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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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

赵民脸色铁青地看着段平的证言以及刘长江的笔录,他一句话也不说。我这么做有点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他是队长啊!这么大的动作事先应该向他通报一下。赵民把材料放到桌子上,他说:“苏岩,你这个案子搞得挺好。”

我歉意地说:“赵队,这个案子我没跟你打招呼主要是太着急了,你别对我有想法。”

赵民说:“都是工作,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你填个表,把刘长江押起来吧。”

我回到办公室,高军问我:“赵民急眼了吧?”

我说:“没有,他现在要是急眼的话,那可就太没水平了。”

我整理完刑事拘留的相关手续,依次找各级领导签字。副局长陈凯鸣签字时,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他十分高兴。他问我:“你是怎么发现的疑点?”

我说:“当时现场勘查时,我注意到在窗台的下方有呕吐的残留物。这说明有人趴在窗台向下吐。当时屋子里只有刘长江和王大虎,可是,刘长江在交代时,却没说出这个细节。我就感到很奇怪,他为什么要隐瞒呢?这说明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在王大虎呕吐时,他就在王大虎的身后,这不有鬼嘛!所以,我就开始围绕这一点去搜集证据。”

陈凯鸣表扬我:“搞案子就应该像你这么心细啊!”

说真的,这个案子能拿下来主要还是我的运气好。如果段平不是偶然看到了刘长江推王大虎,即使明知道是刘长江所为,我们也无能为力。

命运有时挺无情啊!

我让高军把刘长江送到看守所。他开着我的车刚走,朱慧就给我打电话。我以为她得骂我,就严肃地问她:“找我有事儿吗?”

朱慧说:“我见见你可以吗?”

我说:“你就在电话里说吧。”

朱慧哀求道:“苏哥,我们见一面吧!”

我说:“你在哪儿?”

朱慧说:“我在你们公安局门口。”

我说:“你上来吧!”我告诉她我的房间号。

朱慧说:“不到你办公室行不行?”

她现在已经是犯罪嫌疑人的家属了,我和她接触必须慎重。我说:“那你到公安局收发室等我。”

收发室人来人往,我独自见见她也无关紧要。但让我颇感意外的是,朱慧是和樊丹一起来的。

朱慧说:“这是我朋友,你们认识是不是?”我点了点头。樊丹和朱慧婀娜地站在收发室,引来很多目光。这个场合也确实没法交谈,反正有樊丹陪着,我说:“那我们找个地方吧。”

公安局对面有个优雅的酒吧,我们要了个单间。朱慧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樊丹殷勤地点着饮品。我要了一杯果汁,朱慧要了一杯热奶,樊丹要了一杯咖啡。我问朱慧:“你是想问刘长江的事儿吧?”朱慧点了点头。我说:“他因为涉嫌杀人已经被刑事拘留了。”朱慧说:“上回放他不是说和他没关系嘛,这回怎么又把他抓起来了?”我说:“上回放他是因为没有证据。”朱慧说:“那这回你们有什么证据?”我说:“朱慧,我现在就能和你说这么多,假如你想了解更多的情况,你最好找个律师。”

朱慧的眼里湿润了,樊丹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她。我看不惯女人的眼泪,我说:“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朱慧说:“没了。”我说:“那我先走了。”

樊丹送我出来。在门口吧台,我要结账,她赶紧对我说:“苏哥,你别管了。”我说:“没几个钱。”樊丹说什么也不让。我说:“那好,再见。”她似乎还想和我说什么,但我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回到办公室,报社记者郭鸣武正在等我。他说:“你干什么去了?我等你半天了。”

我说:“出去办点事儿,你干什么来了?”

郭鸣武说:“我来采访刘长江的案子。”

我说:“你找我们赵队采访吧。”

郭鸣武说:“他让我来找你,苏队长,你别推了。”

我说:“你别管我叫队长。”

郭鸣武说:“怎么了?你不是队长吗?”

我说:“我只是中队长。”

郭鸣武笑了:“中队长不也是队长嘛!”

我和他解释说:“我们这儿的中队长连副科都不是。”

郭鸣武说:“你还挺认真呢!”他掏出笔记本问我侦破过程。

王大虎坠楼事件一直让林河市的新闻媒体兴奋不已,这下可有结果了,他们早就想详细报道。郭鸣武要求我先别接受别人的采访。

我说:“我可没这个权力。”

郭鸣武说:“这两天你能不能保证?”

我说:“争取吧!但你不能乱写。”

郭鸣武说:“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头一次写。”

中午,我要安排他吃饭。郭鸣武说:“算了。”

我笑了:“中午有约?”

郭鸣武说:“没有,我着急回去写稿。”

郭鸣武走了之后,我给高军打电话。他开我的车到看守所一直没回来,我中午要用车。我问他,中午回不回来?他说,不回去了。我说:“你回来吧。”高军笑着说:“你是不是怕我把你的车弄坏啊?”他这么一说,我就不好意思了。

我打车来到了徐冰的单位,他已经知道刘长江被拘留了。他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兴高采烈,又是请我吃饭又是请我洗澡。

我说:“别跟我虚头巴脑。”徐冰说:“咱们不来虚的,说吧,你想干什么实的?”我说:“你起来,让我坐一会儿。”

徐冰站起来,我坐在他的位置上,他殷勤地给我点燃了香烟。

我吐了一个烟圈,问他:“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净欺负刘长江?”徐冰满脸无辜:“没有啊,我欺负他干什么?”我说:“你跟我要来这一套就没意思了。”

徐冰说:“这也不能算欺负他。苏岩,以前咱们不认识的时候,我开个洗浴中心,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火起来。可是,没火几天,方方面面就来找麻烦,我烦死了,就想往外兑。大家一看洗浴中心不挣钱,也没人要了。这时,刘长江找人以极低的价格给整去了。他妈的,他接过去之后,马上就好了。不仅没人找他毛病,我听说,有些税都给他免了。我找人一了解才知道,这是刘长江在背后搞的鬼。”

我说:“就算他搞鬼,你也不能让王大虎去修理他呀!”

徐冰说:“这……个我做得不对,但苏岩,你不知道,我当时太来气了。”

我说:“今后你可不能再这么干了。”

徐冰说:“你放心吧,你让我这么干,我也不会的。”

我说:“这两天,得给你做个笔录。”

徐冰说:“给我做什么笔录?”

我说:“刘长江在交代中提到因为恨你才把王大虎推下了楼。你得写个这方面的证言。”

徐冰说:“别给我做了。”

我说:“为什么?”

徐冰说:“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我说:“你不是希望刘长江玩完嘛,你做个证言,这就说明刘长江有杀人动机了。”

徐冰说:“那会不会治我什么罪?”

我说:“不能,你别聪明过分了。”

徐冰犹豫了半天,也没有最后答应。

我说:“徐冰,这个事儿,你自己考虑吧!”

采证言不能强迫对方。

徐冰说:“这个事儿完了再说,你先说中午吃什么。”

我说:“不吃了,我中午有事儿,我的车让高军开去了。”

徐冰装糊涂说:“开去就开去呗,怎么的?”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让樊东给我出趟车。”

徐冰绷着脸说:“那可不行,我中午也有事儿。”他最后扑哧笑了,“苏岩呐苏岩,就这么点儿事儿,你至于跟我绕这么大的圈子嘛!”

我说:“你别想多了,我就是想用用车。”

徐冰说:“我没说什么呀!”他暧昧地看着我,“苏岩,你那台破车,高军要是愿意开,你就让他开吧,我看你应该换一辆了。那天我不是说了嘛,你要是把樊丹弄到手,我就送你奔驰。为了奔驰,我看你也得抓紧时间把樊丹拿下呀!”

不等我说话,徐冰就把樊东叫了进来,他不乐意地说:“我不是让你跟着他,你怎么老擅自回来呢?”

樊东委屈地看着我。

我说:“是我让他回来的。”徐冰还要说,我说:“行了行了。樊东,咱们现在走。”

路上,我对樊东说:“你看能不能把你姐找出来?”

