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青浦人方君今年二十岁,在十六岁时初中毕业,同年就到上海进了一家小板木行里,做一个每月只有小洋四角月规钱收入的学徒,到今已有四年多了。在这漫漫的四个长年中,他没有回家过一次,同样他的因经济破产困居在乡的父母,也没有来看过他俩唯一的儿子或寄一件衣帽之类的东西来。
据方君自己说:第一年到上海是棉衣裤过冬;第二年棉的破了,二件单衣裤过冬;第三年人长大了,衣破完了,由一个师兄送了二件衣服过冬的。去年到我们这里来时,一条单裤一件夹袍子已过了半个严冬!
到这里来后,虽有较多的收入,但他仍不肯用它。过冬的棉衣还没有买,日重一日的毛病——咳嗽——不肯去医治(他不肯去的理由是在单衣多病中已挣扎过了四年,仍不过“如此”之故),所以已节有十多块钱的私蓄。
近日在报上看到一日运动,他就毅然决然将这十多块的血泪的私蓄去贡献给国家。同事都以为他近来咳嗽增剧,亟须医治,而且家中晨愁夕餐的老父也写信来,似乎向他诉过苦,应当将这钱去看病或寄一些回家去(他不大寄钱回家),并解释救国效力之时日长,身体要紧,强固的体魄是一切工作的先决条件,这种毁坏了能更多贡献国家的身躯,节下微少的金钱捐助国家,是一种曲解了毁身纾难的举动。老实说,像方君的情形,在上轨道的国家,是国家应当补救帮助他的。诸同事只敬佩他的爱国热肠而不同意他的这次举动。
是的,方君个性很强,他认为对的事他就做了,从未考虑过(不要说听)别人的意见。他对这次做的事说:“我现在所做的事是现时期每一个国人当迫急去做的事,其余的问题都没有比这更重要迫急的!”(下略)
宗棠上。十一月八日
方先生以血泪的私蓄贡献给国家,这种爱国的精神,实在是可歌可泣的行为。这十几块钱,在他是血泪的结晶,他把这血泪的结晶,慨然献给国家,这里面所含蓄的精诚,实在不是表面上任何物质的数量所能测量的。我们愿在这里郑重表露出来,表示中国有这样的爱国国民,必然有光明的前途。
不过同时我们却也不能不想到方先生的病。他自己以为挣扎了四年,一定还可以挣扎下去,这当然是错,因为病症日深,更难医治,所以我们当然要劝他赶紧就医。倘若方先生已决定把私蓄贡献给国家,敬重他的各同事和厂里的当局应该另外想法协助他医病。倘若觉得个人的医生医费太贵,可酌往相当的医院门诊,比较可以省费。
我们最后要对方先生和宗棠先生的以汗血钱贡献给国家的朋友们,致最诚恳的民族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