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却跟王小艳一起煮咖啡，这是她从来没有设想过的场景。
注定，这杯咖啡，是难以下咽的。
那就干脆，糖都别放。
当两个女人前后走进菲菲咖啡屋时，黄小菲的表情，差点失去了她作为老板应该有的风度。
“菲菲姐，我要煮苦咖啡，有空桌吧？”宋小婷看似平静的语言，充满着挑畔，因为后边跟着王小艳。苦咖啡，是要煮给自己喝呢？还是王小艳？
“去吧，老座位留着呢。”那应该是温锐的老座位。无论什么时间，黄小菲喜欢把温锐爱坐的位置预留到最后，客不满时，那桌，就会永远空着。
如果是开店做生意，留一个空间给某个客人，说明这个客人是重要的，或者不打招呼又常来的。
就好比一个女人，永远会为某个男人，在心里留一个空间，当男人出现时，这个空间，就是装男人的，男人不出现时，就空着。这叫做某种形式的爱情。
宋小婷坐了煮咖啡的位置，王小艳只能坐她正对面，那是温锐常坐的椅子。
王小艳找不到任何话题。
“嫂子，你想跟我聊什么？”宋小婷直视王小艳的眼睛。
王小艳这是第一次听别人叫她嫂子。
她高中时，有男同学追菲菲，其他男同学，都叫菲菲：嫂子。气得菲菲整天喊着打人。那时，自己曾幻想，如果大学谈恋爱了，男朋友是不是有一帮小弟，过来叫自己嫂子？可惜，大一，虽然觉得恋爱了，但谈得太“心照不宣”了，温锐根本就没有确认过与自己的任何关系。那自己更没办法到处张扬了。温锐也从来没带自己与任何他的小弟小妹见过面。
真正恋爱时，与自己无数可能的想象，都完全不一样。
现在，宋小婷喊了一声“嫂子”，对王小艳来说，真是一个迟来的兴奋。
“我们就聊一聊：妹妹心中的哥哥。”王小艳有意想把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兄妹，关系拉得更近一些。
“小的时候，保护我，长大了，欺负我。”宋小婷用最简单的语言，总结了自己的真实体会。
宋小婷小的时候，对温锐的依赖，可能就只是妹妹对哥哥的依赖。但从小到大，总是会拿温锐去跟所有认识的男同学，进行比较，温锐总能比过其他人。当同学们在讨论爱情的时候，她开始反思自己对温锐的依赖，初中二年级，就回家问妈妈：“我可以爱温锐哥哥吗？”，得到的回复是：你可以爱温锐哥哥呀，但是要等你长大了以后。在她看来，她是要长大后去爱温锐的。高中的时候，同学们都在讨论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这些可能性时，她坚定了自己是爱温锐的，从小到大。既然妈妈同意了上了大学就可以跟温锐谈恋爱了，想谈恋爱便成了她学习的动力。
当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告诉温锐，结果，他只平静地说：小婷，恭喜你。“难道他并没有等我考上大学，就来追我吗？”宋小婷不知所措地问宋妈妈。
“温锐比你大，当然就比你成熟得早一些，你现在刚考上大学，他已经大学毕业了，所以，谈恋爱的事，慢慢来。噢！”宋妈妈刚从温锐妈那里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也不想破坏女儿对温锐的那份叫做初恋的感觉。
在宋小婷看来，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起，温锐开始欺负她。
他不再主动找她玩了，周末常常玩神秘消失。
自己主动约他时，经常遭到拒绝。她觉得太没面子了。
对温锐的爱，妈和干妈肯定早就跟他沟通过，也许正因为他知道，反而躲着自己，她想。
“难道要我向他表白吗？”宋小婷觉得自己终是说不出口，但她一直努力着，争取着。。
今天，居然这样直白地向王小艳说话，令她自己也非常意外。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欺负我”这样的词，都从来没跟温锐说过。她倒真的想了解一下，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究竟有什么魅力，在温锐面前，自己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王小艳也挺意外的，宋小婷似乎并不想掩饰自己喜欢温锐的事实。以女人对女人的直觉，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怎么欺负你的？嫂子帮你对付她。”王小艳一脸单纯可爱，打破砂锅。
宋小婷更意外王小艳居然这么问自己，如果不是智商有问题，一定是情商太低。但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难道向王小艳说温锐明知道我爱他，他却不追我？宋小婷突然觉得自己思维短路，这是作为一个律师所不允许的。她要迅速予以还击。但一时，还真找不到既不重伤温锐，还能打击王小艳的说辞。
“你不觉得他对爱情的理解，很偏执吗？”宋小婷大学是优秀辩手，绝对不会让自己词穷，轻松一个反问。
