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晔不禁心底一震,金翎竟是爱她至此,这样深沉的爱意,世上究竟有几人能比?
如陌回转身子,直直望进他的眼中,轻声道:“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南宫晔心底刺痛,眸光一暗,金翎在她心底终究是与别不同了,只是这样的问题教他如何回答?他犹疑道:“陌儿,我……”
瞬间的迟疑,她心底已然明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没有谁能够那般轻易的放弃,再理所当然的和仇人的女儿幸福的生活。金翎他,究竟历经了怎样痛苦的挣扎?但他和金翎毕竟不同,那个女子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母亲,也不是他一个人所在乎的人,就算他会犹豫,会为他选择放弃。只怕,会有人不同意,逼得他不得不选择。
她清晰的记得,那王宫齐云殿之中上百幅不同姿势却是同样表情的哀伤女子,寄托着南宫晔对于母亲的全部情感,他从来不会在她和他的亲人之间作选择,就如那大殿之上,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为她放弃生命,却无法做到为了救她而杀了自己的哥哥。她亦没有忘记南宫傲曾经流露出的脆弱,那是她唯一一次感受到那个年轻帝王的眼泪,即便是大敌当前,封国陷入绝境之时,南宫傲都不曾有过那样的悲伤,他说过,若知道杀母凶手是谁,定会将其碎尸万段,让其比中七日噬骨之毒更痛苦百倍的死去。还有易语对于她的母亲的挚爱,多年的期盼,终于等到了一次见面的机会,却在数年后等来了天人永隔。若真是到了那一日,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
命运是如此残酷,总是在人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予致命的当头痛击,像是在嘲笑着人类的蠢笨。而它也仿佛乐将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只为告知世人,不要妄想与天相斗,因为永远也争不过,即使头破血流,心死魂伤,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她笑着回握住他的手,纤细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抚慰他道:“晔,我问你这个问题,并没有要在心里去对比你们谁会更爱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之间同样出现这种情形,我宁愿我们代表双方的长辈来一场对决,也绝不愿意你为了我背负一身亏欠,终生挣扎在愧疚和痛苦之中。”
南宫晔双眸紧紧盯住眼前的她,心底有酸楚的暖意渐渐浮了上来,眸光闪亮,呼吸有些急促。他大力的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薄唇贴在她的额头反复摩挲,低声道:“陌儿,南宫晔在此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手中的剑,永远不会对准你的心脏!若真的……真的有你说的那样一日,我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也绝不负你!”
她双手环着他的腰,眼泪静静的落了下来,最近似乎越来越容易流泪,不论是悲伤或是欢喜,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哭,在爱她的人面前,她多年来练就而成的坚强已是愈发脆弱的不堪一击。
“晔,凝儿。”南宫傲从长廊中大步朝他们走来,对于两人正在拥抱的温情动作视而不见,半点也没觉得自己的出现很不合时宜。
如陌连忙离开南宫晔的怀抱,将脸转向一边,伸手悄悄拭了泪。南宫晔怀中一空,望着张扬着一脸坏笑的男子,脸色顿时冷到极点,阴阴的道:“你怎么来了?看来需要处理的政务还是不够多!”
南宫傲面对他的敌意豪不在意,仍然笑道:“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你们,怎么,不欢迎啊?”
南宫晔斜睨他一眼,嘲讽道:“我欢不欢迎有用么?你想来不是就来了?”