樊东好奇地问:“找她?”

我说:“我想请你姐吃饭。”

樊东笑了:“苏哥,这也太巧了。我姐还要请你吃饭呢!刚才她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把你约出来。我说,我没把握。”

我说:“约我怎么还没把握呢?”

樊东说:“我怕你不答应。”他给樊丹打电话。我嘱咐他,别说是我请,最好让樊丹自己来。

2

樊丹的皮肤是透明的。裸露的手臂上,蓝色的静脉血管清晰可见。她笑盈盈地看着我说:“苏哥,原来是你呀!”

我说:“你好。”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和她握一下,可樊丹似乎没这个意思。

樊东阴阳怪气地说:“苏哥,你别介意。我姐有洁癖,她不和男人握手。”

樊丹有点不好意思,她赶紧握住我正要缩回去的手。

樊丹的小手柔弱无骨。

握完手,我说:“你去洗洗吧!”樊丹说:“苏哥,你别听他瞎说,我没洁癖。我弟弟总窝囊我。”我说:“那你也应该去洗洗,我手里有细菌。”樊丹说:“没事儿,我手里有病毒,不怕细菌。”樊东暧昧地看着我们俩笑。

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们:“你们俩差几岁呀?”樊东说:“其实,我应该是她哥,可她偏说是我姐。”我有点疑惑。樊丹解释说:“我和樊东是一对双,生我们的时候,我妈妈难产,生下我们,她就……她就没有了。所以,一直搞不清我们俩是谁先生出来的。”

我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问。”樊丹一点也不在意,她说:“小的时候,我一直管他叫哥。大了,他就管我叫姐啦,我还挺高兴呢,现在我才弄明白,他管我叫姐的目的是让我给他做饭和洗衣服。”

我笑了笑,转了话题:“樊丹,那天当着朱慧的面,有些话,我没法说。”樊丹理解地说:“我明白,我明白。起初,朱慧不知道咱们认识,她一提你,我就说认识。就这么的,她说什么都要我跟着她去。”

樊东见我和樊丹谈起正事儿,他找借口要出去:“我出去买张碟,你们吃完给我打电话。”樊丹说:“你吃饱了吗?”樊东说:“吃饱了。”我说:“樊东,你坐着没事儿。”樊东还想走,我说:“你一会儿再去买。”樊东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拿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樊丹给樊东的碗里夹了一块肉,接着,她给我也夹了一块。她说:“朱慧想要问问花多少钱能把刘长江买出来。”我说:“花多少钱也买不出来。”樊丹说:“这么严重吗?”我说:“王大虎的案子你都知道,刘长江犯的是故意杀人罪。他不被枪毙就已经捡便宜了。”樊丹说:“我听朱慧说,他们准备到省里去活动。”我说:“没用。”

我问樊丹:“朱慧和刘长江的感情怎么样?”

樊丹说:“一般吧!”

我说:“既然一般,你就劝劝她,让她冷静点儿。没用的事儿,最好就不要做了。”

樊丹说:“你指的是?”

我说:“比如要花钱把刘长江买出来这种事儿就不要去做了。刘长江可能给了朱慧很多钱,这些钱能自己留着就自己留着吧。”

樊丹异样地看着我。我说:“她和刘长江毕竟没办手续,将来刘长江真要是枪毙了,就没人管她了。再说了,刘长江家里有的是钱,也不在乎朱慧这么点儿。”

樊丹说:“我一定告诉她。”

我说:“你别说是我说的。”

樊丹问:“为什么?”

我说:“那天晚上,刘长江请我吃饭,我们在酒桌上有说有笑,她想不到我转身就把刘长江抓起来了。现在朱慧可能对我有想法,你要说是我说的,她该不信了。”

樊丹说:“我明白。”

吃完饭结账时,樊丹抢着把钱交了。

我说:“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花钱呢?”

樊东接过话:“苏哥,下次你花。”

从饭店出来,我们先送樊丹回医院。车上,樊东选了一张CD塞进音响中,温柔的钢琴曲飘荡在车里。我说:“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

樊东说:“叫《小桥流水》。”

我问:“是谁演奏的?”

樊东说:“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个外国的音乐大师。”我说:“你还净欣赏高雅艺术呢!”樊丹接话道:“我弟弟还喜欢听交响乐呢!”我说:“是吗?”樊东说:“我都是瞎听。”

在医院门口,樊丹下车后,向我说了一声再见,就走向了医院的大门。她晃动着蛇一样的身体,牵动着我的目光。

樊东问我:“苏哥,你说我姐算漂亮吗?”

我说:“当然算漂亮了!”

樊东说:“其实,我姐算不上怎么漂亮,她就是白。”

我说:“真的,你姐怎么这么白呢?”

樊东说:“我听三叔说,我爸是我奶奶和一个老毛子(俄罗斯人)生的。”我说:“是吗?”

樊东踩了一脚油门,车向前蹿了一下,“苏哥,你还没看见我姐小时候呢,谁看谁都说是外国小孩。你说,怪不怪,我就没她这么白。”我说:“你也不黑。”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问樊东:“我记得李贝尔好像也是第三医院的。”

樊东笑道:“对,他和我姐是一个科的。”

我说:“怎么会这么巧?”

樊东说:“李贝尔是我姐给徐丽介绍的。”他边笑边解释说,“那时,我姐老担心徐丽看上我,就把李贝尔介绍给她了。”

我笑道:“徐丽不是挺好吗?她看上你的话,不也不错吗?”

樊东说:“我姐嫌她长得丑。”

樊东对我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防备。我嘿嘿地笑着。

樊东问我:“苏哥,你笑什么?”

我说:“你一说你姐嫌徐丽丑,我就想起她要当傧相的事儿了。”

樊东也笑了:“你当时不让我姐当,把她气坏了。”

我说:“不让当傧相,她生什么气呀?”

樊东说:“你不知道,我姐可想当傧相了。可是,从来也没有人找过我姐,去年,他们单位江辰结婚,我姐主动要给她当,开始,江辰都答应了,可到结婚那天,她就把我姐涮了。我姐当时可伤心啦。”

我说:“你姐这么爱伤心呐!”

樊东说:“可不是怎么的,特别这次你当着别人的面又不让她当,她气得直挠墙。”

我说:“是吗?那我对不起了。”

樊东说:“没什么对不起,你这么整整她就对了。苏哥,你不知道,我姐太傲了,好像每个男人都喜欢她似的。你这么整她一下,也让她长点见识。”

我说:“我还真不是有意的。你说你姐那么漂亮,她当傧相,那不是显得徐丽更丑了。”

樊东说:“当时,我也是对她这么说,其实,我姐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她上来那股劲儿,谁说也不行。”

我说:“你姐为什么那么渴望当傧相呢?”

樊东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等找个机会,你当面问问她吧!”

我说:“我可不好意思。”

到了公安局门口,樊东说:“我把车停哪儿?”

我说:“你就开回去吧!”

樊东说:“徐总不是让我跟着你吗?”

我说:“他那是胡扯,你跟着我干什么?”

樊东脸色不太自然地说:“苏哥,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我说:“没有啊!”

樊东说:“那你怎么不让我给你开车呢?”

我说:“不是说我不让,而是我没资格。你是徐冰的司机,我凭什么让你给我开车呢?”

樊东说:“徐总不是都答应了,你就让我给你开几天怕什么?”

我心里还真希望他给我开几天。可是,我要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坐着徐冰的高级轿车,别人会有想法的!

见我不吱声,樊东说:“苏哥,那我先回去了,反正你什么时候想要用车,你就给我打电话!”

