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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尚晓云看到了墙上那硕大的红绿色屏幕,而老葛说,被套是暂时的。但他心里明白,进火葬场前还不知能不能解套呢。

父亲送晚餐,儿子送鲜花,夏洪对他们一律报以迷人的微笑。

热辣辣的斜阳下,走着汗流浃背的尚晓云。银行取钱、鸿运楼订桌、然后赶回家,已是将近午后四点钟,弄得她浑身水洗了一般,再加上心中呕气,进到家门时几乎中了暑般差点晕倒。她咬着牙抓紧冲了个澡,然后准备去接表妹,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是表妹夏洪打来的。电活中说她还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就想昏睡,加上中午喝了些酒,浑身没劲儿,哪儿也不想动,叫尚晓云先别过来了,吃饭和到家的事改在明天再说。尚晓云欣然同意。她现在也心里不痛快,这一阵折腾,更是累得她不想动窝去应酬。这一天从早到晚根本没落着消停,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一倒在床上,尚晓云就睡过去了。葛锐勇拿钥匙开门,屋里静悄悄的,他纳闷儿,走过去妻子卧室那儿看,只见尚晓云躺在床上昏然酣睡。他奇怪,不是说请表妹小洪吃烤鸭嘛,怎么人还在家睡大觉呢?他想走过去推醒,可妻子睡得如此香舍不得叫醒,知道她有神经衰弱症难得如此沉睡,可又怕耽误了接待她表妹的事情。正当葛锐勇左右为难时,女儿小菲回来了。妈!小菲进屋就大喊。尚晓云惊醒,从床上坐起。这孩子,妈妈正在睡觉呢,瞎喊什么呀,你看看把妈妈给吵醒了吧!葛锐勇嗔怪女儿。

对不起妈妈,几天没见,人家想你了嘛,葛菲搂住妈妈的脖子,亲热着撒娇,并环顾屋内,咦?我那位美国来的小姨呢?没接来呀?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尚晓云手指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看一眼一旁站着的葛锐勇,你姨人是到了,但时差还没倒过来,正睡觉呢,今晚她就不过来了,改在明天。

噢,让我白跑一趟!葛菲懊悔地喊一声。你看看,刚才还说想妈妈丫呢,全是嘴上的。尚晓云又戳一下女儿。

我该打,葛菲轻拍一下自己嘴巴,今晚我就搂着老娘好好睡一觉!

这么大热天,搂着我睡我还嫌长痱子呢!尚晓云说着,跟女儿笑倒在一起。

既然今晚不出去吃了,那我到门口买点菜买点肉回来,女儿也回来了,弄两个菜慰劳慰劳,你们娘儿俩聊着。葛锐勇找了个理由想脱身出去。等一等。尚晓云叫住他,你退了吗?

这……回来再跟你细说,去晚了买不着好肉好菜了!葛锐勇逃也似的转身走出屋子,提着菜篮子下楼。

躲了初一能躲过十五?等你回来再说。尚晓云在他身后嘀咕。

看出父母的神色和话语有些怪,不对劲儿,葛菲问妈妈:出什么事了,妈?你叫爸爸退什么呀?

嗨,别提了。尚晓云心中的气又提上来,向女儿一五一拾地把事情抖落一遍。

哈哈,爸爸长胆儿哩嘿!这老兵行啊!葛菲大笑起来。

你还笑,气得我都差点背过气去,你还笑!尚晓云冲女儿白眼。

妈,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爸爸也不是拿去瞎花,像有些男人包……二奶什么的,或者拿去赌了嫖了,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呀?

他这跟赌有什么区别,你还替他开脱!

投资股市跟赌博的区别,可就大了!这两事不能相提并论的,妈,我可是学经济金融的!葛菲笑说。

去去去,你那点学问还往我这儿摆,我当了一辈子编辑还不知道炒股是怎么回事?炒股就是变相的赌博。

听了妈妈的断言,葛菲摇摇头,放弃争论,只笑着哄妈妈:好了,妈,别为这点事生那么大气,伤了肝伤了肺,又伤了和气,好好跟爸爸说嘛。

等一会儿,你也帮妈妈说说他,让他退出股市才算完!那钱可是咱家买房子钱!尚晓云拉女儿加入自己的阵线。过了片刻,尚晓云又想起有关女儿的一件事,说:小菲,上次你不是说处了一个男朋友吗,怎么不带他到家里来玩玩啊?

妈,怎么又把目标转移到我这儿来啦?葛菲红着脸嚷。

妈妈关心你嘛。

你是要审查把关。

瞧你这丫头,那你也不能老藏着掖着呀!

谁藏着掖着了?这也不是你们出版社出书,非得终审签字不可,格格格……葛菲笑着打马虎眼,妈,人家刚开始处嘛,过一阶段再说吧,求求你了,你的终审意见往后拖拖再签吧。

好好,尚晓云也被逗乐了,站起来到卫生间洗了洗脸,又倒了一杯凉白开喝着,那你怎么也先透露透露点他是干什么的,可以吧?

