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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不可思议的谦让

“道主平易近人,虚怀若谷,实乃千古难遇之明主也。”

离开天关,周道登颇为感慨,询问:“袁参议,不知三千两银可能养的八百兵?辽镇十一万兵,却要银饷近六百万,虽说运输损耗、漂没成风,可总该有三百万用在实处。如此算来,三千两银养八百兵不在话下?”

袁枢回以苦笑:“周先生,我也只是当年不知轻重,追随毕公征战于山东。就军旅之事,略懂皮毛而已,不算精通。”

“袁参议过谦了,虎父无犬子,袁军门赫赫武功,袁参议岂会不知兵?”

周道登跟毕自严不熟,和袁可立非常熟稔:“还有铠甲、兵杖、马骡、火器等等之类,三千两养兵、练兵不难,难的是凑集武备。袁参议帮忙算算大概需要多少钱,若是缺额不多,本官愿为道主大业投献些许家产。”

袁枢苦笑,袁家发家也就两代人而已,他祖父经商起家,到他父亲官运亨通也庇护家中商业扩展成长。但比起名门世家的周家来说,袁家真就是乌龟面前的小蜗牛,背上那点壳不够瞧的。

周家的织机,就跟下金蛋的鸡一样,挣钱可比袁家轻松、惬意的多。

稍稍想了想,袁枢就说:“应不需我等筹备铠甲兵杖,若是为朝廷征战,由兵部、工部、兵仗局调拨就是。就以小子浅薄之见来说,我等所练兵马当以剽捷、精锐为主,当效仿戚家兵,仅穿轻甲作战,且以步战、仪仗为重。”

“道主无意被动迎战,或许明年开春,我等所练一年之兵,就会投入辽东战场。”

“再说以道主威能,岂会让我等披戴凡间铠甲、握持凡间兵刃征战?”袁枢声音轻缓,带着些许遥想:“或许,就我等所练兵马四五千之众,就能转战南北,如戚家兵旧事,折损数人却能阵斩数千人。亦能十余年间转战各地,斩首十数万级、数十万级!”

周道登眼前一亮,周家以文立世,难道出将入相之任,就落在自己肩上?

卢象升始终沉默,他没钱,也没袁枢那样的根基、人脉。

三人一同回到衙门,周道登才说:“今后衙内也该设立署丞,主簿、及库令,分管衙门日常;及账目、文档;库房出入、周转之事。二位若有合适人选不妨向道主举荐,我周家门生子弟遍及三吴、江南,其中良莠不齐我不便举荐。连累周某遭受道主惩罚事小,贻误道主大业可就万死难赎其罪。”

袁枢很理解周道登的顾忌,感同身受。

人脉广泛有广泛的坏处,你举荐这个人,其他人就有不满意见。因为认识的人太多,而且一个个盛名在外,谁都不服谁;且都有各自的关系网络,实在不好分析其真实才干、品性,更要考虑举荐后引发的各种人事变动。

反倒是卢象升轻装上阵,人脉劣势反倒是优势。

卢象升举荐一个苦巴巴的小兄弟上去,保准人家感激的不得了;可袁枢、周道登举荐一个人上去,被他们举荐的人必然在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能服人,比如有清名,或有干才……你把他们举上去,人家只当是自己实力使然,是理所当然之事。

两人目光下,卢象升哭笑不得应下,感慨颇深:“竟不想我等谦让如古之君子,念及世宗以来八十余年党争,实在是让卢某难以形容,既想笑,又难忍悲痛。”

可不是,党争的时候谁管你合适不合适,先把自己的小伙伴推上去再说。

轮到袁枢沉默不语,头垂着,脸色略是沉痛。

周道登在翰林院里清修,看惯了党争引发的大风大浪,哼笑一声:“建斗,这大概就算是新朝新气象。老夫洁身自好,你二人浸染不深,又有道主护持我等前程、性命,这才无所谓争,无所谓不争。”

算起来,周道登是目前唯二的东林元老,压在他头上的是东林领袖孙承宗、原首辅叶向高和前吏部尚书赵南星,与周道登能平起平坐的元老就一个西南五省总督朱燮元。

所谓东林领袖,是东林八君子之外,陆续加入进来的一些朝中大佬,如孙承宗,叶向高、李三才、左光斗。再其他人,老一辈人物只能算元老。

一代、二代领袖先后老死,三代核心人物杨涟及骨干团队被阉党直接弄死后,东林体系传承就有意思了。

孙承宗名为东林领袖之一,可他是北方人;叶向高这个前首辅是出了名的温和派、老好人,和东林战斗风格不相容;也就赵南星一系还算正统,问题是后继无人,而且赵南星被流放了,不见得能活着回京城拿到长生门票。

朱燮元半路出家,算来算去,反倒是周道登成了最正统的领袖继承人,几乎是顾宪成、李三才之后,可以成为东林盟主的人。

所有能和他竞争的人同辈中死了,晚辈中还是死了,再要么就是如钱龙锡、钱谦益那样资格不够。

这可就尴尬了,以周道登的家中财富,有必要亲自冒风险挽起袖子,当那个摇旗呐喊的旗手、鼓手?

所以,东林在杨涟死后,就不存在什么正统的领袖、盟主,连个核心人物都没了。

对于党争,周道登可看的非常明白,很有钱的他,物质、精神生活格外丰富,自然十分抵触、不愿意搅到这潭污泥里。

也亏他有钱,不想继承东林衣钵,不然早让魏忠贤弄死了。

以他现在的地位,在野的东林余脉、旁系肯定热切盼望着,视周道登为新盟主,等待着被周道登翻牌子。

这种情况下,周大财主宁愿整天看一帮粗汉兵丁训练,甚至愿意给这些粗坯讲学,就不愿举荐一人,一个人都不想举荐。这个头一开,他必然不得清净安宁,一堆堆的事情将围着他,将他啃食一空。

党争中的大佬,有几个全须全尾的退下去了?

只有穷苦、中产家庭出身的官员才殷切希望当一方党派的大佬,周大财主宁愿自黑,也不想沾染这些危险、麻烦的事情。

就这样,以朝野中人难以想象的谦让氛围中,卢象升被迫拿到了几个重要职位的举荐权。

随后又是为袁枢举行了一场简单的欢送宴席,下午时袁枢就率二十余骑疾驰离京,星夜赶往天津。

有正式出行公文,沿途驿站换乘新马,不吝啬马力,几乎能跑出一天一夜一千二百里加急的速度来。

京城距离天津,才多远距离?

就算有人堵截、设伏,你能赶得上突然出发,又一路疾驰,只走京畿官道的袁枢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