3

平时星期天,我都回郊区看望父母。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对我娇生惯养,尤其是我妈,把我惯得不像样。

我妈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早日抱上孙子。本来我打算今年把徐丽娶回来,这样我妈的心愿明年就有可能实现。可是徐丽现在成了别人的妻子,我妈的心愿就得无限期地向后推迟了。对此,我妈十分生气,看见我就跟我叨叨咕咕说个没完。这个星期天,我原打算回去哄哄她,但这些日子刘长江的案子让我没睡几个整觉,所以,星期天我钻进被里就呼呼大睡起来。睡到下午一点多钟,电话把我吵醒了。我以为是我妈,拿起电话就说:“妈!”电话里笑个不停。原来是樊丹。她笑够了,温柔地问我:“你干什么呢?”

我疲倦地说:“我在睡觉。”

樊丹说:“你可真会保养,中午吃完饭还睡一觉是不是?”

我说:“我是从早晨一直睡到现在。”

樊丹说:“你咋这么能睡呢?”

我说:“我太困了。”

我问她:“你在哪儿呢?”

樊丹说:“我在单位呢。”

我说:“你加班呀?”

樊丹说:“我在值班。”

我说:“你们也够忙的。”

樊丹说:“我不忙。”

闲聊了半天,她也没什么正事。尽管她的电话温柔无比,但我还是想回到梦里。

我说:“你没什么事儿是不是?”我拿着电话等着她说“那你接着睡吧”。

但她却不乐意地说:“这么半天了,你怎么就不问我中午吃没吃饭呢?”

我说:“对不起,我都睡糊涂了,真的。你吃中午饭了吗?”

樊丹反问我:“你说呢?”

我说:“现在都快一点半了,我估计你吃完了。你是在你们单位食堂吃的吗,你们食堂怎么样?我们公安局食堂的饭可难吃了,像猪食一样。”

樊丹说:“我们星期天食堂根本就没有饭。”

我问:“那你们病人吃饭怎么办?”

樊丹说:“苏岩,我现在饿了,你能给我买点儿吃的吗?”

我说:“我不能给你买吃的。”

樊丹似乎没想到我能这样,她小声地问:“为什么?”

我说:“不为什么,现在,我得睡觉。”

樊丹气得挂断了电话。

拒绝樊丹本来我是为了睡觉,可接了这个电话后,我就毫无睡意了。我很想把电话给樊丹打过去,但拿着电话,好半天也没打。

最后,还是樊丹又把电话打了过来。她说:“我没事儿,我就是看你是不是睡着了!”

我说:“我光想着你这个大美女了,我哪还能睡得着啊!”

樊丹听我这么说,有点接不上话。

我急忙说:“你想吃什么?”

樊丹说:“我想吃汉堡。”

我说:“行。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樊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她嘱咐我除了汉堡之外,还有薯条、可乐,连别忘记拿吸管、番茄酱什么的也一一交代清楚。

买完之后,我让她到医院门口来取。她说,她走不了,让我给她送到办公室去。她告诉我,进了医院大门向右拐,到门诊三楼径直走,碰到外科的牌子进去再向左拐,走大约30米有一个办公室,牌子上写着护士休息室就到了。

我拎着几个塑料方便袋穿行在医院的走廊里。方便袋里放着大杯可乐,杯里有冰块,冰块在晃动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我调整着走路姿势,尽可能不让它发出声响。

大概是星期天的缘故,走廊里的病人很少。

樊丹提前来到三楼外科的门口迎接我。

凉爽的护士帽,轻盈的小白鞋,挺赏心悦目的!

护士休息室很小,有两张双层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我坐在樊丹的对面,帮着她把塑料袋里的鸡腿汉堡、薯条一一拿了出来。她说:“你买这么多呀!”我一共买了三个汉堡,两杯可乐。

我说:“我怕你不够吃。”

樊丹拿起一个汉堡在鼻子下闻了闻:“真香。”她从兜里掏出纸巾,仔细地把可乐的杯子擦净。她的手修长白嫩,她见我瞅她,笑道:“你别这样瞅我,我不是什么洁癖,我就是觉得这样能干净一些。”

我厚着脸皮说:“你有洁癖怕什么?你别看我埋汰,但我喜欢干净的女孩。”

樊丹扑闪了一下眼睫毛,笑道:“是吗?那太好了!苏岩,你不知道,樊东就可烦我这一点了,他总说我有洁癖。其实,你看我就是普普通通的喜欢干净,根本就不是什么洁癖对不对?”

我说:“对。”

我拿起一个汉堡吃了起来。

樊丹说:“不是给我买的吗?你怎么也吃上了?”

我说:“我怕你吃不了。”

我吃得很快。

樊丹一口一口地吃着,她说:“苏哥,我吃饭太慢了是不是?”

我说:“慢点好啊!你看我吃饭就像抢似的。”

这时,我已经吃完了一个汉堡。我没有吃饱,我的手准备伸向桌子上另外一个汉堡时,樊丹说:“苏哥,你一个够吃吗?”

我说:“你一个够吃吗?”

樊丹说:“不够。我得吃两个。”

我把手缩了回来,笑道:“你这么能吃啊?”

樊丹说:“嗯呐!”她自嘲道,“平时到肯德基我都不好意思吃两个,其实,我能吃三个。”

我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能吃。”

樊丹说:“没事儿,两个就差不多了。”

我无事可干,只好喝着可乐看着樊丹细嚼慢咽。她大概也觉得不那么仗义,就说着一些好听的话来调节气氛。

“苏哥,你真好。”

“我怎么好了?”

“你看我吃饭慢你都不讨厌。”

“别人讨厌吗?”

“樊东就讨厌,我一吃饭慢,他就说我装大学生,一口一口的,苏哥,你说谁吃饭不是一口一口的。苏哥,我是卫校中专毕业的,没上过大学,苏哥,你们在大学里的女孩都是像我吃饭这么慢吗?”

樊丹一口一个苏哥让我浑身酥麻。我说:“我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和女孩在一起吃过饭。”樊丹笑了:“真的?那你没在学校里谈过恋爱啊?”我还没回答,她就赶紧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大学里的女孩吃饭是不是像我这么慢?”

樊丹不仅吃得慢,也确实能吃。第二个汉堡在我们东聊西侃中,也快被她吃完了。

我说:“你这么能吃,你不怕胖吗?”

樊丹说:“没事儿,我怎么吃都不胖。”她得意地笑了,“我的那些好朋友可嫉妒我了,她们什么也不敢多吃,可还是噌噌长肉。”她还举例说,“你见过朱慧吧,她虽然瘦吧,可她天天吃减肥药。”

我看了看表。

樊丹问:“你有事儿呀?”

我说:“没什么事儿。”

樊丹说:“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就陪我待一会儿!”

我说:“我在这儿不影响你工作吗?”

樊丹说:“不影响。今天上天真照顾我,什么事儿也没有。要是赶上昨天就闹心了,有个人胃大出血,折腾了半天。”

这时,樊丹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了看号,接通后,不冷不热地说:“你有事儿?……我没在单位,和朋友吃饭呢……晚上不行,没时间……明天再说吧。”樊丹放下电话,笑眯眯地看着我:“讨厌,总有人骚扰我。”

我说:“骚扰你,你应该觉得幸福啊!”

樊丹说:“骚扰怎么还能幸福呢?”

我说:“有人骚扰你,说明你有魅力呀。等到你人老珠黄的时候,你想让别人骚扰,也没人理你了。”

樊丹放下汉堡,“我不吃了。”

我说:“怎么了?”

樊丹说:“我吃饱了。”接着,她又开始吃。

我说:“你不是吃饱了吗?”她没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我,忽然,她说:“苏岩,你以前是不是开车到过我们医院门口?”

我有点不自然,“好像是吧。”

樊丹低下头,微微笑道:“告诉我,你为什么开车跟着我?”

我大大方方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呀!”

樊丹有点不自然了。

我说:“我喜欢你是喜欢你,但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樊丹抬起头,小声地问:“为什么不想?”

我说:“因为想也是白想!”

