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的第一个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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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算什么东西!”陈秉章对秦老板好像很有意见,他说:“一个地道的潮洲农民,初中生,上学时还总是抄别人的作业。文革期间混不下去了,偷渡到香港,在一间小电镀厂打工,后来不择手段骗娶了老板的女儿,自己就成了小老板。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还不是靠这几年在深圳省下的人工、房租、生活费、税费、环保费,使成本比香港那边低许多,才一下子接到这么多定单。”

陈秉章的话具有权威性,因为他哥哥是香港人,在香港做电镀原料生意,对两边的行情都知道。

“'人工'是什么?”我问。刚才秦老板对我说“人工你不用操心”,我就没听懂,也没好意思问。

“人工就是工资。”陈秉章说。

听了他的解释我忍不住笑了。他问我笑什么,我把秦老板刚才对我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并告诉他我以为是不要我管工人,只要我管技术。

陈秉章听完之后也哈哈大笑,但他很快就收住了笑容,严肃地告诉我:你上当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不事先谈好价钱,出粮时你看吧,最多给你一两千。我问“出粮”是什么意思?他说出粮就是领工资。我又问:你是每月工资一两千元?他说是啊!你还以为是多少?我没敢说话,心里想:我乖乖,一月一两千呀!一月抵在家干一年了!我想如果我真能一月拿一千多,我就给老婆买个金项链带回去,准把她乐疯了。想起老婆省吃俭用的样子,我的心凝重了许多。

陈秉章见我不说话,脸色凝重,就来安慰我:“你干了再说,骑马找马。我哥哥说了,有机会他也来内地开间电镀厂,到时候去我哥哥那边做,保证他会按香港师傅的待遇,每月人工一两万。”

“多少?”我怕自己又误解了。

“每月一两万港币啦,”他说,“总不能真跟香港师傅一样拿两三万吧。”他肯定觉得我贪得无厌。

“不是这个意思。”我赶紧解释,“我是没想到这么多。”

“没想到吧?”他说,“这还不算最高的,最高的一月四万多呢。”

我觉得他在瞎说。

他接着说:“香港人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人工是我们的十几倍?那几个鸟香港人跟他妈的秦老板一个样,都是从大陆偷渡过去的,一个个初中都没念完,懂个狗屁!他们谁行谁到化验室来做个分析看看。”

我刚来,不想介入到这些是非之中,就提醒他:“该上班了吧?”

“没事,”他说,“反正化验室就我一个人。”

“一块下楼吧,我正好要去取行李。”

“那好吧。”

下到四楼,陈秉章说,我到了,拜拜。我抬了下手,说拜拜,然后一直下到一楼,骑上那辆破自行车,一阵风似地找石大哥报喜去了。

石大哥对我这么快就找到工作很惊奇,问我是哪里,我告诉他是山脚下工业五路顶头的恒基实业,他更高兴,说:那是一家相当不错的港资厂,很难进的,听说老板只要他们潮洲人,外省人一律不收的。

“安排你做什么?”石大哥问。

“好像是主管。”我说。

“主管?”石大哥问。

“是的,”我说,“但不知具体管什么。”

“主管是公司的第三把手,”石大哥说,“除了老板和那个副经理,就你官大了?”

“工钱多少?”石大哥又问。

“好像是一两千吧,老板没跟我谈这个问题。”接着,我把陈秉章对我说的话讲给他听。

石大哥说:“这个广州佬讲的是对的,香港人在这边一般每月是两三万港币,而大陆的工程师确实只有一两千,没办法,就是这样的。”

石大哥见我没说话,又安慰我说:“不过你可能要高些,做主管的应该有两千。行了,比我高了,我才一千四呢,先干着吧。”

我见石大哥误解了,赶忙跟他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嫌少了,而是我觉得很多了。

石大哥看着我,认真地说:“你千万别这么说,跟老板没什么客气的。你绝不要说你在家里只拿两百多,千万别说!这么远跑来,不就是想多挣两个吗?记住,跟老板别客气。”

石大哥如此严肃,由不得我不认真对待。

从石大哥那里回来,才三点多钟,我放下行李就去找秦老板,准备立即上手工作。秦老板没在,副经理告诉我,秦老板已经回香港了,要下个礼拜才过来。我问他我的工作怎么安排的,他抬手看看表,想了一下说:行,就算你从今天下午开始上班吧。那口气绝对是给我一个面子。想想自己以前在国营单位,上半个月报到拿全月工资,下半个月报到,哪怕是三十一号报到,也拿半个月工资,绝不像这里具体到哪一天,甚至精确到上午还是下午。还没上班,就已经充分感觉到资本主义气息了。

副经理告诉我:你的运气最好,老板每周只过来一天,恰好让你碰上了,否则谁也不敢当场拍板录用,至少不可能直接录用做主管;如果不直接做主管,要想从下面一步一步提起来是相当困难的。

听了这话,我先是一阵窃喜,后又觉得主管有什么了不起?但嘴上却说:谢谢您了,这全是您引见的结果。

副经理说:“今后我们好好合作,我对技术不懂,你是专家了,要好好镇一镇那些香港佬。”

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敢说话,甚至也不敢点头。

副经理又说:“我主要管行政,五百多号员工,吃喝拉撒睡,还要办暂住证、防火、安全、吵嘴打架之类,整天累死人了,老板还是不满意。他也不想想,香港佬一天到晚都干了什么,凭什么人工比我高那么多?”

听他这么一讲,我更不敢说话了,心里老想着陈秉章对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