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都市寻梦人:宁波市流动人口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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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个城市的倾城之爱

一个病入膏肓、走投无路、准备放弃生命的人,眼前突然闪现出一道生命之光,于是,这悲剧式的命运结局变成了让人感奋的正剧,这是爱心创造的奇迹!

七月流火。

2005年的那个7月,甬城格外地燥热。宁波市一家医院的病室里门窗紧闭,这里的氛围,“冷”得让人心里发抖。这里是生命的最后一站了,病房的后门就是地狱的前门,只有一步之遥了,这就是人的命运,这就是无法改变的现实。病床上的病人叫罗南英,她知道自己的病情,经过痛苦和绝望的折磨之后,她反倒变得心如秋水,平静无澜。她最最割舍不下的是还不到3岁的儿子,这“没娘的孩子”该是多么的可怜啊!她没有更多的东西留给这苦命的孩子,唯一能留给他的是一份“遗嘱”。几天来,在这个孤独而绝望的世界里,她紧闭门窗,给儿子写最后的留言,从3岁到30岁,每年写一封,她叮嘱丈夫说,我不能陪儿子一起成长了,可作为教师,我懂得孩子成长期的需求和困惑,他需要母爱的关怀。以后每年儿子生日,你就打开和他年龄对应的那封信,这就是我留给他的最后礼物了。

“鹏鹏,我亲爱的孩子,当你能独立看懂这些信的时候,妈妈也许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妈妈提起笔的这一刻,我有很多话想给你讲,希望你能感受到妈妈对你的爱,妈妈心里有苦有怨,但更多的是平静和感恩。

妈妈一生最感谢的人是你爸爸,他是一个善良厚道、重情重义的男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妈妈的人,你长大后一定要对爸爸好,没有妈妈,他把你拉扯大不容易。无论你爸爸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妈妈都不会嫉恨他,而是真诚地祝福他。

鹏儿: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应该是你10岁生日了,你上3年级了吧,有多高了?你听话吗?和同学们相处得好吗?

过了这个生日,你就是小大人了,你要体谅爸爸的难处,不要在生活上提出过分的要求,要学会关心别人,体贴别人。

不要怪怨妈妈过早地和你离开,不管怎样,有一个实事不能改变,那就是:你永远是妈妈心中的牵挂!

鹏儿:

今天是你16岁生日,你可能会常为一些事情感到委屈或愤愤不平,这说明你已经到了“叛逆的年龄”,也可能和我过早地离开你有关。孩子,当你感到郁闷时,你就在晚上走出家门,看看天上的星斗,其中一颗便是妈妈,你有烦恼就说给妈妈听……

鹏儿:

今天是你20岁生日,你终于长大了,妈妈祝贺你!

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妈妈要和你说一个沉重的话题。你会知道妈妈还活着的2005年,白血病已经有了治愈的方法,幸运的是,你姨妈和妈妈的骨髓配型成功,后来,我还是决定放弃生命,因为需要一大笔医疗费,我不想把这样一笔巨债留下来给你……

妈妈决意要将真实的爱留给你,希望你能理解并能坚强地面对生活。

鹏儿:

这封信是写给你29岁生日的,写时心里很难受。再过几天,就是病中的妈妈29岁的生日了。

幼年的丧母之痛你可能早已忘却,今天面对这发黄的信纸,你会更加怀念妈妈吗?

妈妈的一生短暂而平凡,却因为活在爱和被爱里而无憾。妈妈有幸成为一名教师,尽管没取得骄人的业绩,但我现在知道,我深爱着我的职业、同事、学生,他们也在深深地爱着我。

妈妈的又一个幸运是遇上了你爸爸。我们走到一起尽管只有短短的5年,妈妈已知足!

你的到来使妈妈快乐和幸福。孩子,活着就是幸福!

天边已出现亮色,妈妈在与你的亲切絮语中又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

这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生命最后的“留言”,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母爱,感动了一座城市。

罗南英,青海省乐都县高店乡的一位中学老师。29岁的她有一个理想的工作,有一个幸福的家庭,3岁的儿子伶俐可爱,给这个温馨的家庭又带来一个美好的期待。

天有不测风云。生活在甜美之中的罗南英万万没想到,一个石破天惊的灾难一夜之间降临她的头上。那些天,她感到浑身乏力,精神疲惫,去医院一查,结果竟然是白血病。稍有医学知识的人都知道这种病是生命的大敌,是难以治愈的绝症。当地医院无能为力,建议她去外面大医院里接受最新医疗手段的治疗。医生说,白血病的治疗目前有了新突破,通过骨髓移植可以挽救生命。

带着求生的最后希望,罗南英在丈夫和姐姐的陪同下,离开了西部高原,登上了南下的火车。临行前,罗南英心里总有一种不良的预感:今天是离开家的日子,哪一天才是回家的日子,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如果不能回来了,这就是和家人和儿子的最后一别,想到“最后”这个词,她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婆婆面前,泣不成声地说:“妈,如果我回不来了,替我照顾好孩子吧。到来世,我再孝敬您,报答您!”

