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人民艺术家李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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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曙光照耀莫斯科》照耀李默然

《曙光照耀莫斯科》让李默然蜕了一层皮,那层严重束缚他腾飞的茧壳。

辽宁人民艺术剧院建院初期,开展了全面普及学习和理解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戏剧理论活动,聘请有关专家介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知识。

李默然感觉自己像是进了洋学堂,“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谁呀?”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863-1938),前苏联最伟大的导演。他所创造的“体验基础上的再体现”为基本内容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对包括现代中国戏剧艺术在内的20世纪世界现实主义戏剧运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学习,让李默然认识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接下来就是实践了。

在学习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理论的同时,剧院排演了《曙光照耀莫斯科》《在那一边》《尤利乌斯·伏契克》等苏联剧目。《曙光照耀莫斯科》是其中的代表剧目,该剧由蓝馥心翻译。

蓝馥心,是长春电影制片厂的译制导演、翻译。翻译了《曙光照耀莫斯科》《当机立断》,导演了《百万英镑》《罗马十一时》《奇普里安·波隆贝斯库》《卖花姑娘》《达尔文》《永生的战士》等著名影片。为新中国的话剧、电影做出了很大贡献,也为李默然的表演艺术的发展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机遇。

遇见严正,李默然话剧的启蒙时代开始了,或者说,严正是李默然的启蒙老师。

李默然第一次听蓝馥心读《曙光照耀莫斯科》剧本时,他被剧中的崭新生活及英雄人物深深吸引。

《曙光照耀莫斯科》是由苏联作家安纳托利·苏洛夫创作的四幕十场话剧,曾获得斯大林奖金。剧本的主题是表现共产主义的曙光已出现在苏联的国土上,它给人类带来了无限的幸福和青春的活力。

该剧讲述了1950年的莫斯科一个勤恳工作了30多年的编织厂厂长卡碧特丽娜的故事,她热爱事业,热爱工作,但是思想保守,固守“大众化”产品的生产模式,产品在销售上不受欢迎。她的女儿桑妮亚是个富有理想和活力、喜爱美术、擅长绘画的姑娘。她毕业后被分配在母亲领导的厂里,不满母亲的生产思路,决心设计出人民所需要的美丽得像曙光一样的花布。这一行为遭到母亲的反对,却得到厂党委书记的支持和鼓励。花布设计,在大家的协助努力下终于获得成功。最后,卡碧特丽娜在上级和自己母亲的批评和帮助下,在党委书记库烈聘和群众的推动下,终于在真理面前醒悟过来,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当众进行了检讨,并决心亲自动手印染漂亮的花布,曙光出现在莫斯科的上空。

战后的苏联,面临如何恢复经济建设,改善人民生活的重大问题。《曙光照耀莫斯科》的主题就是应如何使人民打扮得更美丽些,展开的新与旧思想矛盾冲突。这对当时我国现实生活有着很大的启示作用。

就在李默然陶醉于这个作品之中的时候,幸运之神降临了。

领导决定:李默然饰演剧中党委书记库烈聘。

李默然的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领导把这一光荣任务交给了自己,自己可以在排练中提高一步;忧的是自己各方面准备都不够,担心完不成这一任务。

开始研究剧本时,由于严正导演的直接指挥,李默然还是走着一条比较准确的路线,如:从剧本上摘录对库烈聘各方面的介绍,归纳起来认识人物的思想、性格等,然后,每个人从角色的角度写自述等。在圆桌会议上,大家分场、分段,找了人物言行的目的,研究了事物和人物关系,从而确定了全剧的主题思想。

李默然在理性上认识了主题思想之后,他也就这样开始了人物的塑造。

1951年3月,排练正式开始。

李默然当时想,库烈聘长期在部队服役,他走路必须迅速,一定还保有军人的装束,那么他一定经常披着皮夹克,穿着马靴,等等。李默然就这样简单地做好了案头工作,然后就开始了背台词、设计动作,单独考虑自己的几段戏。排到二幕二场时,严正还在鼓励他:“如果按照这场戏的样子钻下去,这个角色是可以演好的。”

李默然想,导演为什么说这场戏演得好一些呢?

