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相逢一笑拈花处:苏曼殊作品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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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与刘三书

(丙午九月上海)

刘三长者足下:初六日从西湖寄上片楮,已尘清鉴否?曼近日所遭,离奇古怪,待长者今冬回申,当极谈耳。曼前离芜时,已囊空若洗,幸朋友周旋,不致悲穷途也。自初九日出杭返沪,举目无亲,欲航海东游,奈吾表兄尚无回信,欲南还故乡,又无面目见江东父老。是以因循海上,卒至影落江湖,无可奈何,迁往爱国,目下剃头洗身之费俱无。嗟夫长者,情何以堪?今不得不再向长者告贷三十元,早日寄来美租界新衙门北首和康里第四街爱国女学校徐紫虬转交苏文惠收。今冬长者返申,当如数奉还。长者菩萨心肠,必不使我盈盈望断也。愁次不尽欲言,容当续呈,敬叩讲安。

九月廿三日,曼殊拜。

长者何日返申,望早示知之。

(丁未七月日本)

刘三老哥足下:前此迁居,方付上片笺,托秋枚转致,今始拜读十八日来示,如五朵云之从天飞下,喜可知也。又悉诸故人无恙,大慰下怀。老哥停棹西子湖边,诗怀必盛,何不示我一二?得以愁余朗诵,如与君同客秣陵景况也。曼现在东,无一事堪告故人,但多疚病,静居终日。待二三月后,申公老太太抵此,方能往乡下与母亲同住。老哥与石君丹生同寓否?去冬舟中与石君握别,行将一载,石君无恙耶?前月戴君鸿渠来东京游,与曼相遇,友爱如昔。今戴君已返大阪,寓大阪北区上福岛北一丁目七十一,一安静馆。前此又遇吴君中俊(果超,江苏金山),彼云曾在江南陆军小学,故识余,并问及老哥。后戴君往访其居,已他迁不遇,想近日回国。老哥知其人否?曼春间妄作《梵文典》一部,枚公命速将付梓,后以印人索价太奢(盖日本尚无此种字母,惟欧洲有之,且有英文插入,故难),现尚束之箧底。过蒙诸大德赐序,为卷帙之光。今附寄告白,以尘清览。又申夫人集《画谱》一册,但愿老哥湖山游倦时,各作一序(《曼殊画谱序》《梵文曲序》),或诗词赠我;又望代嘱剑公赐我数章,即无上乐。曼决心西游印度,专学古昔言文,顾以托钵之身,未能筹得路赞,置之徐图而已。(前在沪借兄之款,迄未奉还,抱歉之至。叨在故交,敢乞容其时日耳。)曼现暂寓东京小石川区久坚町二十七番瑜伽师地,如赐教言,望寄此处。以后乡居住址情形,为当相闻。海航达权两公,久不闻问,或因通书,幸为道念。附寄书三册,启文八册,望老哥将此启文赠诸居士,当是功德无量矣。又致相片数幅,一为吾幼时随大父大母所照,一为吾母抚余,一为吾姊。吾大父大母弃余数年,今惟吾母吾姊,与曼三人形影相依而已,附寄一绝,曼不能作诗,乞为教正覆我,感甚。

(丁未八月上海)

季平我兄足下:在东拜读手示,已经奉答,并付上书籍数附,相片四张,想已尘清鉴。曼昨由东京回沪,本欲趋杭一叩高斋,并小住西湖。友人均劝曼勿行,盖曼归时在长崎旅馆沾寒疾,卧床八日,回此惟有一身瘦骨而已。曼抵沪时,适申公老太太前数日已东渡(闻令弟子守民亦已东游),今无有住留之处。旧交都不相逢,殊难为计,今决于此少作勾留,即返东与母亲同居。此次由东临行,在家姊处筹得九十元,今以一病用罄。昨日向黄晦闻君处借得元余,作零用耳。故今欲再问兄处告借四十元;去冬借款迄未奉还,殊大失信,虽在知交,然无时不耿耿也。今曼于他处告贷无门,惟待兄款一到,即行东归。后此情形,容当续陈。肃此敬颂起居,不胜待命之至。

款乞寄至上海铁马路爱而近路国学保存会藏书楼黄晦闻君转交苏湜可也,盖曼现暂居此处。

八月二十二日,

弟曼拜。

(戊申正月日本)