素有“人间天堂”之称的苏州,是罗南英探寻生命之光的第一站,这里有一流的医院,一流的医生,为她做了骨髓配型试验。不幸中的大幸,骨髓配型这个几率极低的试验成功了!面对这个骤然而至的惊喜,罗南英没有笑出来。60万元的医疗费让她无奈地作出“放弃”的决定。就在罗南英带着绝望准备返程时,一位从青海来宁波工作的老师给她提供了一条新的信息,他说:“两年前,我和你患的是一样的病,在宁波第一人民医院治疗,收费低,效果好,建议你不要放弃,来宁波试一试。”

听朋友的善劝,罗南英拖虚弱的病体,辗转来到宁波。检查结果如出一辙:病的性质没有改变,医疗方案没有改变,医疗费用也没有改变。筹集医疗费一筹莫展,求生的希望再次破灭。

一个偶然的机会,罗南英在病房拿起一张当天的《宁波晚报》,副刊上开办的“给孩子的一封信”的征文活动吸引了她的目光。在与病魔搏斗的这些日子里,她每天都在给儿子写信,给儿子要说的话太多太多,好像是永远也说不完。尽管儿子现在还看不懂,可等他长大的那一天,他一定能感受到母爱的温暖。可遇不可求,这个征文活动使罗南英眼睛一亮,她找来一个大信封,把自己蘸着心血和泪水写给儿子的信寄往报社。

出人意料的是,罗南英“写给儿子的信”,被《宁波晚报》用了整整一版的篇幅刊登了,而且加了编者按。更出乎意料的是,由这篇征文引发了一场山呼海啸般的爱心大行动。由于这次爱心大行动,再一次改变了她人生的命运。

6月26日,罗南英留给孩子的信在报纸刊登后,在宁波市民中引起强烈反响。

当晚,《宁波晚报》的热线电话一刻也没有停过,每个打进热线电话的人都表达同一个意愿:被罗南英那深深的母爱所感动,同时要千方百计地挽救她的生命,不仅为一个儿子留住母亲,为一个丈夫留住妻子,为学生们留住他们的老师,更重要的是让我们一起来见证爱心的力量。

6月27日上午,最让罗南英和丈夫感动的一幕出现了。9时许,一位戴红领巾的少年来到病床前,亲切地对她说,罗老师,我们全家都来看你来了。边说边代表全家送上3000元捐款。当罗南英注目这“特殊一家人”时,才发现少年的父亲是一个没有下肢、用小板凳代替双腿行走的残疾人。罗南英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这笔捐赠。在人生的道路上,他同样是一个行走艰难的人,是一个需要寻求帮助的人。可他活得坚强,活得自信。他是一位残疾人,可他却有一颗健康的爱心。“罗老师,你一定要挺得住,要笑对人生,快快乐乐活着,像我一样。”罗南英再也找不到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她的谢意了,模糊的泪眼中,她仿佛看到眼前的残疾人是一尊无比高大的爱神。

董琳,一个年轻的母亲,也有一个3岁的孩子,她给罗南英捐过两次钱,几乎每天都来医院看望她。让罗南英更为感动的是,她居然拿出家里的钥匙,对罗南英的丈夫说:“照顾病人很累,我家就住在这附近,累了就到家里去休息,也可以给南英做点可口的饭菜,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后来得知,这个好心人为了方便别人,自己却搬到父母家里挤着住。

6月29日,是江东试验小学毕业班孩子们参加毕业典礼的日子,604班的班费还剩余786元,老师本要将这些钱退还给孩子们,可孩子们从报纸上得知罗老师的情况后,一致意见是:请班主任老师将剩余的班费捐献给鹏鹏小朋友,帮他留住妈妈。

慈溪市试验中学初三年级的两名同学代表捧这花篮来到市第一医院,将448名毕业班同学捐出的16000元钱送到罗老师手里,他们在花篮上留言:罗老师,你是我们的老师,也是天下所有学生的老师,我们代表所有的学生看您来了。

有一笔5万元的捐款,汇款人在询问捐款是否收到时说:不要问我是谁,我知道是为了谁。我是一名普通的宁波人,我希望好人一生平安!

一位署名“顺顺”的热心市民通过邮局给罗南英汇去3万元。宁波军分区、武警宁波市支队和社会各界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献上一片爱心。

10万、20万、30万,这不是简单的数字累计,这是一颗颗爱心的凝聚。

集沙成塔,集腋成裘。只有短短的7天,60万元捐款到帐,曾为这巨额医疗费放弃生命的罗南英怎么也没有想到,人世间会有这么好的城市,有这么好的市民。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的生命被这么多好心人关爱着,这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宁波人的爱心深深地感动了罗南英,她通过媒体给具有爱心的宁波人写了一封感恩信,她在信中写道:自从《宁波晚报》副刊刊登我写给儿子的几封信后,我那小小的病房一时间成了爱的海洋,我的初衷只是想给儿子留下一点爱的纪念,却引来了你们如潮的爱心,那个让外婆把瓷娃娃储蓄罐送给我的幼儿园小朋友,我替鹏鹏谢谢你!我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伴我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时期,因为那是一个孩子给予母亲的鼓励。那些年迈的素不相识的叔叔阿姨们,他们顶着烈日,冒着酷暑来医院看我,给我带来战胜病魔的勇气和力量……还有很多很多,我难以全部叙说。我没有给宁波做过任何贡献,只是一个前来求医的外乡人,可宁波人却无私地帮助了我。宁波是一个有博大胸怀的城市。请接受我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一名平凡的母亲最真挚的谢意!我和我的家人永远记住宁波这个充满爱心的城市。

2006年1月15日,浙江2005年度最具影响力十大人物评选揭晓,7天内为青海女教师捐款60万元的2300名宁波市民名列榜首,同时获得单项“最具感动奖”。

评委会的颁奖辞是:一个母亲的情怀,足以感动一座城市;一个城市的情怀,足以感动一个母亲;生命得意延续,历史得以延续,骄傲得以延续。我仅以一个宁波市民的名义,像宁波2300名普通市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一位文学大师说过,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打破了给人看。2007年3月21日,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悲剧发生了,罗南英在宁波人的爱心怀抱里,无怨无悔地离去了。

斯人去也,爱心永存。宁波市民用60万元的爱心捐助留住的不仅仅是罗南英其人,更是留住了人间真情,表现出宁波人对爱的理解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