他想起来了,那是因为自己对库烈聘关心桑妮亚的处理上,有自己经验的依据。

桑妮亚印花布失败了,她有点气馁。库烈聘对她没有批评,而是给予更多的关心和鼓励。

这个依据是什么呢?记忆当中,自己工作上遇到困难,甚至失掉信心的时候,剧院里的许多领导同志就是这样对待他的。领导们和库烈聘虽然有所不同,但他们的思想、愿望却是一致的,因为他们都是共产党员。虽然在方式上有不同,有时是批评,有时是鼓励,但目的却是一个,那就是给同志以最大的温暖和支持。库烈聘对桑妮亚正是这样的。因此,李默然在排演时就很自然地表现出来了。导演当然是满意的。

想到这里,24岁的李默然高兴了。他继续背台词,又很精心地设计了腔调、走路的样子、动作的姿态等。

然而,事情发生了突变。

那天一上场,李默然就兴冲冲地把“卡碧特丽娜”读成了“卡碧特·丽娜”。之所以在人家名字的中间加了一个隔点,他是为了追求一种所谓的戏剧效果。他念完了,非常得意。不料,导演根本不买账,严正冷冷地说:“你这就是腔调式形式主义!”

这话初听起来,挺粗暴的,像是横加指责。李默然心想,我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观众不是也叫好吗?见他一脸茫然,严正进一步“严正地”指出:“你的台词说得拿腔拿调。不像是人在说话,毫无感情可言,看上去,就像一个躯壳。演员,要创造出活生生的人物来,请问,你让我们看到库烈聘同志了吗?他在哪里?台上有吗?你身上有吗?我们看不到库烈聘同志,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走来走去比比划划的空壳,像行尸走肉一样,没有人爱看!”

排练场上静极了,人们的目光刷地投向李默然。霎时,他的脸像炉火烤的那样灼热。他心里想:“我的台词拿腔拿调,这叫什么话?不拿腔拿调叫什么演戏?电影、话剧都是这样的呀,京剧更厉害呀!”

严正感到了李默然的不自在,也觉得自己的话重了一些,于是,他转移了方向,对大家说道:“你们看什么?不是默然同志一个人身上有形式主义,你们身上都有形式主义的顽症。不克服是不行的,那样的话,我们的戏就没法儿演下去,因为形式主义是我们现实主义的大敌……要演好一个角色,不掉几斤肉是不行的。”

李默然站在排练场上,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僵硬了。五年的表演经验和成就,一下子被导演复归为零。他的耳边依稀想起牡丹江邮政剧团的同行及当地观众称他为“天才”的声音。

怎么了,难道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错误的?

好像是表演艺术的大门向李默然闪了一下,露出圣殿的一角,又虚掩上了。

从排练场下来,很多同志也向李默然提出:“你是拿腔拿调了,这样做,严重地限制了人物情感的抒发!”“怎么?你们也这样认为?”李默然听了同志们的话,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

“现实主义是什么?我还能做演员吗?难道真像几年前有人说的那样要改行吗?天哪,我不要!我必须做一个好演员。就像导演说的,宁肯掉几斤肉。我不能趴下,现实主义就现实主义,来吧,我李默然要向自己发起冲锋……”

“腔调式的形式主义?”起初,李默然对这个问题想不通,也认识不上去。只觉得这只是个读词上的技术问题而已。思索了很久之后,他的心才亮起来。意识到这不是个技术上的问题,而是个创作道路的问题。单纯地研究台词在音调上抑扬顿挫,是不可能理解人物的思想情感的。而且这样做,不但于戏无补,反而会害了戏。艺术上所讲的研究台词,应该是努力寻找台词里所蕴涵的思想情绪,丢开了这一点,一味地强调哪句话要高,哪句话要低,就会把台词全部变成空洞的口号。同时,他还进一步意识到,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说话有高、有低、有急、有慢。但这都必须服从人物当时的思想情绪。在这一点上,李默然想生活和舞台应该是一样的。戏剧是搬到舞台上的现实生活呀。那么作为一个演员,就应该先透彻地研究内容。而自己做的恰恰相反,只强调了形式,而忽视了内容。

