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渊去到达江南道时，所见的情景比急报上所言的更为糟糕。
“主子。”梓辰在数日之前就提前到达了江南道，他是来此调查事情的，只是俞鸿的死的确是太让人意外了。
“结果如何？”洛渊身上披着蓑衣，豆大的雨珠顺着棕毛滚落了下来，他修长的身姿站在雨幕中，看着泛起白雾的江面。
江面的水流很湍急，堤坝的缺口很大，如今江南提前进入急降雨的季节，这样大的水流会摧毁很多的农田，导致无法农耕，这会引发后续一系列很严重的后果。
梓辰看着湍急的江面，面色有几分凝重，随后禀告道：“江南督抚范征如今身患咳疾在身，督抚师爷也在暴动中被殴打致死，江南卫已经出兵镇守督抚府，但是事态仍旧在扩大。”
“孩童尸首的调查可有眉目了？”
洛渊询问，关于堤坝用孩童镇压的说法，这只是在民间的谣传，江南督抚再糊涂，也不会做此等事情的。
“暂时还在查证中，此番暴动的面积很广，调查起来很困难。”
梓辰面露难色，这是他执行任务以来，头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
那些暴民就好像是统一过口径一样，半个字都不曾说，使得他们的调查进展十分困难。
“俞鸿的确是被殴打致死？”他再问，总觉得俞鸿的死很蹊跷，尽管他知晓俞鸿此番来江南道会有些危险，但却不曾想他直接这么快就丢了性命。
朝廷二品官员，直接被殴打致死，这是十分恶劣的性质。
“确实，参与殴打的民众已经被羁押了下来，但也因此引发了百姓更强烈的不满，昨夜已是将江南督抚府给砸了，如今已成了废墟。”
梓辰将事情如实禀告，这几日他一直都待在江南道调查此事，阴门布下的许多的暗桩倒是也查到了不少江南道的事情，但却是与此次的事情没有多大的联系。
洛渊听罢，眼底神色沉了沉，查不到？
任何事情，只要做下，就会有痕迹。
此番江南道的事情很蹊跷，而且也太过于巧合。
“去查看一番。”洛渊做出决定，连阴门都无法刺探到根底，容不得他不重视。
“主子不可！”梓辰闻言，当即吃了一惊，立马就阻止了洛渊。
他在江南道的这些日子，他是亲眼见到那些暴民如何发泄的，那样暴怒的群众简直就像是一头怒兽，连府兵都不敢太近地接触。
江南卫虽是镇守着，但那些百姓似乎根本就不惧，像是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惧士兵敢杀他们。
这亦是暴民越发狂暴的症结之一。
自古虽说民不与官斗，但此番决堤之事引发的动乱来得实在太突然，江南督抚府根本来不及做准备，督抚府直接就被砸了一通。
——甚至俞鸿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人给殴打致死了。
百姓这般狂暴，很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威胁到了他们。
自古平民最惧的就是权势，除非是伤及他们的生存与性命才会如此顽强抵抗之外，在这样的承平之年，他们没有理由与官府作对。
洛渊心中思索着事情，但他还是决定要去实地看一眼。
“那……主子换上衣物？否则你这行头一出去，必定会遭到那些暴民的反击。”
梓辰无奈，他就知晓无法阻止主子的。
不过在触及到柒夜安定的眼神后，他心中便稍稍放心了。
主子一向都是思虑周全的人，既是想要去一看究竟，那暗中的部署必然是没有疏漏的。
洛渊随后换上了粗布麻衣，带着斗笠，身边只带着柒夜和梓辰两人在明处，随后朝暴乱最开始的村庄过去。
决堤后可见这个村子是第一个遭殃的，家畜都被冲走了，房屋坍塌了不少，随处可见残垣断壁。
洛渊皱了皱眉，这个村子粗略计算，起码有百来户人口，但如今房屋损毁严重，能住的地方并不多。
那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在城西有一座孔庙，大部分人都去了那里。”梓辰见他皱眉，便开口解释道。
“孔庙？督抚府难道就没有做任何赈灾的措施？”
百姓流离失所，财产损失严重，只怕连饱腹都没有，加之那孩童的尸首以及以讹传讹的话语，能引起动乱一点也不足为奇。
“做了，范征在发生决堤的第一天时就到了实地考察，设置了粥棚、营帐，各项赈灾的措施都做得极好的，但依旧不明白为何这些百姓会突然暴乱。”
梓辰解释，他也是纳闷得很。
看着几乎被毁得一塌糊涂的村庄，洛渊随后带着人来到了城西，城中的情况亦是好不到哪里去。
昔日最繁华的江南街巷，一瞬间就有挤满了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眼中满是警惕与恐惧，这是经历了灾难的心悸。
见到洛渊三人出现，气息很不平凡，但身上却穿着粗布麻衣，这些灾民纷纷侧目，随后又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大哥哥，你有吃的吗？”
忽然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稚嫩的面庞没有孩童该有的肥嫩，反而枯瘦得令人心疼，一双大眼睛尤为闪烁，充满质朴与渴求。
洛渊垂眸看着这个孩童，湛蓝色的眼底泛起一层褶皱，随后他蹲下身子来，看着这个孩童。
“你想要吃的？”他询问这个孩子。
孩童懵懂地点了点头，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个有豁口的瓷碗，声音怯怯的：“想。”
他已经挨饿了很多天了，天上又下着雨，他的衣服都被冲大水给冲走了，又冷又饿。
“但是你要拿东西跟我交换。”
洛渊开口，他并不觉得跟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谈交易有什么可耻的。
“可我什么也没有。”孩童有些犯难。
“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何这些人要去砸督抚府，你每天都可以有白米饭吃。”
洛渊声音醇厚，言语很轻。
孩童在听见他这么说时，眼底一瞬掠过一抹惊慌，随后抱着自己的碗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官府的人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那孩童时不时地扭头看洛渊，眼底满是惶恐之色。
听见这孩子扯着嗓门一吼，当即整条街巷瑟缩的百姓一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都红着眼眶紧紧盯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