这是什么兄弟?只是不小心打扰了他一个拥抱,至于摆着这么一张臭脸么?唉!南宫傲重重长叹一声,夸张的面带悲戚,转眼看到如陌,立刻笑开了一张脸,避开南宫晔直接绕到如陌跟前,见她眼眶红着,惊诧道:“凝儿,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晔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有我替你做主。”他用力拍着胸脯,一副无所不能的豪气状。
如陌忍不住笑了出声,正待答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惊叫之声,她迅速抬眼望向远处的凉亭,不知何时,爹娘都已经离开,不禁心中一慌,与南宫晔对视一眼,两人毫不犹豫的同时朝着内院飞速掠去,南宫傲紧紧尾随其后。
初升的日头跃上了地平线,红透半边天,异常妖冶的颜色如同女子上妆的胭脂,看在人眼中浓得化也化不开。
离魂庄内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交杂着女子的惊叫,冷迟正被四个黑衣杀手围攻,险象环生,本就已是自顾不暇,还分心忧虑一旁女子的安危,女子不时传来声声尖叫,更是让他心头大乱。脚下一慢,躲闪不及,敌人长刀已重重的划过了他的后背,立时一道长长的血口惊现,鲜肉翻出,血流如注,顺着他浅色的衣袍蜿蜒而下,冷迟逐渐慢下来的步伐在洁白的地砖之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血色残痕。
瘫倒在地的白衣女子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望着趴伏在她身上口吐鲜血的玄衣男子,已深深扎入他心脏的剑还未曾被灰袍男子拔出,鲜血流了一地,黏稠湿漉,浸透了她的一身白衣,悄悄蔓延上她的肌肤,温热退去,只余下沾染了雨后仍旧潮湿的地砖的冰凉。
巫邪艰难抬头,身体里血液的急速流失令他的面容惨白如纸,背上剧痛使得脸上痛苦扭曲,那道伤疤变得愈发狰狞刺目。眼中已逐渐涣散的目光透着浓浓深情,曾经邪魅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歉疚的满足。原来失去了武功,他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还能用自己的生命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巫邪对上她惊慌失措的脸庞,弱声道:“主子……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只能先……先走一……步……”
灰袍男子的剑用力拔出,巫邪身子顿时一僵,殷红鲜血喷射而出,在空中划过妖冶的弧,溅落在地开满血花,有几滴血飞落在她绝美的面容上,身上的男子用尽全身力气想为她拭去脸上的血迹,终是没能达成所愿,那只手举在半空,便无力的垂下,永远闭上了盛满浓情的双目。
“啊——!血,血……”岑心言身躯狂乱的颤抖着,双臂缩在胸前,纤细的十指微微弯曲着张开,望着眼前已经断气的巫邪身上不断涌出的猩红,凄厉的大声尖叫。
灰袍男子拎着长剑,剑身已是满步血痕,他目光透着阴冷和狠佞,一步一步缓缓的靠近她,猛然飞起一脚将眼前趴在地上的男子尸体踢开,手中长剑慢慢举起,映在她极度惊骇的瞳孔之中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啊——”
当那夺命一剑即将刺进她的身体之时,珰一声却被一把刀斜斜挑飞,两刃相接,迸射出无数火花,只差那么一点点,地上的女子便会香消玉殒。
如陌赶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心疯狂地就快跳出胸腔。飞身掠了过来,蹲下身子紧紧抱住母亲剧烈颤抖的身子,无比感激的望了一眼比他们早一步赶到的莫残歌。
其他人也已闻声而来,瞬间解决了围攻冷迟的四个黑衣人,之后将冷迟扶到一边检查伤势。
易语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被围在中央的灰袍男子,惊叫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你为什么要杀如陌的母亲?”
众人围住的灰袍男子正是消失许久的沙仲,他望着岑心言的目光带着强烈无比的恨意,咬牙恨声道:“我为什么要杀她?因为她该死!”
南宫晔沉声道:“沙仲,本王找了你很久了。”
南宫傲突然发问道:“沙仲,孤的母后,究竟是遭何人毒手?”
沙仲忽的笑了起来,眼带鄙夷,轻轻嘲讽道:“原来你们还记得有一个母亲,我以为你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早就把你们的母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陌只紧抱着岑心言,一动不动,她甚至看都没看沙仲一眼,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
南宫晔皱了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沙仲冷哼了一声,用手指着岑心言,大声恨恨道:“如果你们的心里还有你们的母亲,就马上杀了那个女人!”
南宫傲兄妹三人皆是一怔,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南宫晔浓眉紧皱,凤眸犀利,沉声道:“沙仲你把话说清楚。”
沙仲看了他一眼,抬手对空中一挥,对着院墙外大声道:“把人带过来!”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黑衣人拎着一名女子,朝着他们掠了过来,将手中的女子往他们面前随手一扔,像是在扔一件无用的废品一般。那女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南宫傲上前拨开她挡住面容的一头乱发,只见女子面上青紫瘀痕遍布,嘴角血丝垂挂,已是奄奄一息。他微微一愣,惊道:“柳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