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宫人领命去了,很快便取来弓箭,恭恭敬敬递到漫夭面前。罗植怔了一怔,用十分怀疑的目光看着面前纤弱的女子。大臣们也是惊诧不已。
漫夭淡淡道:“罗将军先挑吧。”
罗植站起身,满面不屑,这个女人竟然要向他挑战?他一军统帅,就算赢了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光彩?但皇妃已经开口了,他也不能拒绝。
漫夭见他犹豫,便笑道:“倘若罗将军嫌射箭太无趣,不如我们顺便赌一场。”
罗植眉心微微一动,“娘娘想要怎么个赌法?”
漫夭指着十丈开外的箭靶子,“以那红心为准,谁的箭靠最中心的位置最近,就算谁赢。你现在就可以下赌注。”
罗植道:“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漫夭点头,“不错,但仅限于本宫能力范围之内。”
罗植想了想,有了几分兴趣,“如果末将赢了,请娘娘以后退出朝堂,安安分分做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
漫夭挑眉道:“何为女人该做之事?”
罗植道:“相夫教子!”
“请教罗将军,本宫如何做,才算是相夫?”这话,她不仅仅是问给罗植听,也是问在座的文武百官,她很清楚,他们表面说不敢说什么,在背后仍然会议论。
罗植道:“辅助皇上打理后宫,为皇上分忧,劝诫皇上做一位明君。”
漫夭眸光顿时犀利无比,直逼他双目,“罗将军是说……皇上现在不是明君?”
罗植心下一惊,“你……末将不敢!请娘娘莫要故意扭曲末将的本意。”
漫夭正色道:“好,本宫不说你,本宫就说说何为相夫?不纳后宫,免去嫔妃间争宠带来的万千琐事,让皇上一心理政,这难道不是替皇上分忧?而本宫帮助皇上处理政务治理天下,这难道不是一种辅助?”
“娘娘这是强词夺理!不许皇上广纳妃嫔,此乃妒妇所为。身为后宫女子,插手前朝政务,分明野心昭著。”他说得铿锵无比。
漫夭唇微翘,将一抹嘲讽隐藏在微笑的嘴角,她知道要想跟这个世界的男人讨论男女平等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在他们的骨子里,男尊女卑的观念早已是根深蒂固。既然说不通情理,那就用事实来证明,女人并不比男人差。她无意皇权,她只想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帮助她的丈夫一起打江山,尽早给天下一个太平,也给他们自己一段安宁的生活。
她拿起靠近她面前通体漆黑的沉木弯弓,挑了一支白色的箭羽,才转目望向罗植,一贯的清雅淡笑,不带任何情绪,道:“既然你要本宫退出朝堂,那,本宫……就赌你罗家军的兵符。还算公平吧?”
罗植不料她如此直接,愣了一愣,转念一笑,确实还算公平。罗家军兵符对他很重要,但他仗着对自己箭术的极度自信,很爽快的便应了下来,“好。”
漫夭嘴角微勾,要的就是他这声“好”。她微笑道:“那,将军请吧。”
罗植倒也不谦让,望了眼不算很远的箭靶子,十丈开外的距离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抬手,搭弦开弓,拉成满月状。扭头看了看身旁高贵娴雅的女子,自信满满,狂傲一笑,连看也不看,就张开手指,只听那箭“飕”的一声离弦,破空挟风而去,竟直指靶心。
“好!”周围喝彩之声骤起,源源不绝于耳。连漫夭都不禁在心里暗暗叫好,对收服此人,更是势在必行!能不看目标就能射得如此精准,此人箭术,果然十分了得。
宗政无忧这才缓缓睁开双目,他扫了眼正中靶心的黑羽箭,眯起双目,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瞧了眼挺直身躯傲然昂头的年轻将军,这人的狂傲之气倒是与先前的他有几分相似。他动了动身子,转眼将目光定在前方那女子的身上,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他答应今日不插手,也不知是对了还是错了?
九皇子拍完手,忽然觉得不对,连忙上前来,对漫夭附耳,有几分担忧,低声道:“七嫂,怎么办?”
众人看她的目光皆是同情,但心里不知怎么高兴呢。不用尝试,皇妃已经输了!这是他们所有人此刻的心思,罗将军一箭直入靶心,半分都不偏离。纵然皇妃箭术超群,但最中央的位置已经被占了,她如何能胜出?更何况,他们从不曾听说,皇妃有多高深的武艺。
漫夭微微抬眼,见罗植用轻蔑的目光对她说:“不自量力!”
