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午夜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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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马午更爱看电视了,就连和赵玉琴做那种事,也得先把电视打开。马午只想顺便听听,可电视一响,目光就时不时往那儿瞟。这一分心,马午就不专注了,有些应付差事,像交公粮掺了假。赵玉琴不大高兴,问他喜欢电视还是喜欢她。马午说,当然喜欢你,我天天搂你睡,什么时候搂过电视?赵玉琴说,你搂着我,心却不在我身上。马午说,我整个人都在你身上,心还能飞了?赵玉琴就骂他,让他关掉。马午说,唱歌没个伴舞的,显得孤单。赵玉琴说,我不要伴舞,我要独唱。马午说,独唱多没劲,听说有钱人边弄边看光盘。不是马午胡编,王胖子讲过。赵玉琴推马午一把,问马午关不关。马午见赵玉琴生气了,便跳起来关掉。完事马上把电视打开。赵玉琴不解,问电视里有金还是有银。马午说,没金也没银,就是想看看别人咋活。赵玉琴说,别人咋活跟你也没关系,你就是把脑袋伸进去,你还是你。马午说,就当看戏么,我从小就是戏迷。赵玉琴哼道,不对啊,你原来也爱看,可没这么当紧。马午拍拍脑袋,这么说,我脑子有问题了?

又一日,马午钻赵玉琴被窝,赵玉琴拽着被角不让。马午知她抵触的原因,赶紧把电视关掉。赵玉琴仍不松手。马午边突进边说,你不解恨,我把电视砸了吧。没料赵玉琴竟顺着说,那就砸了吧。马午愣了一下,四处扫扫,操起赵玉琴的水杯,不锈钢的,赵玉琴每天都带着。马午举举又放下,说,砸了怪可惜的,你明儿找个收家电的,处理掉吧。赵玉琴说,我不处理,要卖你自己卖,反正电视是你的。马午说,明儿就把这狗日的卖了,这玩意儿要是个女的,现在就抽它俩嘴巴子。赵玉琴笑骂,谁信?要是女的,你才舍不得呢。马午趁机突破赵玉琴的防线。

马午很卖力气。赵玉琴满意了,政策才有可能宽大。马午没有贸然行动,等了五分钟,又等了五分钟,想借着喝水打开电视。赵玉琴突然说,咱俩分了吧。马午怔了怔,挂着笑问,就因为这个第三者?赵玉琴说,限我几天时间,租了房我就搬走。马午看出赵玉琴不是开玩笑,说,我讲了明儿就卖,你等不及我现在就搬到门口。赵玉琴摇头,不关电视的事。马午大声道,不关电视的事,那关谁的事?赵玉琴说,你别嚷嚷,我不经吓。马午喉咙干得要命,跳下地灌了一通凉水,放缓语气,你要走我不拴你,总得说个缘由吧。赵玉琴说,没缘由。马午说,我不信。赵玉琴问,那你告诉我,你从电视里瞅什么?马午说,不是讲了吗?赵玉琴说,不对,你肯定有事。这阵子你整个人都变了。马午说,咋?我变凶了还是变狠了?赵玉琴说,我说不上来,反正跟原来不一样,我不踏实。马午没想到在赵玉琴眼里,自己竟有这么大的变化。静了几分钟,说,我咋没觉得?我身上没多出什么,也没少什么物件——马午突然莫名地慌,我还是我,当然,我挣钱不多,这辈子没挣大钱的可能了,若你有了好主,我不拦你。只是,你痛痛快快告诉我,别绕来绕去打哑谜。赵玉琴说,你想多了,好主?就我这模样,你是嘲笑我吧?马午叫,谁说的?你就是我的八仙女。赵玉琴不解,怎么跑出个八仙女?马午说,七仙女的姐姐嘛,可不就是八仙女?赵玉琴骂,少胡扯,跟你说正事呢。马午道,我说的就是正事啊,还是那句话,你要走我拴不住你,不过,缓缓可以吧?死刑还能缓期执行呢,你得给我个缓刑期。赵玉琴盯他一会儿,说,我困了。马午很识相地闭嘴。

和赵玉琴一起六年多了,马午第一次没开电视。表面是电视惹的祸。马午知道不是。马午以为自己的变化就那么一点点,没想到赵玉琴竟然看出来了。赵玉琴说分,不是很坚决,但也并非戏言。毕竟只是同居。宋庄管这种关系叫搭伙计,说散就散的。虽然是搭伙计,可六年过下来,和夫妻没什么两样。赵玉琴水桶腰,长相一般,不说撒进人群,就是三个女人站一起也显不出她来。但这恰恰是赵玉琴的优点。她实用,里外都实用。实用又懂得疼人,马午是真的舍不得她走。

与以往不同,马午现在看电视的意图很明确。还想看到郝总。郝总和那个夜晚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马午终是没谱,想进一步核实验证。现在想想,是又如何?他敢去报警吗?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就算敢,又能把那个人怎样呢?也许一根汗毛都伤不着,而他没准会引祸上身。

算了,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吧。他吃过折腾的苦,不能乱折腾了。

市场就有收家电的。次日,马午出门就将电视机搬到三轮车上。和赵玉琴说卖掉并不是当真,想了一夜,马午下了决心。卖掉就不用再看,什么郝总白总,关他鸟事?