你这老妈真啰嗦,告诉你吧,他是从我们校研究生毕业的硕士,留在学校金融研究所工作,他也是……葛菲一下子打住,吐了一下舌头。

尚晓云回过头问:他也是什么?她注意着女儿的神色,追问:在金融研究所工作,难道他也是炒股的?

不、不、不,人家是搞金融搞银行业的。葛菲赶紧解释着,打消妈妈的顾虑。

那你紧张什么,神秘兮兮的,这丫头。说着,尚晓云向厨房走去,同时嘴里叨咕着这老葛怎么还不回来。

葛菲从妈妈的背后吐了吐舌头,摸摸胸口,夸张地大喘一口气:好险啊!然后她往耳朵里塞上随身听,随着音乐的节拍扭着屁股走进自己卧室。那里不时传出她一两声怪怪的王菲式的唱句。

这时葛锐勇回来了。他手里提着鱼啊肉的,还有时令新鲜蔬菜等一大堆,直奔厨房。不一会儿把妻子尚晓云从厨房里推出来,嘴里说:老婆大人,你先歇着,忙活折腾了一天,先陪你姑娘聊聊天……又堵着还想张口询问的妻子嘴说,你也别急着追问,一会儿饭桌上我详细向您大人汇报!

油嘴滑舌,看你一会儿怎么说!尚晓云显然也被老公的这种哄着哈着的态度弄得没脾气,解下围裙交给老葛,然后喊着女儿的名字走进她的卧室。

葛菲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书,见妈妈进来,下意识地把书藏进枕头下边。尚晓云看在眼里,笑问:偸看什么禁书呢?还这么宝贝地藏着,不想让妈妈知道?

妈,瞧您说的,您堂堂一个大编辑,怎么像一个小脚侦查队?对别人的隐私这么感兴趣?葛菲抗议。

怎么?妈妈在你心目中是那么老古董吗?淮叫你是我女儿呢?你的一切妈妈都想关心都想知道嘛,什么好书,让妈妈也看看!

葛菲无奈地把书拿出来递给妈妈,感叹:这种爱也太沉重了吧?我要隐私权!

尚晓云翻看已起皱变旧的书皮,惊呼:《都市宝贝》这真是禁书哎!

禁书怎么啦?女儿反问。这还是属于那种带色儿的禁书,你还看?

带色儿又怎么啦?现在不是越是禁书黄书越好卖越赚钱不是?你们出版社要是有这样一本书,早发了!

你这孩子越说越没边儿了,你懂啥?要是我们社出了这样的书,也早被查封或者停业整顿了,连饭碗都砸了,还发呢!

其实禁它干什么呀,越禁越帮它促销呢!我听说书商盗印这本书就印了上百万册!人家赚海啦,你这么查禁吧,人家正中下怀,更是抬高了它。要不然啊,它闹腾一阵儿过后,早被人处理到打折贱卖的废品里去了,政府呀,竟干些莫明奇妙的傻事!其实有什么呀?葛菲发着高论,并没注意妈妈的表情。

尚晓云吃惊地看着摇头晃脑的女儿,质问式地训起女儿:小菲,你怎么这样说话?哪儿学的这么多奇谈怪论?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都出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读者这大伙儿的精神受污染,会变成什么样?

妈你们也太小看读者大众了吧?我们那儿,这本书同学们都看过了,到我这儿也可能是最后一批了,大家基本上没人说它好,都说它乌七八糟。可是不看,你怎么知道呀?要是不禁啊,我们还真没工夫拜读它,这都是政府所赐,瞎耽误我们的工夫!

反而政府的不是了!

有人敢写就有人敢看,多少年来就如此,这就是社会的逆向思维现象,能禁得了吗?《金瓶梅》禁了几百年怎么样?现在照样有人变着法儿公开出版,什么供研究所用内部印刷、什么这儿删去几十宇几百字的,都是掩耳盗铃似的蒙人的事,谁不知道啊。很多这路事都是事与愿违的。葛菲又抱住妈妈的脖子,像是保证般地说道,放心吧妈妈,女儿不会受污染的,从小受你这位红色编辑妈妈的教育、还有革命大兵爸爸的呵护,你女儿肯定会健康苗壮成长的!不要担心!

尚晓云听得目瞪口呆,似乎不认识了一样侧脸看着女儿。现在的大学生、自己的女儿平时总觉得乳奥未干的自己女儿居然有着如此的思维方式,有如此的开放性思维和独立见解,她是始料未及的。她暗暗思量,难道这就是好多人挂在嘴边上的所谓的代沟?是我的思想脑子变得僵化或者不入时了,还是女儿她们这一代的思想过于开化和超前了?尚晓云呆望着女儿神采飞扬的脸,半天没有出声。

优雅的亚宾斯基饭店九号套间里,灯光昏暗,惟有走廊灯散射着低度的微弱的光,大帷幕似的落地窗帘低垂着,房间里的一切朦朦胧胧。床上昏睡着夏洪。悦耳的门铃响起。

夏洪依然酣睡没听见。门铃响了三次,夏洪昏头昏脑地喊了一句:她不知此时身在何处,习惯性地用英语应门。

可门是上了安全锁的,外边的人无法进来。门铃又响。

夏洪渐渐醒来,摸着枕边的表看一眼已是晚上七点。她拍一下额,赶紧披上薄纱般的真丝长睡衣下床,开灯后走过去开门时问:谁呀?

