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朙药丸
14101000000055

第55章 首辅

“先有张平安遇刺,今又有人刺我近臣,可见这大明局势已紧迫非常。”

中午时,周道登闻讯后飞马从通州张家湾赶来,魏忠贤似乎担心周道登也遇刺,紧急加派厂卫缇骑百余人护卫。

吕维递出一杯新冲泡好的茶给周道登,周道登平端小饮一口,又一气饮尽茶汤,不急不躁说:“道主,登莱方面可有讯息?”

“未有,不过毕自严已遣心腹前往天津去了。京中有变,则天津响应。”

吕维也饮一口茶,至于为什么没人去刺杀魏忠贤?

魏忠贤出入仪仗、护卫格外的多,不方便刺杀,刺杀失败会引发魏忠贤疯狂反扑;另一个原因也简单,有胆量、有能力派刺客刺杀魏忠贤的人自然也清楚,魏忠贤只是皇帝树立起来的靶子,刺杀魏忠贤简单,成功后会引发皇帝更为酷烈的镇压。

现在不一样了,似乎这些人认为吕维又掀翻阉党并限制皇权的能力,极力刺激、挑拨其中的矛盾。

周道登心中火热,不避讳询问:“道主,肃清阉党后,内阁、六部可有称心人选?”

“并无。”

吕维伸手从一侧抓一卷竹简,展开:“张平安举荐原内阁首辅韩爌,此人你怎么看?”

“韩爌此人系东林元老,秉政理念与同为东林元老的叶向高类同,有兼怀各党之胸怀。只是此人外宽内忌,远不如叶向高纯粹。道主选此人为首辅,只会使东林蜂起……那些不是东林的人,也会以东林自居,自此覆水难收,尾大难除。”

周道登心平气和,对卢象升遇刺身死毫无波澜,缓缓讲述自己看法:“若是以韩爌为首辅,使之清查阉党,必能收获奇效。此事了结,不妨换一个心性宽和之人代替韩爌,以抚慰官吏。如此恩威并施,朝局不难平定。”

应急用的抹布,用完丢掉就行了,这就是周道登对两年前内阁首辅韩爌的定义。

可能是担忧吕维有这方面的顾虑,周道登如数家珍讲述韩爌的背景,韩爌背景十分复杂,可以追述到嘉靖时期的严徐党争,严徐党争开启了党争的潮流,韩爌就来自徐阶盟友高拱一系。

高拱有一个得意门生叫做韩楫,是山西蒲城人;高拱有个得力帮手叫做张四维,继张居正之后接任首辅,也是山西蒲城人;张四维舅舅王崇古是兵部尚书总督陕西三边。而蒲城周边就是有名的晋南盐池,张四维家中经营盐业十分有钱。

韩楫有个儿子叫韩爌,又娶了张四维的女儿为妻,这就是韩爌的身份背景。

所谓的东林领袖顾宪成……是万历放出来咬张居正的,东林起源苗头上,就跟反张居正的高拱一党有先天基础,随后就有了韩爌加入东林成为东林元老,几乎是北方东林人的盟主,他身后站着的是晋南盐商。

在韩爌之前,东林北方盟主是陕西人,却迁家到通州张家湾的李三才。李三才身后就是庞大的张家湾漕运相关商团,虽无商团这种名号或严密体系,但各地很早就有这种同乡、同行抱团发展的风气。

周道登家里很有钱,又算得上是宋理学分支掌舵人,本人又在翰林院混了十几年,有的是时间、人脉琢磨各派人物起源、彼此间的关系网络,这几乎就是一个活着的人形官场字典。

这种人形字典,充斥于翰林院、詹事府中,只是大部分人形字典各方面条件不如周道登。

他观察吕维神态,又斟酌说:“据臣所知,亦有一些传闻说中宫张皇后来历有假,非太康伯亲女。系罪官之女,收养于开封张家。此张,与张四维之张,颇有渊源。而高拱又是开封籍贯……臣猜疑正是东林掌权时诸人同谋,推举张皇后上位。”

吕维惊讶:“还有这种说法?此前张平安与我谈论过,我只当是魏忠贤、客氏污蔑、中伤皇后,她真是东林安插在皇宫中的眼线?”

“此事臣难以断论,只是听闻韩爌担任首辅时,能侦得宫中隐晦之事。因而触怒皇帝,被一并清算。”

周道登心中正嘀咕,就见吕维拿出神龙字典,蓝白流光团如星云一样缓缓旋动,吕维则面容渐渐严肃起来,心里头想着:“本不想这样的,可云里雾里让人捉摸不透,就怕阴沟翻船。”

“推演卜算技能!”

心意一定,他手中神龙字典蓝白炽光凝聚成光柱,直冲天际。

周道登口半张着,吕维拿起一枚竹简,烙印文字后递出:“你去一趟礼部,就说之前祈雨一事已有了结果。雨水不日将自来,但天地伟力不可轻用,近期借我威名而谋私利者,将受天谴。”

“还有卢象升尸身,留在外界安葬多有不便,亦有隐患,你一并使人送来。并告知其部属,约明后两日间,卢象升即可转生天人。”

“若魏忠贤旁敲侧击,你无须搭理他。”

周道登惊诧于吕维反应,还有好多话要说,如今也只能吞回肚子里,找机会再说。

这种展示自我,施加影响力的机会……非常的宝贵。

哪怕是清闲的翰林院里,哪个人讲课讲的好,受皇帝喜欢,那距离飞速提拔也就不远了。

周道登前脚走,后脚张平安就持一份书信前来:“道尊,工部尚书徐大化呈送密信。”

朝中有头有脸的都已在张平安这里打听消息,许多人送密信,态度复杂。即有魏忠贤授意,一同试探风向的,也有借此机会谋进身之阶的。

“大明官员深通三思之道呀!”

“思危、思退、思变,一样不少。”

吕维将徐大化的密信递给张平安:“徐大化推举方从哲为内阁首辅,你如何看?”

“道尊,仆以为方从哲不妥,万历末期内阁之中只有方从哲一人,或与叶向高轮流秉政。期间外有建奴做大,在内党争不绝,才有了今日祸患。今天下舆论,皆以罪在方从哲无能。甚至……仆也听人说方从哲有魏忠贤一半狠辣,也不会使国势颓败至此般地步。”

张平安说着低下头:“道尊,据仆看来,如今之天下,并无一人能使各方膺服。若有,就是魏忠贤这等以权凌人,不择手段之辈。仆年幼时也曾听闻快刀斩麻之典故,今道尊万不可优柔。”

“你的意思是接掌朝政后,新的内阁要比魏忠贤狠辣?”

吕维询问,张平安又不敢回话了,吕维只能长叹一声:“诛杀邪魔容易,拼力就能成,可这人心里的邪魔,哪是轻易能荡灭的?你不觉得这大明朝上上下下人心里头都有着邪魔……难道只能找个更大的邪魔来管着这些小邪魔,不使生乱?”

他也疑惑,感觉面前的难题就是个刺猬,难道也要学万历、天启当个甩手掌柜,选代理人出来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