收购点老板出价一百,马午以为老板说笑,再问还是一百。你以为和你的炒货一样,新旧可以掺在一起,这掺不得。一个市场,叫不出名字,但彼此都熟。马午说,话不能随便说,我从来不掺旧的。老板说,咱不讨论这个,你卖不卖吧?马午说再考虑考虑。

傍晚,赵玉琴打来电话,问电视哪儿去了。马午说,卖掉了。赵玉琴追问,真卖了?马午瞅瞅角落,说,有你就够了,我以后再也不看了。赵玉琴问,卖了多少钱?马午一说,赵玉琴急了,我不过说说,你咋话都听不懂了?赵玉琴让马午赎回来,必须赎回来。马午说,我试试吧。赵玉琴说,什么叫试试,赎不回来你就别进门了。

马午又可以看电视了。他小心了许多,尽量不影响赵玉琴。

马午发誓不再寻郝总的身影,但当他来回变换频道时,他明白,并没有彻底死心。只是没那么强烈,只是掩埋得更深。因为揣了这样的念头,总是不能控制看电视的时间。睡得晚难免起得晚,那天赶到市场,竟然过了中午,满市场也没几个人,更不要说买炒货的了。马午暗骂自己混账。

王胖子问马午是不是在别处还有营生。马午摇头。王胖子说,你肯定有,不然就不会这个样子。马午问,我哪个样子?王胖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心里明白。马午说,我明白个屌,你别乱猜。王胖子往前探探,压低声音,这年头挣钱门道不好找,你交了什么好运?马午嗤一声,狗屁门道。王胖子说,东头卖鸭架的老汉你记得吧,赶上拆迁,得了100万呢。难怪这阵子没见到老汉。马午想,100万,得数几天啊!王胖子说,人不可貌相,打死你你也想不到,老汉成了市场最有钱的主。马午说,想不到的事多呢。王胖子抓把瓜子,马兄弟,这话底气足,你是和原来不一样了。马午没说话,但表情带出了烦。

整个下午,马午除了回答顾客,基本哑着。他不想说,也懒得听,但王胖子声音高,不听都不行。马午厌烦到极点。他不能堵王胖子的嘴,王胖子在讲副市长自杀的内幕。那和他没任何关系。耗到七点,正是市场最繁闹的时候,马午却拉下卷帘门。王胖子问马午咋这么早关门。马午答,有事。王胖子还要问什么,马午已经转身。

马午像揣了心事,可细想想,有什么心事呢?没有,不过是有些烦。他的烦表面与王胖子有关,但真要追根儿,和王胖子一点儿都搭不着。

到了十字路口,明明是红灯,鬼使神差的,他反加快速度,差点与左侧驶来的轿车撞上。司机踩了急刹车,嘎声极响。没撞上,马午却惊出一身冷汗。司机伸头喝斥,马午没敢回应,低头开溜。直到进屋,心还在狂跳。

赵玉琴问马午怎么了,马午说,没怎么。赵玉琴说,没怎么回来这么早,你脸色不对,到底怎么了?马午说,老觉得头晕,就提前回来了。赵玉琴问,感冒了?马午说,也不知是不是感冒,反正就是头晕。赵玉琴找出感冒胶囊,马午说,先躺躺,躺一会儿兴许就没事了。赵玉琴说,就算不是感冒,吃了也没坏处。马午说,咋没坏处?专家说滥用药等于服毒。赵玉琴说,专家就爱胡说八道,尽听专家的就得勒住脖子。马午说,那是假专家,真专家不胡说的。赵玉琴说,马午要能识别真假专家,就不用卖炒货了。争执半天,赵玉琴突然叫,你不是头晕吗?咋嘴这么有劲?马午怔了怔,嘻笑道,看见你我就说不出的有劲。

马午最终妥协,吃了三粒感冒胶囊。睡了一觉,吃了两碗面条。赵玉琴问马午好点没有,马午说好多了。赵玉琴让马午去医院查查,头晕不是好病。马午说,我又不是纸糊的,上什么医院?赵玉琴说,你前几天头疼,现在又晕,还是查查好,有病早治,别拖。马午不去,花那冤枉钱还不如买两只鸡炖炖。赵玉琴说,我话是撂这儿了,听不听在你。

到了早上,赵玉琴又坚决了,还要陪马午去医院。马午说,都讲医院黑,没病也得剐三刀,咱受那个罪干吗?赵玉琴说我后半辈子还指望你呢。马午心底泛起一阵潮。去医院就是在乎赵玉琴,不去医院自然是不把赵玉琴当回事。马午拗不过赵玉琴的逻辑,也不忍拗。

进医院就不由马午了。验了血,还拍了片子。拍片子马午想得通,验血又有什么必要?医生懒得答他,马午躺在那里算着花销,心疼得直缩。血和片子都没问题,医生还是开了三瓶晕眩宁。马午说,药就不吃了吧。赵玉琴说,大的都花了,三瓶药几个钱?

从第一医院出来,马午看到斜对面电视台的高楼,心忽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