4

郭鸣武写了一篇题为《坠楼事件背后》的侦破纪实。文章大约有5000字,占了整整一个版面。他写得很详细,把刘长江的犯罪过程全都写了出来。文章虽然叫侦破纪实,可侦破的部分很少,大多是渲染刘长江与王大虎之间的恩恩怨怨。我明白他这么写主要是为了使文章有卖点,但副局长陈凯鸣却不太满意,他说,文章也没突出我们警察的作用啊,好像这个案子是他妈的记者破的。他把我找到办公室,问我,记者是谁找的?我说,谁也没找,是他自己来的。陈凯鸣说,记者今后要是再来写稿,必须让宣传科审查一下。

陈凯鸣说完文章的事儿,就和我聊起刑警队的班子问题。他问我:“刑警队现在还缺一个副队长,你看你们这些人谁当合适?”我说:“高军合适。”

回到办公室,我告诉了高军。高军说,陈凯鸣也问他这个问题了,他说我合适。

我说:“陈局长是不是认为咱俩在互相吹捧啊?”

高军说:“我可没吹捧,我本来就觉得你合适。”

我说:“我怎么合适了?”

高军说:“你不仅业务过硬,品德还好。”

我说:“我品德怎么好了?”

高军说:“你忘了上回咱俩到段平家去蹲坑时,你把车都让给我了。你说,你的品德是不是很好?”

我说:“我让给你车就好,要是不让给你就不好了?”

高军说:“你不可能不让给我。”我说:“为什么?”高军说:“因为你品德好啊!”接着他又说:“你看你现在宁可坐公共汽车,也要把自己的轿车让给我。你这何止品德好,你就是活雷锋啊!”

我和高军说着品德说着雷锋时,赵民推门走了进来。他问:“你们说什么呢?”高军说:“我们在说案子呢!”赵民又问:“什么案子?”高军就把前不久那个嫖娼案说了。赵民没兴趣听,他对我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赵民出去后,高军问我:“他找你干什么?”

我说:“不知道。”

高军说:“你瞅着吧,肯定是推荐你当队长的事儿,他想事先给你买好。”

我摇了摇头:“不可能。”

高军说:“咱俩打赌吧!”

我说:“不用打。要是好事的话,他就给我打电话了,你看他亲自到咱们屋子里找我,肯定是不好的事儿。”

高军说:“有道理。”临出门前,高军问我:“会是什么事儿呢?”

我说:“弄不好是你的事儿!”

高军说:“我有什么事儿啊?”

我说:“是不是你和他媳妇的事儿露了?”

高军说:“他媳妇白给我都不要。”

走进赵民的办公室,段平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段平见我进来,站起来向我打招呼。我点了点头。

赵民说:“刚才段平和我说了一些情况,我觉得他说的和你当时做的笔录有点出入,你再给他重新做一个。”

我问:“是在你这儿做还是回去到我屋子里做?”

赵民说:“你就这儿做吧!”

我把椅子搬到桌子旁边,开始讯问段平。段平把那天的经过又说了一遍,虽然说的和以前的差不多,可在关键的地方,段平改口了。

段平说:“我当时走到1308房间,见到门留着一条缝儿就向里看。我看到王大虎趴在窗台上,刘长江站在他的身后。”

我问:“刘长江在背后干什么?”

段平说:“好像是在给王大虎敲背。”

我问:“完了呢?”

段平说:“完了,我就走了。其他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我放下笔盯视着段平,他低下头。我突然说:“我他妈的还没问你看没看到别的,你怎么就这么着急说出来了?”

段平说:“我确实没看到别的。”

我说:“那上回你怎么说你亲眼看到刘长江把王大虎推下去了?”

段平说:“上次那么说是我自己瞎估计的,其实,我没有看到刘长江推王大虎。”

我说:“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段平说:“我只看到刘长江站在王大虎的身后。”

段平这么说似乎也没毛病。刘长江推王大虎只是一瞬间,段平不见得能那么巧就一定在那个瞬间看到。但我认为段平的翻供很不正常。

赵民问段平:“那你上次说你看到刘长江把王大虎推下楼,是什么目的?”

段平说:“我想让刘长江偿命。”

我说:“为什么?”

段平说:“因为王大虎对我有恩。”

我写完笔录,赵民先看了一遍,接着,他递给段平让他仔细看看。段平看完之后,在笔录上歪歪扭扭写下:

以上记的都对。

段平

他放下笔,赵民说:“你把日子也写上。”段平又拿起笔写上日期。我打开印泥盒,让段平按上了手印。

段平推翻自己的口供,让我很无语。前不久,正因为段平的口供,我才对刘长江动手,逼迫他说出了真相。根据他们两个人说的细节,我已经能够断定刘长江确实把王大虎推下了楼。可现在,段平突然改变了口供,让这个唯一的言辞证据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5

徐冰买了100张当天的报纸,他要散发给朋友们。报纸上这么报道等于确认了他妹妹的清白。中午,他打电话说摆了几桌,让我也过去。

我说:“我过去也不能喝酒,我就不去了。”

徐冰说:“你不是没什么事儿吗?过来玩一会儿吧。”

我说:“你别太张罗了,刘长江的案子可能要发生变化。”

徐冰问:“要发生什么变化?”

我说:“现在还不好说,反正你别整太过分了。”

徐冰说:“愿意有什么变化就变化,我才不管呢。”

中午,高军有事儿开着我的车走了。我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默默地发呆。

我经常一个人这样发呆,我也知道,这算不上什么好习惯。发呆的时候,我的大脑也不寻思什么。坐在椅子上,一个姿势,常常一待就是好半天。

樊东往办公室给我打电话,他说:“徐总让我来接你去吃饭。”我说:“我在食堂吃过了。”我问他现在有没有事儿,如果没事儿,让他到我办公室来跟我杀一盘。樊东说:“我没事儿。”

樊东来到了我的办公室,还带来了几块德芙巧克力。我看见吃的,肚子里翻腾起来。我吃着巧克力和樊东下起了棋。樊东的棋很厉害,几下就把我逼到了绝境。我说:“我缓一把行不行?”樊东说:“行。”我说:“你的棋挺高啊!”樊东说:“我没事儿总在网上下,练出来了。”他可能太得意了,出现了一个漏步,我假装让他吃了一个马,随后把他将死了。樊东说:“苏哥,你这不是挺厉害嘛。”我说:“你缓一步。”樊东说:“我不缓。来,摆下一盘。”

第二盘也是我快要被将死的时候,樊东出现漏步。我笑道:“你特意让我赢是不是?”樊东说:“这步我没看见,缓一步。”我说:“不行。”樊东说:“你看你缓怎么行呢?”我说:“你水平高,用不着缓。”樊东笑道:“苏哥,你真赖。”我说:“不赖能赢吗?”

下午上班的时候,陈凯鸣打电话让我到他的办公室。我对樊东说:“你回去吧!”樊东恋恋不舍地说:“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儿。现在徐总净自己开车。”我说:“你先回去,等有事儿,我再叫你。”樊东说:“好吧。”

陈凯鸣找我是刘长江的事儿。赵民已经给刘长江重新做了笔录,他在新的交代中全都推了。他说,当时,王大虎趴在窗台边呕吐时,他只是给王大虎敲了敲背。后来,王大虎吐的东西把他也弄恶心了,他就跑到卫生间去吐。他出来的时候,发现王大虎已经跳楼了。陈凯鸣对这份笔录感到很奇怪,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清楚。”陈凯鸣又问段平的事儿,我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陈凯鸣说:“你到看守所再审审刘长江。”我说:“好吧。”

在公安局门口,我正准备打车走的时候,樊东把皇冠轿车开到了我的身边,他在里面给我打开了车门。我说:“你没走啊?”樊东没接茬,他问我:“苏哥,上哪儿?”我说:“到看守所。”

看守所临近郊区,沿途风光旖旎。我打开车窗让冷风与阳光一起涌入车里。我把座位放低,半躺在高背椅子上。樊东打开音响,清脆的钢琴曲在车厢里回荡。我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眼前的一切。

在看守所门前,我对樊东说:“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樊东说:“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进了看守所,我把提票交给了当班的管教李东。他问我:“你一个人来的?”

