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南洋国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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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礼物

第二天,尹正纲起得比平时晚些,起了床洗漱完毕,穿衣服下楼,见早饭已经上桌。胡香秋还在园子里练拳,萨雅则坐在门廊外面看书。

克莱尔和李雪翎捧着刚摘来的花走进客厅,与他错身而过时,一起失笑。尹正纲正摸不着头脑,便见胡修武笑着从楼上下来。

“昨晚被小秋赶出来了?”这位胡家老二凑在尹正纲耳边,小声道。

尹正纲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没啊,她把我留在房里,自己跑萨雅那睡去了。”

“哈哈……”胡修武捧腹大笑。

就因为这笑,尹正纲一早上都郁闷不堪,用了早饭去公司上班,坐在办公房里也提不起精神来,还好大家都知道他新婚,没拿多少事来烦他。

因为胡修文和胡修武下午要走,中午时间到,尹正纲便下班回家。用了午饭,尹正纲安排几辆马车,把胡修文胡修武两家人送去后埔上船。因为预先定了舱位,所以他们到码头并没怎么耽搁,上船即走。

尹正纲和胡香秋驾车回润曦园,刚进客厅,便见管家领着一个干练的年轻人迎上来。

“先生,这小伙子说是来送礼的,我问他是谁家的,他又不肯说。”

“小的见过三爷。”那年轻人见管家叫尹正纲“先生”,显是认定尹正纲便是他要找的人,当即拱手就是一个大礼。

“你是……”尹正纲实在记不起他和眼前这人有什么来往。

“杨二爷命小的送来薄礼一份,恭贺三爷新婚大喜。”年轻人说着,双手捧上一个小匣子。

他这么一说,尹正纲顿时知道他是谁派来的了。

“二哥!”他接过那个盒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正是。”那年轻人笑道:“二爷说,最近忙着收庄稼,没能来参加三爷和夫人的大婚,请三爷见谅,他忙完这段,便会来和三爷相见。”

“二哥最近还好?”尹正纲把盒子交给胡香秋,摆摆手,示意年轻人跟他到客厅里坐下。胡香秋心想这人既然是杨攀派来的,他的目的恐怕就不止是送礼这么简单,知道自己不方便呆在这里,便拿了盒子,招呼上管家,退出客厅。

那年轻人并不拘束,礼貌地冲胡香秋一鞠躬,便跟着尹正纲来到客厅中间,寻下首坐下,这才道:“二爷好,去年周老大去了美利坚,现下是二爷领着咱们,平日打打洋鬼子的货船,收拾收拾洋人的狗腿子,日子倒也好过。”

“二哥是不是有话让你带给我?”尹正纲听出这年轻人在找话头,便干脆直接问道。

“是。”年轻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尹正纲。

信很简短,无论是从满篇大白话还是从那短促硬朗的笔迹,都能看出是杨攀的手书。

“这些消息,你们是怎么得到的?”尹正纲看完信,眉头紧皱。

“荷兰人也来找过我们,二爷没答应也没回绝,只说考虑几天,以免荷兰人起疑,这头就让小的来通知三爷。”

“二哥怎么看?”尹正纲明白,这类事情,杨攀的眼光远比他独到。

“二爷说,三爷在爪哇干的事大快人心,应该多架几挺机枪,把那些土著杀个干净。”年轻人老实回答道。

尹正纲听得这话,笑了,他就知道是白问,杨攀怕是恨不得那天自己也在场,给那些屠戮华人的土著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二爷还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荷兰人屈服于华商联合起来压力,不敢明着对三爷下手,但那些被他们收买的骷髅船,在南洋海面神出鬼没,三爷还得时时提防才是。”

“我这边让他放心,我有数,只是他那里,拒绝了荷兰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咱们打算把爪哇洋面上的骷髅船全扫干净,荷兰人找不到狗腿子,自然就消停了。”

好大的口气!尹正纲暗暗一惊——看来这几年,杨攀混得真的不错。

海盗对付海盗,或许倒是个办法,只是海狸子虽然势大,却毕竟是孤军,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人多,若是真打起来,他们恐怕讨不了好。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想到这里,尹正纲问道。

“一千多人,岛上还有两千多家眷。”年轻人似乎不打算向尹正纲隐瞒任何事情,一五一十地道。

“还有家眷?”这个倒是尹正纲没想到的。

“是,这些年咱们劫了不少猪笼船,救下来的猪仔很多都有家眷,青壮上了骷髅船,妇孺老人都在岛上种地。”

“你们要对全爪哇洋面上的海盗开战,有家眷恐怕不方便。”尹正纲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这种事听得不少,海盗之间互相火并,往往最先拿别人老巢开刀,尤其是那些有家眷的老巢。

“三爷说的是,所以二爷才让小的来找三爷。”年轻人说着,站起来冲尹正纲一揖到地:“还请三爷暂时收容岛上妇孺,待咱们平了爪哇洋,再接他们回去。”

尹正纲心道果不其然,这才是今天的主题。

“二哥为我挡暗箭,这事是我该当做的,只是两千多人要接过来,目标太大,我得先想个稳妥的法子,你在诗巫等一天。”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尹正纲却也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

“二爷没说错,三爷果然爽快。”年轻人笑了。

“我怕你是引虎驱狼。”

当尹正纲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坐在书桌旁看报纸的胡香秋突然说道。

“你说二哥?”

“我说海盗。”

尹正纲笑笑,在胡香秋旁边坐下,揽过她的肩膀。

“这个世界,有对,就会有错,有白,就会有黑,我们永远无法彻底消灭错的和黑的,因为把错和黑消灭了,对和白也会跟着消失,所以,既然消灭不了,咱们干嘛不退而求其次?”

“帮你兄弟消灭其他海盗就是你的退而求其次?”胡香秋灼灼地看着丈夫。

“二哥是虎没错,可至少他还讲道义,总比那群滥杀无辜、认贼作父的狼要好得多。”对于这个问题,刚才在楼下尹正纲就已想得很清楚。

“你说得没错,可我还是担心……人啊,都是权力越大,胃口越大。”胡香秋对此深有体会。

“黑暗总是和光明并存的,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荷兰人不想放过咱们,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尹正纲轻叹一声。

“先生。”

两人正说着话,管家在外敲门。

尹正纲开门出去,却见管家手上又捧着一个盒子。

“这又是谁家送来的?”尹正纲心想有趣,婚礼都过了,还能接二连三地收礼。

“不知道,是个醉汉子递到门房来的,只说交给你。”管家说着,把盒子交到尹正纲手里。

尹正纲犹疑着打开盒子,一见里面的东西,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送礼的人呢?”

“走了。”管家见尹正纲脸色难看,有些紧张地道。

“几时来的?”

“半个钟头前,你还在跟那年轻人谈话的时候。”

“怎么不早告诉我!”尹正纲几乎吼叫起来。

“怎么了?”胡香秋过来,从盒子里把礼物拿出来,惊道:“手枪!”

“这把枪是去年我送给大哥的。”尹正纲跺了跺脚,拔腿朝楼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