导演严正领着剧组的全体人员,进行系统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理论学习,分析剧本、寻找人物思想感情的核心,理清贯穿动作……

严正给库烈聘定位:这是个剧作家精心塑造的企业里的党务工作者形象,他参加过伟大的卫国战争,那时他就从事部队党的工作。可以说,他是十月革命后苏维埃共和国里的新人,他是在社会主义教育下培养起来的人物,是一个站在革命和生产最前沿的先锋人物。

在这样的框架之下,李默然重新深入地研究剧本。严正明确地对他说:“代表曙光的青年一代能否成长,主要的是在库烈聘对他们的支持,也就是说库烈聘应该是代表曙光的一个核心。”这样一来,李默然找到了库烈聘的两个特点。

首先,他是深刻地了解人民的需要的。库烈聘在第一幕第一场与女厂长卡碧特丽娜的争论,就表现了这个特点。

卡:可是这又有什么好争论的呢?库烈聘!我们唯一的目的是给人民更多更便宜更结实的东西,不是吗?

库:难道我反对这一点吗?人民在期待着结实的廉价的布料,这根本没有什么要争论的。

卡:谢天谢地,你总算明白过来了。我们要向巴施里柯夫同志报告的,就是为达到这个目的所做的工作。

库:不!我们要报告的不是这个,我们要报告他更重要的那就是:厂里的工人不满意他们亲手制造的产品,我们要制造五彩的美丽的花布,我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花布,漂亮得要像曙光一样的花布。

库烈聘那样深切地了解人民的要求和需要,他为满足人民的正确要求而斗争,因此,他的斗争便有了坚实的基础和明确的目标。

其次,他对工人群众的创造性劳动给予无限的信任。

下面的对话,证明了这一点。

卡:(大笑)你又跑到云彩上面去了,漂亮得像曙光一样,你真是安妞达一样的糟糕,你们好像都觉得厂里的生活太枯燥了,你们应当去做个歌唱家或是舞蹈家才对。

库:安妞达对她的工作来说,是个魔术家。你记得她印出来的十色的印花布吗?那是能叫大画家列宾和苏里科夫看了都高兴的。

这不仅是库烈聘对安妞达一个人的看法,而是对群众劳动创造的信任和赞扬。又如桑妮亚第一次试制印花布失败时,总工程师轻率地命令恢复原来的花样,而库烈聘却对桑妮亚说:“恢复昨天的,还可以继续想着明天的呀……事情开始的时候总是不太平静的,但慢慢地终归会平静下来的。”他时时刻刻支持着桑妮亚,因为“一切美丽的劳动我都喜欢”。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永远乐观地、满怀信心地前进。

这些还只是理性上的认识,要想把这些思想情感生动地体现在观众面前,那么,就必须经过李默然自己的体验,起码是应该找到根据。到哪里去找?去苏联体验生活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好间接体验。李默然开始贪婪地读苏联小说,特别是那些和《曙光照耀莫斯科》一剧题材相近、历史背景接近的小说,还有相关的画报、画册,他都找来反复阅读,认真揣摩,体会那些作品中的人物,努力寻找与库烈聘相似的人物,研究他们的心理活动,外部形体、面部、眼神的细节。渐渐地,李默然的脑子里出现了库烈聘的眉毛、鼻子、眼睛、神态和他说话、玩笑、喜悦和生气的种种样子……