我点了点头,问他:“刘长江在里面老实吧?”

李东说:“老实?他妈的,他快成老大了。”

刘长江是涉嫌杀人进来的。这种人在号里一般人都给他面子。

李东把刘长江提了出来。

刘长江戴着脚镣,拎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拴在镣子上。我把刘长江带到了审讯室里。

看守所里的审讯室很简单,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刘长江站在墙角,我先坐下。我向他示意了一下,刘长江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我问他:“抽烟吗?”刘长江点了点头。我掏出中华烟递给他一支,他接过去。我点燃了打火机先递给他,他推让着,我说:“你快点吧!”刘长江点着烟后,我也点燃了。我打开审讯笔录,问他:“你推了?”

刘长江说:“我当时糊涂了,就和你胡说了一气,后来我才想起,我说得不对。”

现在段平的证言已经有利于刘长江,他这么说,我是无可奈何。我问他:“那你当时为什么糊涂啊?”刘长江看着我笑了,他那意思是,这还用我说吗?我说:“你笑是什么意思?我问你话呢!”刘长江说:“你忘了,我当时喝酒了。我一喝点儿酒就这个逼样。”

刘长江为了讨好我,没说我当时收拾了他,他还强调说:“我和别人也这么说。”

我没领情,依然严厉地瞪着他,“你当时到底推没推王大虎?”

刘长江说:“我没推。”

我说:“没推,你当时为什么站在他的身后?”

刘长江说:“他让我给敲后背。真的,我只是给他敲背来的。后来我也想吐,就跑到卫生间去吐了。”

“你为什么想吐?”

“我当时也喝多了。”

“是这么回事吗?”

“就这么回事。”

刘长江说谎。他跟赵民说想吐是因为王大虎把他吐恶心了,我没有点破。我按着他的说法,一一记录下来。刘长江说:“苏哥,你得帮帮我!”我说:“怎么帮你?”刘长江说:“让我早点出去呗!”我冷笑道:“你都准备出去了?”刘长江不吱声了。

回到局里,我把这些情况告诉了陈凯鸣。他的眉头紧锁,他说:“这些事儿你不要和别人说。”我说:“知道。”

回到办公室,我接到了樊丹温柔的电话。

“苏哥,求你点事儿行吗?”

“说吧。”

“我今天晚上是夜班……”

“夜班怎么的?”

“你能接我一趟吗?”樊丹连个理由都不说。

我说:“恐怕是不行。”

樊丹说:“你晚上有约会?”

我说:“没有。”

樊丹说:“那你怎么不接我呢?”

我说:“我的车让我们单位高军开走了。”

樊丹不太高兴,她说:“那就算了。”

6

樊丹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下来,高跟鞋敲打水泥台阶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传出很远。她穿着一件短短的风衣,白皙的肌肤反射着暗淡的灯光。我把皇冠轿车停在路灯下,樊丹显然看到了,她迈着轻盈的脚步,款款向我的车走来。

我抬手把车里的灯光开关推到关的位置,这样樊丹开车门的时候车里的灯就不会亮了。樊丹拉开门,上车坐在了我的旁边,她说:“你来半天了吧?”

我没有吱声,启动了轿车。发动机轻微地轰鸣着。

樊丹打了一个哈欠:“家里有饭吗?”

我说:“可能没有吧!”

樊丹浑身哆嗦一下:“妈呀,吓死我了,怎么会是你?”

我说:“樊东晚上有事儿,他让我来接你……”

樊丹打了我一下。

我说:“我来接你,你怎么还打人呢?”

樊丹说:“我打你怎么的!”

我把车开出了医院的大门,我问她:“你家在哪儿?”

樊丹没说话。

我又问:“你家怎么走?”

樊丹小声地说:“我忘了。”

我轻轻点了一脚油门,轿车驶进温柔的夜色里。

车里,我和樊丹闲聊着。

“你们总有夜班吗?”

“不是。一周能摊上一两次吧,就是夜班的话,也分大夜和小夜,大夜没什么事儿,我们都在医院住。要是小夜的话,就得后半夜下班啦。”

“你们挺辛苦啊!”

“那当然了,白衣天使嘛!”

我拉着她转了好一会儿,她才问我:“咱们这是到哪儿去呀?”我说:“你说呢?”樊丹问:“你晚上吃饭了吗?”我说:“没有呢!”樊丹说:“那我请你吃水煮鱼吧!”我说:“好啊。”

在她的指挥下,我们来到了一家名为“清源水煮鱼”的饭店。这么晚了,我以为已经没客人了,到了之后,才发现饭店里依然热火朝天。樊丹和老板娘很熟,她们亲热地打着招呼,老板娘说:“最近怎么老也没来呢?”

樊丹说:“也没人请我呀!”老板娘没问我是谁,樊丹也没介绍。她把我们安排在名为“玫瑰一点红”的雅间。进了屋子,我们坐下后,老板娘站在樊丹的跟前,樊丹熟练地点了两个菜。我说:“两个够吗?”樊丹说:“够了。”老板娘出去后,我问樊丹:“她怎么没问我是谁呢?”樊丹笑道:“不知道。”我说:“是不是请你的男人太多了,弄得老板娘都没法问了?”

樊丹不太自然:“才不是呢!再说,今天是我请你呀!”

我说:“你看你心惊什么。你这么漂亮,男人排队请你吃饭很正常!”

樊丹说:“我漂亮吗?”

我说:“还行。”

水煮鱼很快上来了,大铝盆中漂着红乎乎的辣椒。樊丹的眼睛眯缝起来,她用鼻子吸了一下:“真香!”服务员用勺子把漂在上面的辣椒捞上来。樊丹问我:“你能吃辣的吗?”我说:“还可以。”

樊丹显然热衷于辣椒,吃饭的时候,她把辣椒整个整个地塞进嘴里,边咀嚼边用手扇着嘴边。她一个劲儿说:“真舒服。”我嘿嘿地笑着。她说:“你笑什么?”我没出声,看着她香甜地吃着。她问我:“你怎么不吃呢?”我说:“我怕你不够吃。”樊丹说:“够了。你吃呀!”她用筷子给我夹了一块,我硬着头皮吃着。樊丹说:“你晚上是不是吃饭了?”我说:“对,我吃了。”樊丹说:“那你刚才怎么说没吃呢?”我说:“刚才我说谎了。”樊丹说:“你是不是特别爱说谎?”我说:“对。”樊丹说:“你和我弟弟一样。”

说到她弟弟,她质问我:“你怎么不让我弟弟给你开车呢?”

我说:“不是我不让,而是我没资格。”我把其中的理由说了一下。

樊丹说:“我弟弟可希望给你开车了。”

我说:“为什么?”

樊丹说:“你不知道,我弟弟从小就想当警察。”

我说:“是吗?那他怎么不考警校呢?”

樊丹说:“他学习不好,没考上。”

我说:“真可惜。”

樊丹问我:“进公安局当警察容易吗?”

我说:“不容易。”

樊丹说:“你能帮忙吗?”

我心里明白她今晚请我的目的了。我说:“我帮不上忙。”

樊丹瞅着我。我说:“我真的帮不上忙。”

樊丹说:“花钱呢?”

我说:“花钱也够呛。”

樊丹像是找台阶,“那你给问问行吗?”

我说:“问问可以。”

席间,我利用上卫生间的机会把单买了。吃完饭我们向外走的时候,樊丹随和地向老板娘打着招呼。她丝毫没有结账的意思。这个女人吃男人惯了。

上了车,我问她:“现在能想起家在哪儿了吧?”樊丹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她说:“往前开。”我开着车在夜色中游荡着,在一个路口,她说:“向右拐。”

我们来到了歌厅一条街,街道两侧的各色彩灯交相辉映。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门前,樊丹说:“停。”我说:“你家住这儿?”

