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事业单位,那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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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序:快乐,是个事儿

其实快乐就是一个事儿,时常出现在身边,离每个人都不远。

简单说,把该办的事儿办妥了,也就快乐了;把看上去办不成的事儿办成了,那叫幸福。

人生能达成幸福的时刻并不多,更多的是快乐。

41岁那年,我遵命来到了这家杂志社,任社长兼总编辑。说遵命,那是因为不得已,中共党员的责任意识使我必须服从。一打眼,不得已的15年过去了,如今我已经离不开它——这个事业单位了。除非再次不得已,我会继续在这里工作直至结束职业生涯。15年,对于人的生命也许不算长,但那也是5000多个日夜啊。而且正当年富力强,是干事儿的好时候。好像一支甘蔗,截取了最硕壮、最甘冽的几节。应该庆幸,你虽然最终要化作残渣,但没有烂在地里,并且留下了一段令人回味的甘甜,也算是得其所用了。也因此,便有了充分的理由享受快乐。

站在15年的开始,你很难预计后来会发生什么。

曾焦虑于分房的艰难;曾担忧杂志发行的数量;曾期待员工,特别是年轻人的进步;曾发愁老同志的安置;曾不安于职工收入增长的平衡……我是一个心很重的人。当然我也曾欣喜于杂志面目一新,年轻人迅速走到前台,单位实力大增,更重要的是单位里氛围的转变。氛围是个很要命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有人叫它政治生态,有人叫它软环境,有人叫它精神风貌,不管叫什么,它会左右人心,化为生产力的。氛围的好与坏,关系大了,它能营造出一种叫做“自觉”的东西。这东西好生了得,它常常会带给你意外的惊喜,所谓的“不用扬鞭自奋蹄”。那是一种“势”,一旦起来挡都挡不住。而自觉的根就是人心,人心向背往往是从氛围里体验到的。

我的体验就很能说明问题的:15年前刚到任时,最怵头的是每星期一,因为马上就要去面对那么多棘手的事,头疼。记得那时每天上午九十点钟脑袋就痛得不行,后来才知道,那是血压高的症状;而如今,如果放个长假,后面几天我的心会有些躁动,特别期待上班……这绝对不是矫情和烧包儿。

单位就在我家同一个院子里,下了这楼上那楼,这在被称为“首堵”的北京城,真是好!但这也使我经常“长在”办公室。晚饭后出门散步,不由自主地就上了那楼。也并非要继续工作,坐在电脑前这逛逛那逛逛,或是写点儿什么,或是打打游戏,10点左右,关灯锁门,回家洗洗睡。碰见熟人了,问我:“这么晚了还在加班?”我只好唔唔的打个岔。更有那些说风凉话的:“你也太敬业了。”我只好回一句:“玩儿呢。”家里人说:“这倒好,合着回家就是吃饭睡觉啊?把家当旅馆了?”是又咋样,我觉得舒坦!

我应该是全中国学历最低、没有职称、在职时间也许最长的国家部委级新闻单位“一把手”了。由于年轻时爱好文学,写过几首小诗和小文,就误打误撞地被安排在这个位置,并且一干15年。单位虽小,也是个媒体,一线员工很多是名牌大学出来的,这几年更是非研究生不进了。都是“人精儿”。在他们面前我有点儿自惭形秽——“底儿潮”。但还好,我还粗知新闻的写法,知道什么是好文章,什么是烂稿。最重要的是,因为不专才能跳将出来,全方位看问题,而不仅局限在新闻本身。因为不管是在中国还是美国,绝对的新闻自由是没有的,政治倾向与全局观照才是所有媒体得以生存和自由发挥的关键。

我也曾出过岔儿。一次杂志出现了原则性差错,被人发现,幸好还没邮出,部分重印,几万元钱损失;当初社里缺电脑,也缺钱,就组装了十来台,不久就趴窝了,只好在全社员工面前作检讨——太小家子气了;还有,冤枉过几个人,自己却浑然不觉,好长时间以后那几个员工实在憋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我诉说,我的心里很长时间不是个滋味儿。