但他又遇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库烈聘对厂长应有的基本态度。

库烈聘并没有站在卡碧特丽娜头上进行教训和指责,他非常看重这位老布尔什维克,这位坚强的厂长,这位经验丰富的纺织专家。他要用自己的全部热情和布尔什维克的心,去帮助卡碧特丽娜睁开眼睛,把光辉灿烂的远景、美妙的前途呈现在她的面前。当卡碧特丽娜的女儿桑妮亚对母亲能否认识自己的错误表示怀疑的时候,库烈聘对桑妮亚说:“不要紧的,桑妮亚,她会承认错误的。”可见,他对卡碧特丽娜的本质给予了多么大的信任。

这种真挚的布尔什维克情感,李默然从自己的身上是找不出来的。

怎么办呢?李默然从那些静止的文学作品里走了出来,他走进了电影院。终于在电影《宣誓》里,李默然找到了这一点。列宁逝世之后,斯大林在雪地里走着,当走过他们一起坐过的那条长凳子时,他停了很久,走到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内,他顺便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着列宁同志的像。这样的怀念,使李默然当时深受感动,他理解了真正的布尔什维克的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当然,库烈聘对厂长不是怀念,而是帮助。这种帮助从广义上讲,是为了党的事业,但具体地讲,就是同志间的真诚相处,是爱护。因此,当李默然批评她“古板得像尼姑一样”时,就不是冷嘲热讽了,而是真诚地替她着想。同时,在说这段话之前,她曾提到她的前夫谢尔盖,库烈聘就对她产生了更亲切的情感,因为谢尔盖也是他的最亲密的战友。一幕三场,问题争论到最后,库烈聘十分严厉地告诉厂长,要她承认错误。开头李默然对这一点是不理解的,他觉得这过于强烈了。后来,他回忆起来一件事,有一次安波同志在排《纪念碑》时批评乐队的情况,也回忆起他们一些领导同志在争论问题时是什么样子。

李默然觉得他们都是为了党的事业、为了人民,他们的基本思想、目的都是一个。这样,他就信任了库烈聘当时的情感及由此产生的动作。因此,他觉得,演苏联戏,没有生活是事实,但也可以从我们生活中找到类似的东西。

可是,李默然后来发现只是从这些同志身上,找到了库烈聘之所以会在这些具体问题上产生这些情感的根据,并赋予信任,并没有做到更细致地研究他们情感产生的根据,进而考虑库烈聘的情感是怎样一步一步发展的,更没能仔细寻找自己身上有哪些不足,经过反复的体验,再把它表现出来。因此,这种创作方法还是片面的、不完整的。自然也就经不住继续深入地演下去。

于是,他又采取了另一个方法,这就是以角色的身份写日记。二次排演时,每天排完戏之后,李默然都以角色的身份记日记。譬如:他想到,当厂长听到女儿毕业之后,她的真情流露了,她把她那些忙碌的事务工作暂时丢开了,她是那样的热爱生活。李默然是这样写的——

深夜里为了对巴施里柯夫同志的汇报,我和卡派争执起来了,“回家吧!天不早了。”我向她提议。坐在车上,她还是坚持她的意见,我想一下子是不会解决问题的了。但当到她家时,卡派又被她那强烈责任心所驱使,非要继续谈下去不可。我为她忘我的工作精神所感动,答应了她。从她对桑妮亚的事情上,我又进一步地了解了她是多么远地离开了生活,几乎要轰动全莫斯科的事——中学生毕业式,她都不知道。不!不是不知道,而是她忘了。“亲爱的卡派,你看看你,发生在你面前的若干新鲜事物,你都不去感受。”我提醒了她,桑妮亚为什么不睡觉?她好像从梦中醒来。她的真情流露了,她是那样想着美好的生活,那样富有情感,但可惜,这些东西只是“昙花一现”……

到这时,李默然才真正认识到,案头工作在整个表演程序中的先决性。他的理论水平在一步步地提高。他在笔记中写道:

