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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离奇的一夜(5)

甘果瓦实在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于是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姑娘面前,激动地看着她,并且脸上布满了殷勤谄媚的神情。姑娘显然被甘果瓦的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说道:“你想干什么?”甘果瓦嘿嘿一笑,充满柔情蜜意地说道:“您说呢?美人。”这种声音说出来之后,甘果瓦惊呆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说出这么饱含深情的话。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哦!”吉卜赛女郎显然还没有明白甘果瓦的意思。

“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你救我不就是因为喜欢我?我现在是你的人了,而你也是我的人了。”甘果瓦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于是他一把搂住姑娘纤细的腰肢,准备将她搂进了怀里,可姑娘却灵活地挣脱了。姑娘非常生气,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只见她双手紧紧握着匕首,满脸通红,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样子!就连那把匕首好像都在说:只要你敢再动,我就扎死你!此时,小山羊“加里”也是站在姑娘的身侧,咩咩狂叫,好似在助威!

这一幕让诗人甘果瓦彻底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等回过神来,他终于说了一句:“圣母玛利亚!这两个可恶的女人!”“你太放肆了!”女郎这会儿才回过味来,冲着甘果瓦嚷道。诗人迷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吊死?”

是的,“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吊死”,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直接的理由啊!可是我们的诗人甘果瓦并没有死心,仍旧心存侥幸地问道:“你只是为了救我?就没有别的原因吗?”“当然,我为什么要有别的原因?”姑娘不假思索地答道。

甘果瓦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哎,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不过,刚才在地窖中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此时,美丽的吉卜赛女郎和小山羊“加里”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过了一会儿,甘果瓦开口说话了:“亲爱的爱斯梅拉达小姐,我们不要这样子了,我们和好吧!我们这样僵持下去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你不知道吗?头两天诺埃尔·勒克里文就因为私藏兵器被罚款了十个巴黎苏,我用我的人格向你担保,我不会再做出冒犯你的事情了。怎么说我也是一个有文化有修养并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可是我现在急需你帮我一个忙,那就是能给我弄点食物吗?”

说实话,甘果瓦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跟代斯普奥代斯普奥:即布瓦洛(1636—1711),法国古典派诗人,文艺理论家。雨果大概认为他的一篇杂文《对女性的非难》有失偏颇,故讽刺“极不好色”。先生一样“极不好色”,而且在爱情方面他绝对是崇尚自愿和平等的,他绝对不会为了逼迫一个女子顺从就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他现在其实最想要的是食物,他现在处于饥寒交迫之中,当然,有这样漂亮的女人陪自己共度晚餐,他已经很高兴,很满意了。除了晚餐,甘果瓦已经不敢再有其他奢望了,“劫后余生”,已经是上帝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吉卜赛女郎并没有理他说的话,只是鄙夷地对他撇了撇嘴。她手中的匕首已经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真是来无影去无踪。甘果瓦觉得非常好奇,这一切她是如何办到的。吉卜赛女郎仍旧是只顾做自己的事,而小山羊是无时无刻都要跟在主人的后面,对这个外来人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我们大诗人甘果瓦独自坐在桌边,百无聊赖。过了一会,吉卜赛女郎端来了一些食物:一块黑面包,一小片猪油,几个几乎风干掉的苹果,另外还有一瓶麦酒。女郎放下食物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甘果瓦就已经毫无斯文可言地大吃了起来。我敢保证,任谁一天没有吃饭,当看到食物时,也跟甘果瓦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女郎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神情专注,甚至目光发直,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事情,脸上总是时不时闪过笑容。而小山羊“加里”此刻乖巧地跪在女主人的身旁,尽情地享受着抚摸。

这样的美景,对于一个快要饿疯了的人来说,是无暇观赏的,就像甘果瓦,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食物,除了食物还是食物。

转眼间,所有的食物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小苹果。甘果瓦明显感到不好意思,毕竟这里的女主人还没有开始品尝食物呢。他冲着吉卜赛女郎忐忑地问道:“你确定不需要任何东西吗?”女郎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显然,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想象中。甘果瓦非常纳闷:“她这么全神贯注,究竟在想什么呢?该不会是在欣赏她眼前的石雕侏儒的鬼脸吧?难道我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那个侏儒?真见鬼!”他又叫了一声:“姑娘!”她却没有听见,甘果瓦又叫了一声,吉卜赛女郎仍旧没有听见。也许,此时少女的思绪已经不在这个屋子了。

幸好,这时小山羊适时地扯了女主人的衣服一下,女郎惊醒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估计你的小山羊饿了!”甘果瓦赶紧作答。“哦!”女郎拿起桌上的面包,掰了一块开始喂小山羊了。

“难道你真的不准备要我做你的丈夫吗?”抓住机会,甘果瓦又开始说。

“不要!”女郎非常不屑地回答。

“那你觉得咱俩做情人如何?”

“那也不好!”女郎仍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朋友呢?”

