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我的电影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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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正是对电影的热爱及其给我的机缘,让我得以在几乎是绝境中找到了能创作下去,或夸张一点说能生存下去的信心。所以,日后就真分不清我的诗是真正的诗,还只是一些电影幻觉的笔录。我也不去管这些了,反正自己又有了创作的愉快就满足了,我也确实没立志做一名诗人。这样,我就越来越偏爱电影。电影可以让我有想象的冲动,她时刻击打着我的卑微,让我在病中、在工厂的劳动中、在街头、在书店的闲逛中,及在电影院门前的徘徊中,感到一种希望。这希望实在渺茫,却让我苍白而无力的青春终没有蒙羞。因此,1988年,在我的一次病中出走岭南的道路上,我的箱子里藏着的仅有的文字,是几本《世界电影》,和一卷诗稿。

京沪线列车在雨中

你用一些破碎的饼干,在我面

拼凑诗章,我的汗水淋漓

却故作悠然——九百里风雨

我们相互欣赏,像欣赏你我无

刻画的忧伤

或许是为了抵抗时间的漫长

我们用一些陈旧的构思

谋杀对方——以此为乐

以此互诉衷肠

窗外,水漫过了树梢和新盖的

瓦房

于是,我们迅速换装

扛起那一丁点劫后的家当

各自逃亡——像躲避一场瘟

躲避我们空心的惆怅

车厢空荡荡,静静地保持着一

个作案现场

1989年,我已清晰地看出我的诗其实是我想象中的电影。然后,就到了那个令人难忘的夏天。

今年春天,一个德国记者对我说,中国另几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导演都分别向她表示过,1989年对他们产生过一生中可能是最深刻的影响。当时我心里想,原来大家都一样啊,尽管红尘滚滚,已过了十几年。开头,我提到的那个韩国影评人,她其实是为了一本书的写作,才有机会与我交谈,书的名字她已想好,叫《后天安门时代的电影》。我想,如果“文革”是第五代导演的成人式的话;那么1989,或许就是我们的成人式吧。这一年我二十五岁,在这之前,我是一个迷茫的人,没考上大学,又当不好工人,被工厂开除,身体又不好,流浪了一阵,又不敢再走下去,回了家,正准备在街头立一个书报亭子,卖书卖报,了此一生。诗和电影都不过是能维持我在此一生中不郁闷疯狂、不绝望的药。但1989年以后,我有了变化。十五年以后的今天,我看到一些变化的结果,不出所料,却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而是思想和人格的初呈。

二十五岁以前,在南京,作为一个工人、一个文学青年、一个电影爱好者、一个胸无才志的业余诗作者、一个病弱而性压抑而想入非非的不正常青年,他的诗就是他想像中的电影,就是他活着的简装理由。这让我想到法国新浪潮时期的巴黎电影青年,想到今天中国各地敏感而执着的DVD及DV青年,我也曾跟他们一样痴迷,不如他们的是我当时手中没有超8或索尼150。1980年代在南京,我只独自一人,用纸和笔描述我的电影梦。而其实,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尤其是一个南京的文学青年,骨子里却是一个不屑于动手操作、蔑视机器、懒散、阴郁却如天马般的隔世看客,换句话说,假如1980年代南京有索尼150,我是否会举起它去拍摄我的所谓诗电影?答案是不可能。1989年以后,我开始有了变化。我觉得不能这么活下去了,我隐约看见有另一种广阔的新生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