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道大无外:校园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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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程序兴起与人的隐去

挂面一物,现在很多年轻人或已不熟悉了。在我下乡的四川仁寿县,那可曾是最常见的遮手礼。后来挂面普及多了,成为很多上班族的常规口粮。在大家吃挂面的时代,曾有一段时间,机制挂面可是比手工挂面贵一些的,因那时机器比人工贵,且其挂面也做得粗细一致。

但若到外国旅游,手工制作的物品,就要贵许多。或许因为我们长期不够“现代化”,在很长的时间里,中西之间有一个非常鲜明的对比,即外国人特别看重手工,而中国人则尊崇机器(后并延伸到电脑)。对至少两三代中国人而言,“机制”隐喻着标准、可靠等现代化的尺度,而“手工”则反之,就像生产中的粗放与精细从来隐喻着落后与先进一样。而机器也自有与其相伴随的配套文化,对机器长期尊崇的一个结果,就是特别看重事物的程序。

现在随着我们“与国际接轨”的深入,手工好像又成了香饽饽。但有些既定的影响不仅有力,且由于所谓IT产业的介入,还有增强的趋势(这不止有“利益集团”的影响,电脑确实已经影响到人的思维)。例如科研项目的评审,便日益电子程序化。对此很多人是很欢迎的,据说是因为更公平;我也一样欢迎,不过只是因为更方便。可惜我们科研的成绩并未因此而好转,不然就更理想了。

今日大学中的排课亦然。过去排课是由人操作的,现在则电脑化了。排课以及为课程安排教室,都有了既定不变的程序。每学期学校下发排课通知之后,各相关开课单位教务人员把课程需求录入计算机系统,时间截止之后,操作员将排课系统运行。据说大约只要一个多小时,就生成了全校的课程安排。系统是科学而不可逆的,童叟无欺,对于课程、教师等都没有区别对待,除非什么特殊因素预先被编入了程序。

然而,教学本应是大学一项最主要的工作,即使在所谓研究型大学,也至少是最主要的两项功能之一;而排课和为课程安排教室,当然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结果,大学中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被简化成为一套程序和一两个操作员(以及配合填表的各院系教务人员)。这样看起来当然更“科学”(假如科学是指手段的话),而且也更公平(假如公平体现在程序上的话),不妙的是教育本身或许变得僵化了。毕竟课程的名目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下面还有远更宽广复杂的诸多因素。

我们每天都看着校园中推行什么后勤社会化、管理程序化的改革,如果大学能够因此而大幅度裁员,虽然对社会就业率有所伤害,但教育成本可见明显的下降。在此基础上降低学费,则可以让更多贫寒子弟上大学、上好大学,总体社会效应显然是正面的。但若不能做到裁员和降低学费,则不如适当保留一些手工操作,特别是那些本不一定要非常标准化和机械化的面相,不妨考虑尽量多保留人的作用。这样既可使教学安排更加人性化,体现出“以人为本”的时代精神,同时还能稳定一些人的就业机会,间接也为“拉动消费”做出一点贡献。

窃以为,校园管理中最重要的事,或不应由几套程序来完成(如果可以这样,为什么很多大学中仍需要三分之二不从事教学、科研的雇员?还真让人纳闷)。这当然是有些落伍的看法,我知道一直有人试图在大学里推行各种标准化的举措。例如,前些年就有将各科考题全部数据化,然后由电脑抽签定题的主张;据说不仅科学,还能防止作弊。有的学校也曾实施研究生试题库的项目,好像研究不必发展,故研究生也可以在一劳永逸的标准试题中进行公正的竞争。

也曾有人推动大学教学的标准化,对此我有些怀疑。假如教学应当标准化,其实用不了这么多教师,一门课只需请一位教师,让其“电化教学”,录像后在全校甚至全国使用,三五年里可以不再请人(甚至这位教师本人也可在录像完毕后即请其另谋高就),岂非最为多快好省!然而大学或也就此变味了。

我想,程序公正是手段不是目的,而手段正确也未必就意味着可以达到目的;更不能因为程序已经公正,就觉得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而放弃人的努力和人的责任。最重要的是,切不可因程序兴起而导致人的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