“也许可以吧!”女郎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道。

我们的甘果瓦真不愧是诗人和文学家,他极具文学家的思维,他赶紧追问道:“何为朋友?”

“朋友就是肝胆相照,互相扶持,同甘共苦,互相尊重,绝对不能相互侵犯。”女郎这次回答得很从容。

“那何为爱情?”甘果瓦又问。

“爱情是两个生命相濡以沫,休戚相关,永不分开。”女郎回答得堪称精彩。

甘果瓦听了这一番话后分外感动,他没有想到一个街头卖艺的女子竟会有这般高深的言论。女郎言谈之中透露出的智慧,就如她的歌声和舞蹈那样美妙绝伦,她那乌黑发亮的眼睛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诠释着她的聪明!“这简直就是个精灵,是上帝赐给人间最完美的精灵!”甘果瓦在心中不停地赞叹。

我们的诗人甘果瓦好像对爱情这个话题分外感兴趣,他又接着问:“那在你心目中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做你的丈夫?”

“首先,他必须是个男子汉,一定要英勇无畏、刚毅,我希望他身穿铠甲,脚踏白马。”

“我不行吗?”甘果瓦试探着问道。

“你肯定不行!”女郎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甘果瓦明显想把这个话题推向高潮。

“你指的是男女之情吗?”女郎看着甘果瓦问道。

“当然,男女之情!”甘果瓦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能吧,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女郎若有所思地小声说道。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难道我们不可以在今晚互表心意吗?”甘果瓦深情地说道。

“不,坚决不能,我只能爱上一个英勇无敌,可以在我危难之际保护我的男子汉。而你不是!”女郎再次坚决地说道。甘果瓦这次是彻底败下阵来,不过随即他意识到,女郎口中的那个男子汉,很有可能就是在危难之际救过她的某个人。的确,相比于这样的人,自己真的不算什么,这次甘果瓦输得心服口服。一想到军官,他自然就想到发生在街口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他直接冲女郎问道:“恕我冒昧,我能请教一件事情吗?”“你说吧。”女郎说道。“你是如何从那个魔鬼手中逃脱的?我指的是加西莫多。”一听到这个名字,吉卜赛女郎便面露惊恐:“他太可怕了!他就是魔鬼的化身!”她声音颤抖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的确,那个怪物确实是力大无比!”甘果瓦仍然追问道,“那你是如何逃脱的?”女郎定了定神,不过却没有回答,只是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甘果瓦现在酒足饭饱,有足够的精神去搞清楚这个问题,况且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他为什么要跟着你,并绑架你呢?”“那你不也一样跟着我吗?为什么?”女郎适时反问道。甘果瓦听了非常尴尬,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知道吗?当时我饥寒交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跟上了你,我想你一定能找到食物和休息的地方。”吉卜赛女郎这回笑了,不过是一种很善意的微笑。

过了一小会儿,屋子里传出了动听的歌声,显然女郎不愿再提及那个问题,那件让人不高兴的事情,她喜欢让自己快快乐乐。甘果瓦对面前的这位吉卜赛女郎生出了无限的佩服之情,即使自己不能成为她的丈夫,但是这一刻,只要能跟她待在一起就足够了。

歌声停止了,但吉卜赛女郎仍旧用手抚摸着她的小山羊。“这只小山羊会的本事可真多,真棒!”甘果瓦由衷地赞道。“它是我的妹妹。”女郎说道。“爱斯梅拉达这个名字什么意思啊?”甘果瓦很好奇。“我也不知道,很多人都这么叫,慢慢地我也习惯了。”女郎继续抚摸着小山羊“加里”。“你真的不知道吗?”“嗯!”好大一会,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忽然,女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这个小香囊拴在一根用念珠树的种子做的项链上。香囊的外面用绿色的布紧紧包裹,中间还粘着一颗玻璃做的绿珠子,样子很像翡翠。“也许因为这个东西吧。”吉卜赛女郎说道。甘果瓦走上前去想从她手里接过这个香囊,可遭到女郎的反对。“不许你碰它,这可是我的护身符,你碰它,它就会失去法力。或者,你会被它迷失本性的。”“谁给你的?”甘果瓦仍然很好奇。女郎小心翼翼地把小香囊重新放进怀里,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显然,她不愿意回答甘果瓦的问题。

“你能告诉我‘爱斯梅拉达’是什么意思吗?”

“我也不知道,我想应该是一个对我没坏处的名字。”

“这属于哪国的语言?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吉卜赛语言,我猜的。”

“我想……也许……你不是法国人吧?”

“我也不太清楚。”

“你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听到这个问题,女郎脸上露出了伤心难过的表情,她沉思了一小会儿,忽然开口唱了起来:

我的父亲是一只雄鸟,

我的母亲是一只雌鸟,

我渡河从来不用小舟,

不用小舟。

“你唱的歌真好听。”甘果瓦赞美道,“那你什么时候来到巴黎的?”