她丝毫不以为意,轻轻笑了笑,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未必。”
白色羽箭搭上漆黑的弯弓,她缓缓拉开弦,纤细的指尖青白而有力。冷风掀起她暗红色的凤袍衣袖,露出白皙的皓腕,本是柔弱无骨的姿态却仿佛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她一只眼睛眯起,瞄准前方扎入红色靶心的箭矢,异常认真的表情让人看着容易失了神。
这是一场稀世罕见的豪赌!
一个看似纤弱传言以美色侍君的绝色皇妃与一名驰骋沙场以箭术闻名的少年将军,以箭术为赌,皇权与军权为注!似乎在一开场,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四周的人们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他们在讨论皇妃娘娘是否会遵守承诺不再插手朝廷政务?皇上又是否会对此坐视不理?
无数双眼睛,齐齐盯住张弓拉弦的女子,笑看她输了这一场天大的赌注之后将如何收场?
黑色的弦被拉得满满的,似乎再多加一分力就会崩断。纤细的手指张开,那白色羽箭仿佛被赐予了神秘的力量,“飕”的一声,朝着靶心中央疾速飞驰而去。不同的方位角度,同样的目标,白羽箭擦过黑羽箭锋利的箭簇,金属铁器的激烈摩擦,发出的声音尖锐,擦出火花飞溅。
就在那一刻,所有人面上的表情都发生了质的变化,人们的笑容消失不见,议论声遽然停歇。
泗语亭内一片窒息的寂静,鸦雀无声。
罗植那自信满满的笃定,全盘破裂,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瞪着被白羽箭震落的黑羽箭,原先黑羽箭射中的靶心位置,此刻被白羽箭所占领。
这……怎么可能?这样一个女子,怎会有如此精湛的箭术以及深厚的内力?
他输了!以为必赢的赌局,结果输了!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不是输给战场上强大的敌人,而是输给了一个女人。这让一向狂傲的少年将军有些难以接受。
“七嫂!”九皇子惊讶地张大嘴巴,那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惊叫道:“你的箭术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了?”
漫夭淡淡的笑了笑。这一年的光阴,她一点也没浪费,每一天都安排得很紧。
经九皇子一叫,周围的众人也回过神来,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会射箭的女子不难见,但是能震落他人已入靶心的箭矢并替代其位置,而又不毁箭靶分毫,在场的所有将军们,自问都无法做到。
但是这样一个看似纤弱的女子做到了!谁也料想不到,他们的皇妃不仅有着倾国倾城的美丽外表,还有着令人动容的高超箭术。
“娘娘千岁千千岁!”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除九皇子、罗植以外,所有大臣、将领、宫人太监全部跪地,那呼喊声几乎震破了耳膜。
宗政无忧走下广亭,拿过漫夭手中的沉木弯弓,随手往身后一递,小祥子连忙恭恭敬敬地接着,谁知那弓竟然那么沉,差点没掉地上,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宗政无忧揽过她的肩,微微偏头,眯着眼睛看她,她几时练得如此箭术?他竟不知!
漫夭转过头冲他微微一笑,竟有几分狡黠,似乎在说:“你不知道的还很多。”
宗政无忧搂住她肩膀的手顿时一紧,眼中闪现危险的光芒,漫夭一愣,直觉的抖了抖身子,这些天,她可算是体验到了一个长期禁欲的男人爆发之后的恐怖,每天不折腾到她筋疲力尽他就不罢休。见她神色畏怯,他满意地挑着眼角,知道怕就好!
他一挥袖袍,示意跪地的人可以起来了。
众人起身,对皇妃娘娘的箭术一阵弘扬赞叹之声,将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
漫夭浅浅的弯着唇角,掩去了内心的嘲讽,从白发妖孽到后宫乱政再到如今他们口中的神女下凡,这速度变得不是一般的快。她凝眸望向还沉浸在败于女人之手的打击中的罗植,问道:“罗将军,你可服?”
罗植这才回过神来,他一向自诩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办了。沉默片刻,他转过身在她面前跪下,从怀中掏出一枚不大的铜牌,上面刻有一个“罗”字。他拧了眉心,将脸转到一边,似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才下定决心般的表情,双手举起铜牌,咬牙道:“娘娘箭术了得,末将甘愿认输。罗家军兵符在此,但是,末将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