我曾经跟分管我的领导说,杂志社的所有员工都是我的兄弟姐妹,竟然感动得她一时泪涌。这也许很让一些人不以为然:都什么年代了,还“公社是我家”呢?当领导就应该有一颗坚硬的心,对员工,同情就是懦弱,甚至是纵容。可是我做不到。我宁可把所有员工的本质都看成是善的,尽管也有人背后打过我的小报告,拆过我的小台,有啥?心大天自宽。

我这个平台实在是小,“十几个人七八条枪”,但这并不妨碍我把感情倾注于此,把精力消耗在这儿。就像当年解放军驻守的一个小山头,我不过是一个小连长,人在阵地在,“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虽然和平年代还不至如此。

我曾跟员工们说过,在事业单位干,一入职就能看到退休的那一天。但是它稳定。你若想叱咤风云,大富大贵,还是趁早离开。每个人的人生目标不同,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如今,这个小单位成了人人艳羡的好地方,我也深感自豪和骄傲。一位班子成员说,来这个单位的年轻人像掉进蜜罐儿里一样。可我却很是担心,在这个相对纯净的小环境中呆久了,年轻人的免疫力会下降,将来换个环境会很不适应。这就像儿童经常会发烧,那是在刺激自身的免疫系统使之强大、完善起来一样。每个家长都不愿让孩子发烧。这是一个悖论。我不同意有些家长为了使孩子“健康”成长,有意识地让他们吃苦,在我看来“有意识地吃苦”都是无用功,人工做出来的和自然形成的环境肯定是两回事。

白驹过隙。15年,一晃就过去了。我曾说过一句话,你把单位做好了,既是为了员工,更是为了事业,同时也是为了自己。你想在这个单位呆舒服,就要下功夫把它做好。试想,如果你每天在这个单位里面对的是没完没了的矛盾、越解越乱的疙瘩,按下葫芦起了瓢,焦躁不安甚至度日如年,那又何谈快乐,更遑论幸福!?对于一个单位“一把手”来说,检验你的工作是否卓有成效,不用列举一大堆数字,只扪心自问:你在这里快乐吗?幸福吗?

近七八年来,上级领导不断找我谈话,想把我调到另一家更大的出版社当“一把手”,都被我谢绝了。当然,他们只是试探着征求我个人的意见,并没执意调我。说大点儿,还是那句话,我是中共党员,如果上级真的做出了调我的决定,我也必须服从。我不想离开的理由是,第一,这个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舍不得;第二,我认为,人的一生做一件大事,并且做好,足矣;第三,人过五十,精力体力已不逮,开疆拓土一定要交与更加年轻的人;第四,我的遗传基因里写着两个大字:坚守。比如我的手机号码15年来就没变过,因为尾数是54,有人说不吉利,劝我换个好数字。何为好?“4”在音符里还唱成“发”呢!

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依我看,烹小鲜如治大国。小单位并不好弄,能当大领导的不一定能当得好小领导,两股劲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包子好吃不在褶儿上,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在这里,领导者最关键。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只是中国,其实西方那些宣称民主政治的国家,人治也极为重要。制度再健全,也要人来执行。美国也产生过平庸的总统,选民只好忍着,期待4年或8年后再说,再选出什么样的人来,天知道!

权力很光鲜,权力很暗淡。当初上级调我时曾跟我说,虽然责任大了,但权力也大了,我当时并没有体会。当初我履新时真的不会用权,更别说弄权了,所以有人说我软。怎么才能硬起来?一般来说,“一把手”统领全局,人财物集于一身,最易出现的是唯我独尊甚至刚愎自用。软也不行硬也不行,法度很重要,此乃为官之道也。

……15年,所经所历所感所悟很多。就想留下,与读者乃至后代分享。也许没什么价值。

别说快乐,也别说幸福,我们高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