“很小的时候就来了,不过我不清楚我怎么来巴黎的。我是去年八月份来巴黎城的,我记得很清楚,我刚一进城,就看见芦苇丛中飞起了一只黄道眉。我就猜,那年的冬天肯定很冷。”

“嗯,是的,去年冬天简直冷得要人命。看来,你不光歌声美,舞跳得好,还是一位预言家。”甘果瓦说道。

吉卜赛女郎没有接甘果瓦的话茬,她好像又陷入了沉思。

甘果瓦好像准备了无数的问题一样,问个没完:“那个吉卜赛公爵,对,就地窖里的那个,他是不是你们的首领?”“嗯,是的。”女郎微笑着看着甘果瓦问道,“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我叫比埃尔·甘果瓦。”甘果瓦显然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我想有个名字应该更适合你!”吉卜赛女郎笑了笑。

“你可真逗!不过,我不会生你的气的。我很感激你,因为你慷慨地救了我的性命,我还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因为你向我坦诚你不平凡的身世。我深信,你以后会慢慢了解我的,知道吗,我也有很多优点的。说不定哪一天你就爱上我了。好了,我现在也想把我坎坷的身世跟你讲一下,以便我们增进了解。我叫比埃尔·甘果瓦,这个你刚才知道了,一个佃户的儿子。我的父母是在二十年前巴黎围城时去世的,父亲被勃艮第人活活吊死,而我的母亲也被庇卡底人殴打致死。那年我六岁,我记得很清楚,我很快就成了孤儿,一个人在大街上流浪,完全靠好心人的施舍度日。我白天在大街上浪荡,晚上就被巡捕抓进监狱睡觉。慢慢地,我长大了,一直到十六岁,我都不知道快乐为何物,因为我碰上的几乎全是悲凉惨淡的事情。我那会儿想找份工作,可尝试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我想过当兵,可我不够勇敢;我想做一个教士,可我不够忠诚;更要命的是,我的酒量也不行。后来,我就去伐木场当了一个学徒,可能因为我身体比较瘦弱,没有力气的原因,很快就被老板辞退了。其实,我现在想想,我应该去当一个小学教师,但是那会儿我不认字。就这样,我去了很多地方,可发现我能干的事情很少,不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行,就是因为我不够幸运。当然,我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流浪汉,期间,曾经有人叫我入伙去当小偷、强盗,可我都没去,因为我的良知阻止了我。再后来,我的运气就来了。我遇见了圣母院的副主教,也就是我后来的恩师,他叫堂·克洛德·孚罗洛。在他的照顾和栽培下,我认识了字,也学了很多文化。现在我从西塞罗的演说到祖父的圣经无一不通,甚至就连炼金术这种科学中的科学我都略知一二。你不知道吧?今天司法宫大厅上演的那出戏剧就是我的杰作,本来它能取得很大成功的,可都因为那该死的弗朗德勒人以及那万恶的愚人王比赛,最后不了了之了。另外,我还写了一本书,是关于1465年那颗举世震惊的大彗星的,不过我还没有找到出版商,如果日后能顺利出版的话,它将近600页呢。怎么样?如果我做你的丈夫的话,不会太逊色吧?嘿嘿!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照顾你、呵护你,努力成为你最忠实的仆人。还有,我可以让小山羊‘加里’变得更加聪明,因为我会很多小戏法,可以毫不保留地教给它。另外,如果有人赏识我的宗教剧的话,我就能得到一大笔钱,到时,我和这笔钱都交给你支配。现在,就看你的了,我们是成为夫妻,还是成为兄妹,全在你一句话,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权的。”

天哪!我们可爱的甘果瓦终于住嘴了。他自以为凭他一番精妙绝伦的演说就能获得女郎的芳心,甚至他都开始等待女郎扑向他的怀抱了。可是,他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出现。美丽的吉卜赛女郎,只是抬头问了他一个与演说毫不相干的问题:“弗比斯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尽管这个问题显得很突然,可为了展示自己的学问,甘果瓦还是回答道:“太阳。”“太阳……”女郎反复在嘴里重复着。“这是神的名字,一个英俊潇洒的弓手。”甘果瓦最后又补充了一点。

就在这时,女郎的一只镯子掉在地上。甘果瓦为了表示殷勤,赶紧俯身去捡镯子。谁知,等他再起身时,女郎和山羊已经不见了,甘果瓦只听见一声巨响,门被锁住了,而那间通向隔壁卧室的房门也被反锁住了。“好歹给我张床啊!狠心的女人!”甘果瓦嘴里嘀嘀咕咕道。

甘果瓦在房间里转悠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一个适合当床的东西,只有一口大箱子,可是那上面刻满了凸凹不平的各种花纹。甘果瓦躺上去的感觉,就跟米克罗斯嘎斯睡在阿尔卑斯山群峰上的感觉差不多。“算了,就这么将就吧,真没想到,我的新婚之夜如此有趣!”躺在箱子上,甘果瓦反复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真是如同梦境一般。尤其是那个摔罐成亲,真有趣!不知道是哪里的风俗!不过,一天的折腾,他能落个吃饱喝足了躺在“床上”的结局,他还能奢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