案头工作,首先要寻找剧本的主题思想。因为找到了它,我们才能确定上演这出戏的目的,即我们通常说的“最高任务”。

主题思想不明,演糊涂戏,就谈不上收到应有的社会效果。戏曲界的老前辈有句话,叫做演员在台上要“心中有事儿”。“心中有事儿”不正是我们所说的角色的任务、目的吗?不正是通过这些任务的完成,达到最终目的,而集全戏各个不同人物完成各自的任务、目的,最后把全戏的主题传达给观众吗?所以,我认为演员的工作,既需要形象思维活动,也离不开抽象思维活动,只强调前者将失去灵魂,热衷于后者将失去血肉,二者互相伴随,交替进行,才会创造出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

演员创造好的艺术形象,除根基于对生活的观察、体验之外,重要的是通过想象、联想、创作的幻想等一系列手段,由“自我出发”,达到完成角色的创造。这一系列工作,当然皆属形象思维活动,即形象观念。

在进入了人物的内心深处后,李默然开始查找自己的毛病。他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反复地念自己的台词。他的犟劲上来了,他非找到形式主义的毛病不可,为什么导演能看出来,自己就看不出来?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嗓子都念痛了,嘴唇也快麻木了。这时,他终于听出自己台词中不自然的东西。他想,也许这就是导演说的腔调吧?

最明显的是,他在称呼女厂长时,故意强调了洋味儿和党委书记的身份。而恰恰是这样的处理方法,破坏了库烈聘那种平易近人的性格特征,扭曲了他与卡碧特丽娜之间的同志加朋友的关系。

李默然向大家承认了自己的“装腔作势”,彩排重新开始了。

窗外传来了《社会主义好》的歌声,沈阳这个大工业城正在沸腾中建设着。这和《曙光照耀莫斯科》的背景很相似。李默然兴致很高,认真体会着社会主义建设者的心情。

按照严正的要求,李默然放下了“架子”,把库烈聘变成一个人,像普通人那样说话。他起初非常不舒服,他感觉这台词说得“稀汤寡水”的,既没有韵味,更没有色彩,而且声音跟蚊子一样。这哪像演戏,这简直就是日常生活。他一边走台,一边偷偷用眼溜严正,发现导演脸上有微笑。

严正看出了他的心思,大声鼓励他说:“就这样演下去。很好,很好,别着急放大声,声音慢慢会自然大起来。很好,现在声音虽然小,可这是人在讲话。一个演员要塑造一个鲜明形象,就像妇女十月怀胎,有个艰苦的孕育过程。排一个戏不掉几斤肉,不是好演员!”

李默然硬着头皮,一招一式地按照严正的要求来。

对人物的情感思想很难把握。他一次又一次请导演为自己把关,虚心求教。

每次排完戏之后,李默然就与演厂长的演员对照,看看是否和自己想的一样,导演又对她要求什么。如果一样,那就继续仔细地琢磨库烈聘当时的心情、态度;如果不一样,就重新考虑。

李默然觉得这样可以帮助不断地检查,并随时在日常生活中唤起人物的影子。经过这些检查和直接间接的生活体验,在排练中,他就可以比较深入地了解剧本、人物、主题思想了。同时在参看书报中也得到许多帮助,像扎曼斯基的《演员创造中的布尔什维克党性》、巴巴耶夫斯基的《地上的光明》,都给了他不少宝贵的启示。他的认识在排练中不断提升,也成了他后来创建“北派”演剧艺术的一块块基石。

李默然得到的启示是,首先,必须深刻地、透彻地理解剧本的主题思想,导演又想怎样表现它。同时必须认真地弄清自己饰演的人物和所有人物的思想情感,对具体事情的具体态度和他的舞台任务,在这些问题上,采取一知半解的轻率态度,那就只有演糊涂戏,甚至要歪曲剧本和人物。李默然在开头正是犯了这种毛病。

其次,是听导演的启示,通过一点或几点启示来理解导演对整个人物的想法,这既能锻炼自己单独思考的能力,而且消化也快。但不能全部依赖导演,如果一点一滴都依靠导演示范指点,创作工作就变得被动了。李默然觉得演员还必须进行自己的劳动。

