血之术是否成功。”
“哦,那芷玉跟你一起去。”芷玉不得不跟上。
说回来,她家小姐还真敢冒险呢,这换血养血之术一般是不能轻易尝试的,因为病体大多会排斥新血导致经脉紊乱,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就算是楚幕连,也不敢轻易给人换血的。
小姐此法,真是破冰之举。
她细心的用披风给小姐虚弱的身子裹了个严实,往北冀门主居住的园子走。等到了园子门口,竟看到园子门口站了侍卫,守卫森严。
“我来看看北冀门主。”映雪对那两个侍卫轻声道。
“王爷已经遣了大夫来为北冀门主疗养,景王妃还是请回吧。”守卫不让。
“那为什么三小姐能进去,我们不能进去?”芷玉眼尖,一眼瞧到园子内连绛霜的婢女千蓉刚从门内走出来,连忙伸指指过去,“三小姐能进,景王妃为什么不能进?”
“这……”两个守卫哑口无言,对望一眼,不得不放行,“景王妃请吧。”
映雪轻轻踏进门里,恰好正值连绛霜从门里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对视一眼,擦身而过。她看到连绛霜的额头已经完全痊愈,不留一点疤,脖子上戴了流线型的名贵玉珠子,既美观又能遮住那道细痕。
“……”这个女人下巴抬得高高的,眉眼一挑,走出门去。
芷玉在后面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小声道:“小姐,她来做什么?”
“不要管她。”映雪拉着她往前走,注意力放在寒冰床上的独孤北冀身上,只见寒冰床整个床身由透明千年冰制成,床心呈透明,可以瞧见里面的冰柱,床面寒烟缭绕,与烟暖床无异。只不过,烟暖床是暖的,这个是寒的。
反观独孤北冀的身体,并没有被那千年冰冻僵,倒是脸色红润一些,十指指尖乌黑散去呈现正常颜色。他的模样,似在熟睡。
映雪探了他的脉息,脸色缓和下来,指尖下的脉搏一跳一跳的,十分强劲有力。
“成功了。”她轻叹,唇角弯起一抹笑意,“芷玉,我的换血养血之术成功了,北冀门主有救了!”
“恩。”芷玉也让小姐的情绪感染了,娇俏笑道:“小姐,现在北冀门主体内流的就是小姐的血,从此他就是小姐的人了。”
“芷玉,在胡说什么!”映雪蹙眉啐她,实在拿这个口无遮掩的丫头没办法,这种话也能乱说么?如若让外人听了去,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姐,芷玉开玩笑的嘛,别当真,别生气……”
“以后这种玩笑话不要乱开知道吗,这个府里处处暗礁,我们更要慎言慎行。”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身在此处,那灾难都能自动找上门。
随即没有说话,将独孤北冀的大掌搁到寒冰床上,再用指撑开他的眼皮瞧了瞧,“北冀门主过几日应该就能苏醒了,芷玉,我们出去吧。”
芷玉垂着头,这才出声道:“那我们以后还来看他吗?”
“不需我们来看他了,这里会有人照顾他的。”说着,已朝门外走。
“哦。”芷玉回头望了那沉睡的独孤北冀一眼,连忙跟上小姐的步子。
只是出了园子,有人守在外面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连绛霜状似在那赏茉莉牡丹花,见映雪走过来,忙轻移莲步挡在路中间,笑道:“姐姐医术了得,这样一个活死人也让你给治活了。”
“妹妹过奖了,只是略懂一二。”映雪淡淡回应,绕过她,准备带着芷玉离去。连绛霜连忙叫住她:“姐姐,妹妹有个不请之请。”
“你说。”映雪没有回头,芷玉却在旁边急得拉她的袖子,“小姐,我们不要理这个恶毒女人。”
映雪抓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呵呵。”后面的连绛霜轻笑几声,才道:“上次都怪妹妹粗心大意,没有管教好千蓉,才让她出手弄伤了芷玉的嘴,请姐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原谅妹妹这一次的过失可好?妹妹近日刚做了一条新裙子,这就让人送来,以给姐姐做赔罪。千蓉,快去将新裙子拿来。”
“慢着!”映雪回头叫住她,脸色有些不好看:“妹妹不必给我赔罪,人在做天在看,收起你那套把戏!”
“姐姐。”连绛霜嘴儿一瘪,朝映雪走近了两步,好不委屈起来:“姐姐你还在生妹妹的气吗?如若早知道这两个丫头在打架,妹妹一定会遣人拉开她们的,都怪妹妹贪睡,才让这千蓉跑出去闹事,妹妹以后一定严加管教的……”
映雪蹙眉退了两步,什么也不再听,扭头就走,“芷玉,我们走。”
她的心头,隐隐有股不对劲。
果然,连绛霜不肯放开她,立即小跑步追上来扯着她的袖子不放:“姐姐,你就看在妹妹不小心把额头磕破的份上原谅妹妹这一次吧,妹妹知道错了,请姐姐消消气……呜……”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要磕头。
映雪在扯被她紧紧抓住的袖子,叫道:“放开!”芷玉也忙跑过来帮她拉扯连绛霜的手,“小姐,我们快走,她又在演戏!”
“姐姐!”连绛霜哭哭啼啼起来,将她的袖子拽得紧紧的,仰面哭得满脸泪珠:“姐姐,求你饶过绛霜吧,绛霜怕那些毒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