“苏哥,我想请你唱歌!”

“太晚了,改日行吗?”

“咱们进去唱一首就走。”

我们下了车,一起走向歌厅的大门。门前的服务生给我们打开门,我闪开身,意思是让樊丹先进去,她却轻轻地挽住我的胳膊一同走了进去。进屋之后,服务生向我们推荐大包房。樊丹说:“我们要个小包。”服务生在前面带路,我和樊丹在后面跟着。我对樊丹说:“他们以为咱俩搞婚外恋呢!”

进了包房,服务生给我们上了饮料果盘之后就退了出去。樊丹打开歌谱点了一首歌: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

不知道它们跑哪儿去了

赤裸裸的天空星星多寂寥

我以为伤心可以很少

我以为我能过得很好

谁知道一想你思念苦无药

无处可逃

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你身上的味道

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

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

……

樊丹的歌声圆润深沉,非常好听。唱完之后,她把歌谱递给我,说:“你唱一个吧!”

我说:“我不会唱。”

樊丹说:“哪能呢?”

我说:“我真不会唱。”

樊丹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她说:“那咱们走吧!”

我站起来,樊丹却没有动。我又坐了下来,我说:“你唱得真好听,要不再唱一会儿吧?”

樊丹没理我,她翻着歌谱,用遥控器点了一个。这是一支慢四步舞曲。

舞曲响了之后,樊丹站起来,走到我的跟前,优雅地伸出手,“请你跳个舞行吗?”

我赶紧站起来,搂着她柔软的小腰,慢慢地舞动着。我的姿势很君子,樊丹说:“我跳得不好是不是?”我说:“你跳得挺好。”这种舞搂着对方慢慢移动就行。

樊丹说:“你给我讲个笑话吧!”

我说:“我也不会讲笑话呀!”

樊丹说:“你肯定会。你快给我讲一个。”

我只好给她讲一个。

我说:“一个地下党被敌人抓住了。敌人问他上级领导是谁,地下党不说。无论敌人对他怎么拷打,地下党就是不招。敌人没招了,当天夜里,就对他使用了美人计。这个地下党立场不坚定,在美女面前背叛了革命。但没承想,第二天解放了。敌人没办法,就把这个地下党放了。可是,当天晚上,地下党又跑了回来。敌人奇怪地问他,你又回来干什么?地下党说,我还想招!”

樊丹用扶着我肩膀的手捂住小嘴,热烈地笑着。这么老土的笑话还让她乐成这样。我说:“你轻点儿笑,别再乐岔气了。”我趁机把她的身体拉向我,她向外挣脱着。我赶紧离开,仍然君子似的搂着她。

舞曲结束后,我们坐在沙发上。我拿起茶壶,问她:“你喝茶还是矿泉水?”樊丹说:“我喝矿泉水。”我放下茶壶,把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她接了过去,“谢谢。”我说:“你再点歌吧!”樊丹喝了一口水放下后,拿起歌谱翻找着。

隔壁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

樊丹说:“这种水平还出来唱歌。”

我说:“他们现在还是在模仿阶段。你再好好唱一个,让他们学学。”

樊丹寻思过味了,“你说我也唱得这么难听是不是?”她把歌谱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说:“本来我还想点一支舞曲,现在不点了。”

我说:“你点一个吧!”

樊丹学着宋丹丹,“伤自尊了!”她用遥控器飞快地按了几下,电视屏幕上出现一串数字。

音响传出的还是慢四舞曲。樊丹坐在沙发上喝着矿泉水,悠闲地听着音乐。我说:“你点的是慢四。”樊丹不吱声。我坐在她的跟前,把脸移向她的脸,小声地说:“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你看你,他们在模仿我还不行吗?”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转过脸看着我。我说:“别生气了,我和你跳舞,行吗?”

樊丹点了点头,我把她拽起来,和她跳起慢四。

我们面对面移动着,我凝视着她的眼睛,她低下头回避着我。我把她微微地拉向身边,她的身体靠了过来。我抓着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我去搂她的腰。这等于我双手搂着她的腰,她的双手搂着我的肩膀。我继续把她往我身边拉,她说:“你要干什么?”

我贴在她的耳边说:“我还想招。”

樊丹笑了,我趁机把她搂在怀里。我只打算搂一下,接着就松开,可是,她的双臂这时也搂紧了我的脖子。

我们搂抱在一起。她的乳房顶在我的胸前。樊丹这么快就向我投怀送抱,很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心怦怦乱跳。

这时,舞曲结束了。她松开我,我也只好松开她。我们坐在沙发上,都有点不自然。

樊丹说:“咱们走吧。”

我们出了门,经过隔壁的房间时,屋子里仍在撕心裂肺地唱着。

我走到门前,趴在门边向里瞅。

樊丹拉起我:“你看什么呢?”

我说:“我看看他们谁在学你。”

来到门前的吧台,结账时,我刚想掏钱,樊丹小声地说:“已经结了。”

车上,樊丹双手裹着风衣缩在座位里,我说:“你冷吗?”她摇了摇头,告诉了我她家的地址。

开车到她家的路上,樊丹沉默了,我也没说什么。好在车里的音响一直播放着缠绵的钢琴曲。

到了樊丹家住的小区门前,我问:“你家在几楼?”樊丹说:“五楼。”我说:“我送你上去吧?”樊丹说:“不用。”她下了车向大门走去。我把车前的大灯开着,强烈的灯光把她前面的路照得雪亮。

7

陈凯鸣让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问我:“赵民和刘长江的关系好吗?”

我说:“好。”

陈凯鸣说:“到什么程度?”

我说:“不清楚。”

陈凯鸣说:“你认为是谁迫使段平改变了证言?”

我说:“不知道。”

陈凯鸣打开刘长江的卷宗,问我:“目前情况下,你说刘长江的案子能定住吗?”

我说:“定不住。”

陈凯鸣说:“定不住怎么办?”

我说:“那就只能放人了!”

陈凯鸣说:“放了他,老百姓会不会对我们有看法?他毕竟是因为杀人嫌疑被咱们抓起来的。把他放了,群众会不会认为咱们包庇罪犯呀?”

我说:“不会。刘长江和王大虎都属于社会渣子,他们俩谁把谁整死都是为民除害。把刘长江放了,人民群众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没有证据,有想法也得放他呀。

陈凯鸣点着头说:“既然这样,那就抓紧时间把他放了吧!”

我来到赵民的办公室,把陈凯鸣的意思和他说了一遍,赵民大概觉得陈凯鸣应该和他说这个事儿,他心里不太舒服,“陈局长这么和你说的?”

我点了点头。

赵民说:“那你赶快办手续把刘长江放了吧。”

我亲手抓的再亲手放,我不愿意。我说:“你让别人去吧。”

赵民说:“你去吧,这个案子是你搞的。”

我说:“正因为我搞的,我才不想去放他!”

赵民说:“你去放他可以和他好好谈谈。”

我说:“我和他有什么好谈的?”

赵民说:“刘长江说你曾经收拾了他,有这回事儿吗?”

我说:“你相信有这回事儿吗?”

赵民说:“我当然不相信了,问题是,刘长江要是总和别人胡说,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刘长江心里有鬼,他不敢和别人说。但赵民这么说显然是一番好意。不管怎样,刘长江马上就要放了,也没必要和他搞得这么僵。我答应赵民去放刘长江。

我和高军带着相关手续来到了看守所。在门口,高军说:“我不愿意看他,你自己进去吧。”

进了看守所,我把释放证交给管教李东时,李东愣了一下:“放他?他不是杀人犯吗?”

我说:“现在没有证据。”

李东骂道:“他妈的,有钱就是牛逼!”

李东把刘长江提出来,刘长江满脸喜悦。但他见到我还是显得很谨慎。

我假惺惺地说:“长江,让你受委屈了!”

刘长江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急忙接话:“没有没有,我在这儿没遭什么罪!”