刘三足下:申叔伉俪西来,询知足下平安。前此寄上一信,并日文杂志四册,《天义》第八九十号合一册,均托秋枚转致,妥收未?曼现暂寓神田猿乐町一丁目二番地清寿馆,日间须往横滨病院静养,盖得肝跳症也。足下赐教,乞寄申叔转交无误。申叔下月迁居,曼病愈后亦同住。申叔云:足下今春尚至杭,不致多生烦恼矣。曼比来甚思佩忍晦闻天梅诸公无恙否?乞足下转告天梅,《万梅图》写就多日。前者借足下《登鸡鸣寺观台城后湖》之图,并怀人之作三十余幅,均待镂入铜版,然后一一寄呈故人耳。远权婚事如何,晤时乞道念。曼贫病交加,返国之期未有定。现欲进真宗大学,惟取其梵文一科耳,正在与南条博士商量,可否尚未决也。足下功课以外,作何消遣?曼专读裴麟诗,亦不求甚解也。幻影一幅,敬烦转致亚卢先生,幸甚。

正月二十五日,曼殊拜。

(戊申二月日本)

季平足下:少病少恼不?前由横滨病院呈上一函,并致亚子相片一张,想妥收矣。曼现欲进真宗大学,修习梵文,但可否尚未决定。近日只读拜伦诗,为消遣计。足下居杭,湖山幽峭,致足快意,尚忆有天涯行脚僧否?曼南行尚未可期,足下行止,务望时时见告,至感至感。顷检得足下故交玉照,即将奉还。曼比来甚觉懒散,交游亦寡,惟二三知己,匪夕不思耳。余容续陈,敬叩道安。

二月五日,弟曼殊合十。

复示请寄东京鞠町区饭田六丁目二十一番地何震转交。

(戊申九月南京)

刘三侍者:西湖别后,得杨仁山长老命,故于十三晚抵宁。昨日见航公,喜甚。足下起居如前否?此处校务,均已妥备,现向镇江诸大刹召选僧侣,想下月初可开课。教授汉文,闻是李晓敦先生,讲经即仁老也。看二三年后,僧众如能精进,即道赴日本印度,留学梵章,佛日重辉,或赖此耳。得山意周师处,不及另言,知足下得暇,望将此信转达白云庵,幸甚。宁地已冷,出入未便。瑛冬候当返申。足下何时至沪?届期望将地址示知,以便聚谈。航公阖府迁居此土,闻今冬不至沪云。瑛现住仁老公馆内,诸事尚适,不似前此之常出交游也。今午,杭州夏曾佑居士来此相见,居士深究内典,殊堪佩伏。瑛于此亦时得闻仁老谈经,欣幸无量。仁老八十余龄,道体坚固,声音宏亮;今日谨保我佛余光,如崦嵫落日者,惟仁老一人而已。十余年前,印度有法护尊者(达摩波罗),寄二书仁老,盖始创摩诃菩提会,弘扬末法,思召震旦僧侣共住者。昨仁老检出,已嘱瑛翻成华文矣,异日将原函一并印出,常奉台览。现在该会如何,尚求谛审。仁老云:当时以无僧侣能赴其请,伤哉。瑛比来屏弃诸缘,日惟养静听经而已。足下作何消遣耶?余容续呈。此叩道履万福。得山意周两大和尚均候。

十七日元瑛顶礼。

赐教乞寄至南京龄巷池州杨公馆苏子谷收为妥。

(己酉四月日本)

季平爱友垂鉴:别将半载,无时不思,昨秋白云庵南楼一聆教诲,即赴秣陵。阅数月东行,又无握别之缘,及今未闻动定,少病少恼不?行脚僧皮囊如故。思维畴昔,随公左右,教我为诗;于今东涂西抹,得稿盈寸,相去万里,反不得公为我点铁,如何如何?前托枚公转致《文姬图》,随意得之,非敢言画,收到尚望答我一笺。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耶?雪近为脑病所苦,每日午前赴梵学会,为印度婆罗门僧传译二时半,医者劝午后工夫仅以一小时为限。《拜伦集》今已全篇脱稿,待友人付印毕事,当速呈上,以证心量。近证得支那一语确非秦字转音,先是见《翻译名义集》译支那一语本巧诈义,心滋疑惑;及今读印度古诗《摩诃婆罗多》元文,始知当时已有支那之名。案《摩诃婆罗多》乃印度婆罗多朝纪事诗,前此有王名婆罗多,其时有大战,后始统一印度,遂有此作。王言尝亲统大军,行至北境,文物特盛,民多巧智,殆支那分族云云。考婆罗多朝在西纪前千四百年,止震旦商时,当时印人慕我文化,称智巧耳。又闻王所言波斯国俗,今时所证皆确。雪常以经典载印度事实,质之婆罗门僧,无一毫支离;而西人所考,多所差舛。今新学人咸谓支那乃秦字转音,实非也。故附书之,以问吾公。雪西归尚未有期,心绪万千,付之沧波一棹耳。

四月初二日,雪蜨顶礼。

赐教乞寄日本东京神田小川町四十一川又馆王盛铭君转寄,幸甚。再启者,海航哥久未通书,或因通信,乞公为我问默君为况何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