第三,则是和观众共同创作。有很多问题李默然是在不断的演出中补充上去的,也就是说在演出中,要经常保持清醒的头脑,多方面听取意见,也只有这样做,才能使人物日趋完整。李默然过去在理性上好像也知道,表演艺术品的最后鉴定者是广大的观众,但在情感上却对此体会不深。这一次他得到了许多观众的帮助。

在第一次演出中,观众的掌声让他吃惊。

桑妮亚问库烈聘:“如果你不是一个党的工作者,你喜欢做什么工作呢?”库烈聘回答说:“很难说,一种职业对我来说那实在是太少了。我爱机器,我也不反对做个木匠或者音乐家,我也很愿意像马卡伦柯一样去教育顽皮的孩子,一切美丽的劳动我都喜欢。”起初李默然对这一段话不仅没有理解,而相反的却觉得枯燥。不料,这段话却在观众中引起了热烈的掌声,这确实使李默然吃了一惊。过后,他才意识到,观众不是喜欢他的表演,而是喜欢库烈聘可亲可敬的思想。看来,观众不仅是鉴定者,而且是演员最好的老师。

奇迹发生了。这是李默然自己发现的。

他发现库烈聘在他身上松弛了下来,不再那么僵硬地架着了。和周围的人物关系亲切多了,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生活化”。而那种刻意的“戏化”无影无踪了。

演出结束后,很多观众向他提出人物还不开朗,有点沉闷。李默然就意识到这是和自己的思想情感、生活体验有关,自己还没有像库烈聘那样热爱生活,热爱工作。

《曙光照耀莫斯科》一剧排练了半年,这是李默然从艺以来排练时间最长的一部戏,也是他受折磨最重的一部戏。他的体重下降了3斤。

这次排练,对李默然这个在戏剧理论上连ABC也不大清楚的人来说,是一次“恶补”,可是,他消化得非常好,他提高得也很快。他终于经过痛苦的挣扎从地狱里艰难地冲了出来。从这部戏开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精神开始渗透到他的灵魂中。他迎接了话剧表演的第一个黄金时期。

沉重的代价换来巨大的成功,演出引起轰动,有血有肉的库烈聘形象,赢得了广大观众的好评,他的表演获东北地区话剧汇演优秀表演奖,并且演进了北京城,获得文化部优秀演出奖。时任中宣部、文化部副部长周扬要求全国各地的话剧团体都要进京来看辽宁人民艺术剧院的这部戏。一时间,剧票紧张起来,居然出现了各地同行带行李排队买票的盛况。

全国二十多个话剧团体来到沈阳,向辽宁人民艺术剧院学习这幕话剧,自然,也有二十多位主要演员向李默然学习“库烈聘”的表演方法。《东北日报》《人民日报》皆辟出“向《曙光照耀莫斯科》学习什么”的专栏,全国展开讨论。

戏,成功后,李默然深有体会地说:“通过《曙光照耀莫斯科》库烈聘的人物创作,我上了重要的一课。”在这一课上,聪明的李默然悟出一个道理,就是“最了不起的百分之七十至百分之八十在排练场完成,留待百分之二十至百分之三十与观众共同创造,千百次不同的演出,千百次观众反馈,千百次的验证、修正自己,才算完成角色体会……”

严正听了他的精辟总结,含笑点点头,内心暗自高兴,他为祖国将升起一颗巨星而欣喜,他已看到了这颗星隐隐的光芒。

我们要说的是,《曙光照耀莫斯科》,也照耀了李默然。从此,李默然演艺事业的阳光才是真正的黄金颜色的。

严正调到北京后,李默然与他仍保持友谊往来。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辽宁人民艺术剧院排演话剧《恋》,李默然为培养青年演员,回想起自己在严正身上得到的教益,特别邀请他回到辽宁人民艺术剧院进行教学排演,严正欣然同意。于是,辽宁人民艺术剧院的青年演员得到了大师的一次点化。再后来,李默然演出《李尔王》轰动全国。严正挥笔撰写长篇评论,为他高声叫好。关于这一段,本书将在后面有特别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