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瑾陵入宫时，天色已是暗了下来，等他从宫中出来后，整片帝都已是华灯初上，看着这万家灯火，司瑾陵衰老的脸目上多了几丝凝重与惆怅。
他纵横沙场几十载，见惯了各种腥风血雨的，便是在锋利的兵刃下，他都是面不改色。
可如今面对这样的帝王，他只觉得心中无限悲凉。司瑾陵看着满城的璀璨灯火，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的精忠报国，一心为国抛头颅撒热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遭到帝王这般的猜测，这远比面对敌人最锋利的利刃刺肤还要疼上百倍不止。
“你说，本王这么些年是不是做错了？”司瑾陵的声音如垂暮老马喘息，透着无尽的惆怅，听得人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沉重起来。
冥洛紧随他的身后，垂首暗暗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他自小便跟着王爷，自然知道王爷有多忠心，这么多年来王爷两袖清风，若非有王妃母族的补贴，加上王妃经营有道，只怕这整个王府都是家徒四壁的。
可面对永元帝这样的猜忌与剥削，他亦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得不到冥洛的回应，司瑾陵轻叹了一声，背负着自己的双手，话语中透着无尽的沉重：“本王一生杀人无数，只为护我西芜百世安稳，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
冥洛神色亦是跟着变了变的，一手握着腰间的七星刀，半晌后沉声：“是属下无能。”
夫人在他们的守卫下还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而亡，小姐亦是……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小姐那样机敏的人真的就那般走了。
他不能接受。
可不能不接受，因为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一主一仆到了司王府门前时，虽是年节，可这司王府冷清得厉害，偌大的宅院透着一股沉寂，毫无半点生机。
而洛渊早在门前等候多时，他披着玄色披风，身姿修长而挺拔，便是只那般站着，也依旧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见到洛渊，司瑾陵的面色甚是是复杂。
晴儿失踪，他无奈之下只得找了个与晴儿八分相似的青楼女子来代替，可如今两人已经说开，为保两府之安危，洛渊的王妃之位还须得那青楼女子继续装下去，直到何时的时机，那个位置才能空出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洛渊这么快就又会与别的女子相悦，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此人曾经对晴儿的情意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
虽然他知晓那是青楼女子，可世人不知，这厮这般进宫去请旨，这是想要作甚？明着打司王府的脸面么？
“进来。”尽管心中有所怒意，但司瑾陵也并未在门口刁难于他，而是让人跟着进府到了书房。
进了书房之后，司瑾陵打量了他半晌，眉目中透着威严的气势，沉声道：“说吧，你此番又是何意？你这般……可曾有想过晴儿？”
洛渊闻此，那双蓝色眼眸微敛，眼底划过一片波澜，嗓音醇厚：“我与之晴儿，自是两情相悦。”
晴儿是他心中的净土，是那般的美好，无人能取代。
“那慈惠公主呢？”司瑾陵脸色虽是微微有所缓和，但依旧逼问洛渊，他如何能不生气？
他刚确认爱女的死讯没多久，这厮便与别的女子两心相悦，这是何等讽刺，这得是有多薄情寡义的人才能做到这般淡定从容？
洛渊微微顿了数秒才开口：“予之与她，不同。”
晴儿他是真心喜欢过，记得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容儿……真的很特别，他在容儿的身上看到了太多与之相似的地方。
甚至他到现在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喜欢晴儿才对容儿动情，亦或是只因为容儿只是容儿。
“哼！”司瑾陵对这样的答案显然很不满意，目光略有阴沉地扫了他一眼，便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洛渊见此也不辩驳，他自己都无法辨清楚自己对容儿的感情就是为何，又如何能回答司瑾陵的问题？
“此番王爷进宫受我所累，我知王爷心中定然恼怒，但我非做不可，容儿的师父因此次事情而丢了性命，照顾她是我的职责。”
洛渊见此继而开口，他那张俊美的面庞上神色虽是淡漠，但话语之铿锵，便代表着这件事他是非要成功不可。
“你！”司瑾陵气得瞪圆了眼眸，眼底神色甚是严厉：“你这般可有想过我司王府的颜面？！”
平妻之位！这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明日上朝，岂不要被群臣笑话？
“予之知晓这番必是会让王爷为难，可为了晴儿，我不得不这样做。”
洛渊话语诚恳，神色坚定，毫不退让。
“好！好！好！”司瑾陵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抬手微微有些发抖，沉声压抑道：“本王知晓那缓兵之计是为难了你，可一旦时机到了，那人便可以不留，你再另娶她人，本王也无可非议，可你今日这般所为，是将我司瑾陵的脸面放在地上糟践！”
司瑾陵勃然大怒，浑身冒着火气，甚是可怖。
然洛渊却面色不改，盯着他看了数秒，才压着声音问：“司王爷可还记得当年的那三万铁骑？”
司瑾陵闻此，神色微变，神色充满了犀利与浓浓的探究：“与这个有何干系？”
那三万铁骑他当然知晓，这是司王府与洛王府多年来的心血，也是西芜最锋利的利刃。
可永元帝那样的心胸，那三万铁骑他们宁愿被解散，自然也不会便宜了别人的。
当年的司空府还只是个小门小户，这样的重兵，永元帝自然也不会交与司空府的，而兵部的那几个老狐狸自是垂涎三尺的。
若兵部有所为，两府这么多年来也不至于会这般人丁薄弱了，尤其是司王府。
司瑾陵原是有三个兄长，两个弟弟，还有两位胞姐，皆都是胆识过人，武艺高强，忠心为国之人。
而西芜的首位女将军便是出自司王府，可为了西芜的安定，他的两位胞姐都尚未出嫁，便战死了沙场，三位兄长与两位弟弟亦是无法幸免，皆是为国捐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