王小艳还真没跟温锐讨论过爱情，谈恋爱时，糊里糊涂爱了近两年，第一年，就那么情书来情书去的过去了。第二年，当所有的女同学们，在带旅游团时只要有机会全陪有独立房间的，都把男朋友叫去一起全陪。王小艳整整心里矛盾了一年，才去争取到带团的机会并鼓起勇气约温锐。这恋爱，才有了实质性的发展。但让她难忘的，仍是大三时，那些在操场，花园里的激情夜晚，一直有一件事令她好笑又害羞，回宿舍熄灯后，在操场花园里刚恋爱完的女生们，陆续地聚积于洗手间，洗涮：下身。
也许女生们彼此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天天这样，习惯了，也就坦然了。但王小艳觉得自己一直坦然不了，她觉得就象是赤裸了心，被别人偷窥了，于是尽量去得晚一些。但是，仍是会碰到很多人的。也许确实要洗涮的人太多，亦或，很多女生跟她一样的想法：晚点去。
“我们讨论得还真的不多，请教。”王小艳不知为不知。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对爱情，有病态分裂人格的一面。”宋小婷刚刚总结的，夸大的词句。注意观察着王小艳脸部的变化。
王小艳虽然听着吃惊，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她还没搞清楚事实真相的时候，不会随意下结论，她认为女人往往因为听信一面之辞容易做出错误判断。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我愿闻其详。”王小艳仍然显得那么自然。
“我这么去讨论我们都应该关心和喜欢的人，是不是不对？”宋小婷试探着。
“这当然没事啦，我们并没有做伤害他的事，所有正面的或反面的讨论，也只是为了未来更加幸福。”王小艳鼓励着宋小婷。
“当着他面时，我也这么说过，所以，就不算背后说坏话了。”宋小婷原本打算用语言刺激下王小艳，没想到她这么平静地就对付了，反而觉得这样说下去没有意思，有想打住的意思：顾左右而言它，“我和他，经常讨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礼仪与道德，分歧很大。”
很明显，既没跑题，也没恶向发展。
王小艳接受了中西两种文化的教育，对宋小婷与温锐关于传统文化中的礼仪与道德的分歧，能理解到，无非就是中西方文化的差异罢了。温锐吸收了大量西方文化的精髓，对于男女，自然讲对等关系，而宋小婷愿意认同中国古文化传承下来的男女从属关系，这也许就是温锐不会爱宋小婷的真正原因吧，她想。
王小艳庆幸自己了解到了这一点，她至少作出一个判断：从思想交流上来看，温锐与宋小婷，就像两条平行线，如果两个人，都坚持自己的方向，那就永远不可能有相交的时候。
就在中午，王小艳听到李小玉关于温锐对性的态度的论题时，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她看来，温锐就是一个西方人的思维习惯。虽然自己曾经非常讨厌西方人对性的态度，当见到所有的男人，都是同样的思维时，反而，这种本来认为不正常的生活态度，变得正常化。
就拿住宾馆来说，在西方，如果一对不相识的男女，为了节约钱住在一间房里，不会害怕别人对他们道德的拷问。如果两个无论相识或不相识的男人，住在一间房里，他们会害怕别人误会是同性恋。但在中国，刚好相反。
所以，王小艳用西方人的思维来看待温锐时，就可以原谅他的过去。但却要控制他的将来，必须如此，她想。
人有一种免疫力，当受过强大刺激并挺了过来，小小的刺激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更何况，这种刺激也并未最后得到证实。也许，真正证实的时候，也会受重创吧。她开始反省自己，希望自己将来可以不要去证实什么。
没有话题，再深入下去。
黄小菲终于忙完了，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她一直在想，这两个女人，要是斗起来了，王小艳是要吃亏的，她挣扎了很久，才走过去，想了解下状况。
“小婷妹妹，再加点咖啡吧？”黄小菲决定要给这两个女人免单了，这是她要参与她们谈话的代价，自己再拿了一盒上好的拿铁。没有办法不免费，凡是朋友第一次来，都是要免单的。虽然王小艳和宋小婷都不是第一次来，但她们俩是第一次一起来的。这就是免单的理由。“刚忙完，不好意思，没来照顾你们。”
“来，菲菲，坐。”王小艳正觉得尴尬没话题。
宋小婷礼节似的点了点头：“谢谢。”
“我来煮吧，尝尝我的手艺。”黄小菲只能以咖啡为话题，“不会打扰到你们谈话吧？”
“我就喜欢你煮的咖啡。”王小艳接过话，却不回答黄小菲的问题。
三人，以咖啡为主题，聊了一会。
宋小婷觉得无趣，走了。
王小艳留在了咖啡屋，她想跟黄小菲聊一聊多年来，埋藏在自己心底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