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痴(超值金版)
1460300000057

第57章 难得的安宁(3)

“不是我搞的阴谋,不是我搞的,”列别杰夫连连摆手,“这是别人,别人,可以说吧,这不是阴谋,仅仅是一种幻想。”

“看在基督的分上,您倒说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您不明白这与我直接有关吗?这不是给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抹黑吗?”

“公爵!最尊敬的公爵!”列别杰夫又开始胁肩谄笑,“您不让我把全部真相说出来嘛;我不是已经开始对您说实话了吗。而且不止一次,您不让我说下去嘛……”

公爵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

“那么好吧。您把真相说出来。”他心情沉重地说道,显然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阿格拉娅·伊凡诺夫纳……”列别杰夫立刻开口道。

“别说了,别说了!”公爵狂叫,愤怒得(也许是羞得)满脸通红,“这不可能,这全是胡说八道!这一切都是您或者像您一样的疯子编出来的。但愿以后我再也听不到您说这种话!”

晚上,已经很晚了,大约十点多,郭略来了,带来了一大筐消息。他的消息分两种:彼得堡的消息和伯夫洛夫司克的消息。他匆匆说了点彼得堡的主要消息(主要是关于依鲍里特的情况和昨天那事),先提一提,准备回过头来再说,接着就急急忙忙讲起了伯夫洛夫司克的消息。大约三小时前,他从彼得堡回来,没有先回来看公爵,而是直接去了叶潘钦家。“那儿简直闹翻了天!”不用说,首当其冲的是那辆马车,但是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儿,他和公爵都不知道的事儿。“我自然不会去做包打听,也不想去问任何人。可是她们却对我很好,好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公爵,她们对您却只字不提!最主要也最有趣的是,阿格拉娅因为加纳刚才跟家里人大吵了一场。至于个中详情……您我不得而知,不过这争吵确是由加纳引起的,(您想象一下这当中的奥妙吧!)甚至吵得很凶,可见其中必有重要原因。将军回来得很晚,双眉深锁,他是跟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一道回来的,她们对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好极了,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也喜笑颜开、和蔼可亲。最重要的消息则是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悄悄地把坐在小姐们身旁的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芙娜叫到自己房间,把她给永远驱逐出了她的家门,不过驱逐的方式还是非常客气的。这话是瓦里娅亲口告诉我的。但是,当瓦里娅从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房间出来,跟小姐们告别的时候,连她们也不知道她已被永远拒之门外,她如今是最后一次跟她们话别。”

“但是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芙娜七点钟的时候还到我这里来过呀?”公爵惊奇地问。

“而对她下逐客令是在七点多或者八点的时候。我非常可怜瓦里娅,可怜加纳,毫无疑问,他们一直在搞阴谋,不搞阴谋,他们就没法活。我永远弄不清他们到底在策划什么,也不想去弄清。但是,我亲爱的好公爵,我向您保证,加纳是有良心的。当然,这人在许多方面很堕落,但是在许多方面毕竟还有可取之处,应该发掘他的优点,我永远也不能饶恕自己,因为我从前太不了解他了……自从瓦里娅被驱逐之后,我现在都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干下去了。不错,我从一开始就是完全独立和单独行动的,不过毕竟应该好好想想。”

“您也不必太可怜您哥哥了,”公爵对他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田地,可见,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内奇在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看来,已经成了危险人物,可见,他的某些希望还是有一定根据的。”

“什么,什么希望!”郭略惊奇地叫起来,“您是不是以为阿格拉娅……这不可能!”

公爵默然。

“您是一个十足的怀疑派,公爵,”过了两三分钟后,郭略又接着说道,“我发现,从某个时候起,您逐渐变成了一个极端的怀疑派。您开始对什么也不相信,认为什么都有可能……我在这种情况下用了‘怀疑派’这词,用得对不对?”