我说:“你得理解我,我对你那样,也是没办法。按理说,我应该对你照顾照顾,但我不敢呐。社会上很多人都知道你和我们队长关系好,我要是真对你照顾啦,他们就得说这个那个的,那样反而麻烦,我对你严厉点,别人也就没话说了……”

刘长江明白我说的不是心里话。他说:“苏队长,我没怪你啊!”

我说:“没怪就好。”

我们边说边走,很快来到了看守所的大门。我说:“坐我车回去吧?”

刘长江说:“不了不了,不用麻烦你们了。”他也假惺惺地对我说:“苏队长,我这个事儿多亏了你……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你就看我怎么表示吧!”

我一阵冷笑,心想,咱们走着瞧。

开车上了公路,我对高军说:“你盯着点段平。”段平从改变自己的证言之后,一直躲着我。高军问我:“你是不打算把刘长江忘记了?”我点了点头。高军劝我:“都已经这样了,不如等刘长江下次再犯事儿的时候,一起收拾他。”我说:“下次再说下次的。”

我找段平并非想置刘长江于死地,我对刘长江没有来自心底的仇恨。我惦记他完全是一种职业惯性,我想知道段平为什么改变了自己的证言,是因为被刘长江收买了,还是本来就没有看到真相?

8

我把车停在第三医院门口,事先没有告诉樊丹我去接她下班。樊丹随着下班的人流从医院里出来,她看到了我的车,没有马上过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晃动着婀娜的腰条向我的车走来。

来到车前,樊丹歪着头问:“你是来接我还是接别人?”

我说:“我是来接别人。”

樊丹说:“那你能顺便送送我吗?”

我说:“可以。”

樊丹上车后,我发动了轿车,慢慢地驶进医院门前的街道上。

我说:“你们医院人挺多呀,下班的时候出来了那么多人。”

樊丹说:“也不全是我们医院的职工,有不少是病人。”

我说:“你们医院的病人也不少啊!”

樊丹说:“还行。”

我说:“是不是病人越多,你们医院的效益就越好啊?”

樊丹说:“那当然了。”

她家离医院并不太远,聊着聊着就到了。我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但樊丹并没有下车的意思。我继续和她聊着,我说:“你们医院各个科之间是不是也互相比呀?”樊丹说:“有的比,有的不比。”她边说边看着我。

我的目光一直看着前面,通过挡风玻璃,能看到小区门前的保安来回走动着。我说:“你们小区的保安管事儿吗?”樊丹没回答,我继续说:“我们小区的保安可管事了,我们车进门时还给我们敬礼呢。”

樊丹忽然说:“你把车停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咱们待一会儿好吗?”我说:“好啊。”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学校操场,现在大概是放学时间,操场很静。我把车停在树荫下,嘴里依然说着什么保安之类的话题。樊丹看着我,她忽然说道:“苏岩,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说吧。”

“……你抱抱我行吗?”

樊丹说得平静而果断,我愣住了。樊丹有点不好意思。她说:“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忽然把她抱住,她闭上眼睛依偎在我的怀里。车里很小,我和她又是坐在前排,我们抱在一起很不舒服。我把她的头微微抬起,想吻她,但她躲闪着,她说:“别吻我好吗?”我说:“我就吻一下。”她把脸颊放在我的嘴边。我轻轻地咬住她的耳朵,用舌头舔着。

樊丹推开我,“你太过分了。”她的话让我的激情骤降。我松开她,她坐在那儿整理着头发,她说:“你开车吧!”我发动汽车慢慢地驶出了操场。

樊丹见我不说话,又开始寻找着话题,“我听说你们把刘长江放了?”我说:“是的。”樊丹问:“为什么?”我说:“没有证据。”她把头歪向我:“是不是朱慧给你使美人计了?”

我把车停在路口的树荫下,转身看着樊丹。我说:“她没有给我使美人计。”

樊丹说:“她要使的话,你能将计就计吗?”

我说:“能。”

樊丹打了我一下,“你真没出息。”

我抓住了她的手,她往回抽。

樊丹说:“你放开。”

我放开后说:“你的神经好像不太对劲儿。”

樊丹说:“我有精神病。”

我说:“你一般什么时候犯病?”

樊丹说:“我现在就在犯病。”

我说:“那我给你送回去吧!”

樊丹说:“行。”

我把车开到了樊丹家小区前,停下后,我不冷不热地说:“今后犯病的时候,你最好事先和我说一声。”

樊丹坐着没动,我说:“你到家了。”

樊丹说:“你送我上楼行吗?”

我说:“现在天还没黑呢,你自己去吧!”

樊丹温柔起来,“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平静地说,“樊丹,我对你是很真诚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逗我。我那天说,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我说的是心里话。真的,我对你一点儿奢望都没有。我能偶尔地请你吃吃饭或者接你下班什么的,我就很知足了。”

樊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苏岩,我没逗你!”

我转过头看着她,她扑哧笑了,“你别严肃,你一严肃,我就想笑。”我搂着她,她依偎在我的怀里。她说:“你就这么搂着我,我觉得可舒服了。”我说:“我可不舒服。”她说:“你不愿意搂着我?”我说:“不愿意。”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

“樊丹,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吧。”

“你谈过恋爱吗?”

“谈过呀。”

“你是怎么谈的?”

“就那么谈的呗。”

“就是光让人搂不让人摸。”

樊丹打了我一下,“还没人搂过我呢!”

我说:“真的假的?”

樊丹说:“假的,我逗你玩呢!”她看了看表,拿出了手机,给樊东打了一个电话:“你在哪儿呢……晚上回去吃吗?那好了,我……我和你苏哥在一起呢……我找他办事儿。好了好了。”樊丹合上了电话。

我说:“每天晚上你还给你弟弟做饭。”樊丹说:“要是不给他做一口,他就对付。”我把车开动,拉着樊丹去吃饭。樊丹对市里的饭店很熟悉,她找到了一家既便宜又实惠的朝鲜族餐馆。吃饭的时候,我们谈到了樊东,谈着谈着又谈到了樊东想当警察的事儿。显然,她还是希望我能帮助樊东实现这个愿望。

第二天,我来到局里组织科找到副科长胡波。我和他是警校同学,彼此关系一直不错。我问他:“我有个亲戚想当警察,你有什么路子吗?”胡波说:“现在当警察有什么意思啊!”我说:“有没有意思,他愿意当啊!”胡波给我介绍了相关情况,他说:“现在当警察无非这么几个渠道,一个是从警察院校毕业后直接分来,就像咱俩似的。再就是,每年全省公安厅统一组织招录考试,这个考试很严,除了要求有大专以上学历外,一般都得有点专长。”

这两个渠道樊东肯定都没戏了。我问:“有没有特殊的方式?”胡波说:“特殊的方式就是由人事局直接调入,但他得首先是国家公务员。”我说:“他要什么都不是呢?”胡波说:“什么都不是还当什么警察呀!”

我说:“花钱好使吗?”胡波说:“花钱肯定好使。”

“得多少钱?”

“这得看你找谁了。要是求到硬实人,一句话就好使。如果没有硬实人,至少得10万吧!”

“把钱拿来就行吗?”

“你想什么呢?把钱拿来,也得一步步来。”

“怎么来?”

