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大人的友情:河合隼雄谈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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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译者序:我看河合隼雄

我第一次知道河合隼雄先生是在翻译《村上春树去见河合隼雄》这本书的时候,它收录了1995年11月两个人在京都的对谈。这是村上春树第二次见河合隼雄先生。

事实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1994年的5月5日,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琼斯厅,面向美日两国100位左右的观众,以日语对谈。当时河合先生正在普林斯顿大学担任客座研究员,并在东方学研究所开课讲授日本神话。村上春树夫妇从波士顿特地赶到普林斯顿大学。他们不仅对外公开对谈,并在私下相处了两天,谈到许多深入的问题,互相挖井,对谈内容收录于河合先生《听心的声音》著作中。

当时村上的《发条鸟年代记》第一部和第二部已经出版,第三部还在书写中,他脑海中一片迷雾,被故事包围着,许多事情纠缠在一起,无法掌握前进的方向。他们针对“日本的现代故事”这个主题对谈。村上说谈过之后,逐渐放松下来,于是也比较容易看出自己的方向了,难怪河合先生在社会上拥有这么多热情的粉丝和信徒。

中国的读者对河合隼雄先生应该也不陌生。除了《村上春树去见河合隼雄》之外,还有和吉本芭娜娜对谈的《原来如此的对话》,以及《日本人的传说与心灵》《佛教与心理治疗艺术》等著作也被译成了中文。

事实上,河合隼雄博士曾经与另外两位心理学家樋口和彦博士和山中康裕博士应华人心理治疗研究发展基金会之邀,于2004年10月28日、29日、30日,一连三天在中国台湾师范大学教育大楼201演讲厅,介绍“心理学与箱庭疗法”,做专题演讲与研究教学。

河合先生时任日本文化厅长官,身为政要,仍以学者身份来访,为年轻学生讲学,实在令人敬佩。三位教授不但学问高超,还能深入浅出地讲解,而且都高度幽默,获得在场听众的热烈掌声。我有幸和好友蔡佩青老师一起聆听,并谈到阅读他的著作和翻译他的大作等事情,当时觉得他真是一位毫无架子、平易近人的前辈学者。

在他访台讲学期间,除了演讲之外,我们还一起与几米共进了午餐。河合先生对童话特别感兴趣,很欣赏几米的作品,因此特别请求和几米见面。

那年除夕日本放送协会红白歌会之后,开春第一个节日,就播出河合隼雄分别与4位专家的4段对谈。把世界和平、全球环境、国民健康与文化传承摆在首位,由河合先生向全球发出新年展望的第一声,由此可见他在日本乃至全球德高望重的崇高地位。

河合先生的著作非常丰富,除了有关心理学的书之外,他对民间故事、各国童话、佛教故事都深感兴趣。他是第一位将荣格心理学介绍到日本和引进箱庭疗法的心理学专家。在做临床心理分析治疗的多年经验中,他得到许多宝贵的心得。曾经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多篇文章,并集结成书,例如岩波书店出版的《日本人的传说与心灵》《孩子与恶》《荣格的心理学与佛教》,新潮文库的《听心的声音》《心的处方笺》《村上春树去见河合隼雄》,朝日新闻社的《心的栖止木》《中年危机》《说话的智慧》《喜欢佛教》,讲谈社的《读孩子的书》《老故事的深层心理》《明惠从梦中活过来》《“老”是怎么回事》《母性社会日本病理》《青春的梦和游》《在你小时候》等。

2003年秋天,我在日本听过一场河合先生的演讲。演讲完毕,很多听众排队请他签名合照。现场也有许多他的著作排列出来供大家选购。我也耐心地排队等候签名。

当村上春树与河合隼雄第一次见面在普林斯顿大学对谈时,村上春树曾请教河合先生:“日本文学有没有可能产生新的故事,新的故事在文学中如何活化?”

河合先生说:“作为一个心理学者,我最关心所谓意识。我们人类都拥有意识,因此看见东西,才能思考、感觉。然而意识又分层次,有表面的浅层和看不见的深层。当然,深浅并没有好坏之分。表面的浅层意识大家都看得见,感觉得到,也容易有同感。但深层的意识,也就是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意识,在精神分析上称为无意识或潜意识……村上先生写到意识相当深的地方,像‘羊男’就不在日常层次中。大家很少见到吧。因此我想,村上先生想写的故事,幅度很广。”

村上说,写小说像谈恋爱一样,“我想大家可能也有经验。恋爱的时候,世界看起来就是不一样的,风景看起来不一样,各种事情的意义也不一样了。过去非常讨厌的东西忽然变得无所谓,以前觉得美的东西却忽然褪色了,这种事在写小说时也会发生。这是写长篇小说的意义,因此而有一些东西改变了,这跟恋爱非常像。”

河合先生说:“是很像,一般人想,我们不会写东西,所以我们恋爱(笑)。觉得恋爱很危险的人,则选择打高尔夫球,或玩车,找个对象去热恋。因为选择活生生的异性为对象很麻烦,所以打高尔夫球比较健康(笑)。写东西的时候全神贯注,把整个人都投入那个世界,如果没有这种感觉的话,是绝对写不出来的。这可以理解。”

村上说:“我想写的小说不是现实的东西,我觉得写得越超现实,才越真实。”

河合说:“例如有一个叫作河合的怪家伙,他让我很生气。这样对大家说了也没有说服力。可是如果说,有一个老怪兽河合出现了,正从后面扑过来,不杀了他不行,这样说大家马上就懂了,这就是故事的力量。”

河合先生就是这么幽默,且能深入浅出地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的人。

这本《大人的友情》,对于人感觉孤独和渴望交朋友的心理,对于支持友情的东西以及为什么聪明人交不到朋友,如何体贴他们的心等都有细腻的剖析。对于男女间友情是否成立,异性间如何交朋友,友情和同性恋,中高龄男女的恋爱,又分别有精辟的见解。

“爱”应该有各种形式。虽然像火般热烈想结合为一体的欲望也是爱,但老夫老妻日常生活中平淡无奇的爱,或许更胜过年轻时热情如火的浪漫短暂的爱。在西方,妻子为丈夫做麦片粥当早餐,而丈夫满足地吃着,心存感激,这完全是日常生活中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两个人之间的“麦片粥式的爱”虽然不激烈,但其实很深。

在东方,无论是日本还是中国,都可以用“喝茶的朋友”来表达。“喝茶的朋友”式的夫妻关系,说到底应该是以友情来支撑的。像浪漫关系那样,魅力这东西终究是会变淡,进而消失的。留下来的是固然平淡却更持久的友情般的爱情,也就是更成熟的感情。其实无论男女,超越性别年龄,可以说“大人的友情”才是人与人之间最芬芳持久的爱情。这样的比喻非常具有说服力。

至于“超越国界的友情”,战争状态下对立国之间的友情当然非常不易。而像“寄给岛的信”,更超越了物种的范围,到达万物皆有情的地步。天真之余,我不由得对人性的光辉有了更进一步的体会。

在翻译《大人的友情》期间,听说河合先生2006年8月17日在奈良家中因脑梗发作住院治疗,在2007年7月19日去世,享年79岁。闻讯感到非常难过。本书因此延误出版,现在终于能与读者见面,真是难能可贵。河合先生的每一句话仿佛仍带着日本关西腔,伴着幽默的笑声回响在耳畔。

想听日本人心灵中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