“我以为是对的,虽然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能肯定。”

“但是我又改了主意,我要收回‘怀疑派’这个说法,我找到了新的解释,”郭略突然叫道,“您不是怀疑派,您是醋坛子!您对一位骄傲的小姐醋劲大发,竟然在吃加纳的醋。”

郭略说罢,跳了起来,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也许他从来也没有这么笑过。郭略看到公爵满脸通红,就笑得更厉害了。一想到公爵竟为阿格拉娅吃醋,他心里非常开心,但是,他发现,公爵听了他的话后真的很难过,也就立刻闭上了嘴。接着他们又严肃而又担心地谈了一小时或者一个半小时。

第二天,公爵因有急事到彼得堡去,在彼得堡待了整整一上午。回到伯夫洛夫司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在火车站与伊凡·费道洛维奇不期而遇。伊凡·费道洛维奇立刻抓住他的胳膊,仿佛害怕似的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便急忙把公爵拉进了头等车厢,跟他坐在一起。他急切地想跟他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第一,亲爱的公爵,请您别生我的气,如果我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我昨天就想亲自来看您,但是不知道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会对我这样做有何看法,我家里已经吵翻了天,一个谜一样的斯芬克司住了进来,我简直什么也不明白。至于您,我看,您毫无责任,起码比我们大家的责任要小,虽然许多事情都是由您引起的。您瞧,公爵,做一个慈善家是好的,但也不见得很好。您也许已经尝到这苦果了。我当然以行善为乐,而且很尊敬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但是……”

诸如此类的话将军还说了很多,但是他的话前言不对后语,上下没有一点联系。看得出来,他为一件令他简直莫名其妙的事感到震惊和异常困惑。

“您跟这事没一点关系,这对我是没有疑问的,”他终于比较清楚地说道,“但是我友好地请求您,在一段时间内,最好不要来看我们,直到风向变了再说。至于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他异常热烈地叫道,“这一切统统是无聊的诽谤,诽谤中的诽谤!这是诬蔑,这里有阴谋,想破坏一切,挑拨离间。您要明白,公爵,我跟您说句悄悄话吧!在我们和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之间,彼此还没有明确表过态,您明白吗?我们没有任何约束,但是表态是迟早的事,甚至很快,也许,甚至非常快!所以有人想要破坏!至于她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始终不明白!这是一个奇怪的女人,非同寻常的女人,我真怕她,怕得差点睡不着觉。多漂亮的马车,两匹白马,阔极了,那气派,就是法国人称之为chic的那种派头!这到底是谁送给她的?真作孽,前天我居然怀疑起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来了。后来才发现根本不可能,既然不可能,她在这里捣乱又为了什么呢?这真使我,真使我百思不得其解!她莫非看上了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我再说一遍,我敢向上帝起誓,他根本不认识她,所谓期票云云,全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她竟会这样不要脸地您呀,您的满街乱叫!纯粹是阴谋!很明显,我们应该对此嗤之以鼻,对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则应该倍加尊敬。我就是这么对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说的。我现在跟您说句知心话,但这话不足为外人道:我坚信,她这样做是出于对我个人的报复,您记得吗,为了过去那桩事儿,虽然我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住她的事情。一想到过去我就脸红。现在她又出现了,我还以为她销声匿迹了呢。真怪,这个罗戈任跑哪去了呢?我还以为她早成了罗戈任太太了呢。”总之一句话,把人完全给弄糊涂了。在几乎整整一小时的路程中,就他一个人说话,自己提出问题,自己解答,还不断跟公爵套近乎,起码在一个问题上他说服了公爵,他想都没有想到要怀疑公爵参与了什么事儿。这对公爵是很重要的。他最后讲到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的那位亲叔叔,他是彼得堡某厅的厅长,“地位显赫,七十高龄,爱寻欢作乐,讲究吃喝,总之是个很平易近人的老家伙。哈哈!我知道,他听到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那的芳名和艳史以后,甚至还追求过她。刚才我顺道去拜访他,不接见,推说身体不好,但是他很有钱,很有钱,地位也高。愿上帝保佑他长命百岁,但是这一切到头来还是得归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是的,是的。不过,我还是怕!我也不明白究竟怕什么,就是觉得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飞来飞去,像蝙蝠一样,灾祸在空中翱翔,真叫人害怕,害怕!”

最后,我们在前面已经讲过,直到第三天,才出现叶潘钦家与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公爵的正式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