“先花钱买个文凭,然后,到政府某个不太重要的部门,花钱混进公务员队伍,再通过门子打通公安局和人事局的关系,这样,才有可能进到公安局。”

没听完,我的头就大了。我说:“这也太费劲了。”胡波说:“这么费劲还有人往里挤呢!”他举例说,某某大款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警察,已经托关系花了30多万还没进来呢!我说:“他这么有钱,还让他儿子当警察干吗?”胡波说:“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大款再有钱,他也觉得不安全呐,家里要是有个警察给他撑腰,他就觉得踏实多了。”

胡波问我:“你这个要当警察的,到底是你什么亲戚?”我说:“是表弟。”胡波说:“一个表弟,又不是内弟,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笑道:“你说得也是。”

我给樊丹打了电话,把我所了解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我说:“凭我是无能为力了。”她听完仍很感激地说:“苏哥,谢谢你了。”

樊丹也就是嘴上说谢谢我了。既然我不能给她办这件事儿,她不大可能再找我了。尽管她让我搂她抱她,但我估计,她对我根本不是产生了感情。

我有这个自知之明,靠这么短暂的接触,让这么美丽的女人爱上自己,只能是在梦里。

9

郭鸣武从报社给我打来电话,说刘国找到他们领导好一顿不乐意。报纸曾登载了坠楼案件的侦破纪实,文中说刘长江是杀人嫌疑犯,现在刘长江被释放了,他父亲到报社闹一闹讨个说法,也在情理之中。我劝郭鸣武:“你给他讲讲道理,让他别闹了。他不是人大代表嘛,他应该好说话吧。”郭鸣武说:“正因为是人大代表,他才不好说话呢!”

郭鸣武说了半天,我才搞明白他的意思。原来,郭鸣武把责任都推到了我们公安局。他说,刘国可能会到我们公安局来,让我们做点准备。我说:“文章是你们报社登出来的,找我们公安局干什么?”郭鸣武说:“我们登出的那些情况不都是你们提供的嘛!”我说:“我们提供的也不是你写的内容啊!”郭鸣武说:“你别认真了,你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解决吧!”

这个事儿不太好解决。果然,刘国到我们局里找到陈凯鸣要一个说法。这能有什么说法。陈凯鸣觉得这个事儿不好办,就让他找刑警队。赵民说,这个案子是苏岩负责的,让他找我商量商量。

刘国见到我,不冷不热地说:“苏队长呀,你得给我一个交代啊!”

我装糊涂:“什么交代?”

刘国说:“报纸说我儿子是杀人犯,现在你们证明他不是了,这得登报说明啊。”

我说:“这恐怕不好吧!”

刘国说:“有什么不好啊!你们既然抓错了人,就得公开道歉呐!”

我说:“要是这么整的话,这事儿可就大了。”

刘国说:“大还能大哪去!”

我不想和他搞僵,我说:“刘叔,你先回去吧,我们商量一下,尽快给你答复。”

刘国走了之后,我找赵民,赵民说:“我是没什么好办法。”我又找陈凯鸣,陈凯鸣说:“这个事儿,苏岩,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给我搞明白。”

我来到报社找到郭鸣武。他说:“苏岩,这个事儿不小啊,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说:“还我们打算怎么办?我当时让你先别登,你就是不听,怎么样,现在出事儿了吧!”

郭鸣武见我把责任全推了,着急地说:“苏岩呐,你们不能这样啊,这要是他告我们,我们得败诉。”

我说:“那就让他别告不就完了。”

郭鸣武说:“不告的话,我们就得在报纸上给他赔礼道歉。我们倒无所谓,问题是你们不也跟着丢人嘛,这就等于向全体市民说,你们公安局是草包是饭桶嘛。”

我说:“你们才是饭桶呢!”

郭鸣武说:“你别跟我打嘴仗了,快想想办法吧!”

我哪有什么好办法。

郭鸣武想起了什么,他说:“对了,就算我们登报道歉,那王大虎到底为什么死了呀?他是自杀吗?如果真的是自杀,那他是因为什么自杀呀?难道他真的是因为徐丽自杀吗?”

郭鸣武说的这些话提醒了我,报纸真要是这么登出来,徐丽的家庭生活可能就麻烦了。我心里一闪,郭鸣武怎么一下子就说出了徐丽的名字。

我说:“你和徐丽很熟吗?”

郭鸣武说:“不熟。”

他不想谈这个话题,我又说:“你和徐冰熟吧?”

郭鸣武说:“还行吧!”从他闪烁的神情中,我感觉出了什么。

从报社出来,我直接来到了徐冰的单位。徐冰一见到我就气呼呼的,他埋怨我们不该把刘长江放了。他说:“刘长江这次从监狱里出来不得了啦!你看把他装的,好像他就是黑社会老大啦。苏岩呐,我不是埋汰你们警察,这种人,你们怎么能放出来呢?”

我说:“我们没有理由押他呀!”

徐冰说:“他把王大虎从楼上推下去了……”

我说:“你看见了?”

徐冰说:“这还用看吗?刘长江现在为什么这么狂妄?不就是因为他杀过人嘛!他杀人,你们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你想想,别人谁还敢不给他面子!”

徐冰说的也都是事实。刘长江这次出来后,确实变得嚣张起来。吃饭不给钱了,洗澡不给票了,俨然一个老大派头。徐冰说:“现在社会上很多人都认为,刘长江杀人了还敢如此狂妄,一定有你们警察在背后撑腰!”

我不爱听这种话,我说:“徐冰,你别跟我整没用的。我问你,报社的郭鸣武是不是和你挺熟的?”

徐冰说:“怎么了?”

我把刘国要求报社赔礼道歉的事儿和他说了一遍,徐冰有点傻眼,他说:“苏岩,我不瞒你,这个郭鸣武写这个稿子的时候找我了解王大虎的情况,我就让他写王大虎是被刘长江害死的。”

我说:“你是不是给郭鸣武好处了?”

徐冰否认道:“没有。我没给他。”

我了解徐冰,他给了也说没给。我说:“现在这个事儿可能会很麻烦。如果报社要是登报道歉的话,大家就得以为王大虎真的就是为徐丽殉情跳楼的。”

徐冰气得咬牙切齿:“他妈的,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报社要是登的话,我就……”

我说:“你怎么的?正由于你让郭鸣武乱写,才使得他的报道失实了。现在刘长江的父亲都准备告报社呢!”

徐冰说:“那怎么办?”

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徐冰沮丧地说:“苏岩呐,不瞒你说,我这个妹夫对王大虎跳楼的事儿,还真往心里去。”

这很正常,搁在别人身上也会不舒服的。我说:“他现在对徐丽好吗?”

徐冰叹了一口气:“好像是不怎么好。”他看了看表,“中午,你别回去了。咱们在一起吃点儿饭。”

徐冰给徐丽打电话让她过来,起初她不想来,徐冰说我也在时,她就来了。徐丽穿着时髦的短裙,走进了我们吃饭的包房。

我说:“老妹,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呀!”

徐丽说:“你不是在这儿嘛!”

我说:“你这是给我看的呗!”

徐丽说:“那当然了。”她大大方方地坐在我的跟前有说有笑。

我问她:“婚后的生活幸福吗?”

徐丽说:“还行。”

我说:“你老公欺负你吗?”

徐丽说:“没有啊。”

我说:“没有就好。他要是不听话,我就修理他。”

徐丽说:“你别修理他,他挺听话的。”我和徐丽说笑时,徐冰没怎么插话。席间,徐丽上卫生间时,徐冰告诉我:“苏岩呐,从结婚到现在,我头一次看到徐丽这么高兴。”

我说:“是吗?”我感觉出徐丽的内心存在着酸楚。

徐冰说:“现在看起来,我这个妹夫不是很理想啊!”

我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这种态度会影响徐丽的。”

徐冰说:“我就是说说而已。”

吃完饭,我对徐丽说:“我送你回家吧!”徐丽高兴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我们胡乱地谈着,快到她家的时候,她忽然问我:“我丈夫找过你吗?”我说:“找我?没有啊。”徐丽没有接着说,我问:“怎么回事?”徐丽说:“他总怀疑我和王大虎有什么事儿。”

我劝她:“他有这种想法也正常,毕竟在婚礼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换成我,我也得有这个想法。你不要往心里去,你们刚刚开始,等时间长了,你们就会互相理解了。”

徐丽说:“我明白了。”

我问:“他对你好吗?”

徐丽说:“挺好的。”

我说:“既然这样,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徐丽说:“我没乱想,就是他总瞎寻思。”

看起来,我真得想点办法让刘长江别再追究报社了,不然的话,真有可能会影响到徐丽的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