服务生!

夏洪奇怪,睡前曾跟服务台打过招呼不要打扰,怎么服务生来叫门。她打开门缝,安全链子没摘,这时她看见一个穿红装的服务生淮着一小车精美晚餐站在门口等候。

我没叫晚餐啊!夏洪声明。这是陈市长给您订的,让我们七点准时送到。服务生解释。

噢,他人呢?夏洪打开门,往走廊上看。他订完餐就走了,他让您吃完晚餐接着休息,他不来打扰了。服务生从小车上拿起一张便条递给夏洪。条子上说他晚上有个会议,不来陪她了。路过这里给她订餐后走,让她好好休息。

这老头,心还挺细。夏洪想着,让服务生把小餐车推到床边。服务生礼貌地说等她就餐完毕,按铃,他再过来收走,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夏洪先去冲了澡,漱漱口,再回来准备品尝那一小车中西结合的精美晚餐时,门铃又响了。请进!夏洪喊。

可挂着安全链的门缝里,伸进来一束鲜花,向她挥舞,来者仍是不吱声,

夏洪笑了笑,心想肯定是陈老改主意又回来了。

她走过去摘掉那根精美的金属链。进来的却是陈杰陈老的儿子,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说:没想到吧?

戚得,跟您比小巫见大巫,您就别拿小弟开玩笑了。

说错了,不是小弟!夏洪接过花,放在梳妆桌前。

对对,夏姨!哈哈哈……陈杰眼睛有些色地盯着夏洪的身上转。她那被半透明的睡衣裹着的性感的身材,真有些让他心动,可是这个女人总显得高傲、嘴热心冷,只可远视不让你近攀。

谢谢你的花,你先坐着,我肚子饿了,先享用一下这一桌别人送来的丰盛晚餐!夏洪说。

别人送来的?谁这样会体贴人啊?陈杰好奇地问。

猜猜看!

你表姐!夏洪摇摇头。我们家老头子?

夏洪微笑着点点头:知父莫若子。

他啥时候来过?陈杰稍有些不安。人还没来呢,大概过一会儿到吧,晚餐是他让服务生送来的。怎么样,要不陪我一块儿吃点?夏洪歪着头邀请。

不、不、不,我吃过饭了,您慢用,陈杰起身,略显紧张,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我是顺便过来看望一下,您刚回国嘛,还有什么需要我照应的,尽管吩咐。临出门时,陈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夏……姨,我来过的事,待一会儿您就别跟老头子提起了……

好、好,我明白。

夏洪起身送行,等他的人影匆匆消失在走廊上后,夏洪关上门,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神秘的微笑。

等服务生收走餐车之后,夏洪便拨起电话号码。手里拿着的是陈杰的名片。电话通了,从那头传来甜甜的声音:这里是中龙公司总机,听到嘟的声音之后请拨分机号码,查询请拨零。原来她拨的是陈杰名片上的总机号。等传出嘟的声音后,夏洪拨了零。半天无人接。夏洪放下电话过了片刻,又拨号。这回过了一会儿有人接了,传出一个小伙子声音说这里是中龙公司,请问查询哪部门?夏洪客气地对话通讲:谢谢你,请问证券部号码。对方问:您是查询公司证券业务中心的电话号码吧?夏洪答:对对对,证券业务中心。不过他们都下班了。夏洪抱着碰碰的心理,重新拨号打到268证券业务中心。果真没有人接。她把电话又打到总机查询台。她自称是外地来的,证券业务中心职工元诚的亲戚,有急事要跟他联系,询问他有没有办法跟他联系上。那小伙还算热心,说证券中心那帮职工多数住在公司后边的公寓里,只是不知他住没住在那儿,让她打电话问问,随后告知了一个电话号码。

夏洪挺高兴,赶紧道谢。

公寓电话是个老头儿接的不一会儿从那头走廊上传出:元诚!电话!的喊声。

这一会儿的等待,夏洪觉得焦灼而又有些兴奋。

喂,谁呀?电话郎头传出一一个年轻的声音。

您是元诚先生吗?夏洪问。

是啊,您是哪一位?

我是从美国来的……

美国来的?那边有些吃惊。

…对,我是,秋雨的姐姐。

啊?秋雨的姐姐?那边更感意外,小声反问。

是的。我叫夏洪。您是秋雨的同学元诚先生吧?夏洪进一步核实般的追问。

是是,我是秋雨的同学,没错,没错。我还给您写过信。

对对,我记得。是这样,我今天上午才到,要是方便的话,咱们约个时间见见面怎么样?夏洪十分友好和气地商量着问。

可以,可以,只是我明天要出差,过几天才回来……

是这样。那要不咱们今晚见面,你方便的话。现在才晚上八点多。夏洪不放弃地提议。

对方犹豫了片刻,答应说:好吧。在哪儿见?

那我们就在长城饭店正门大厅里见面,九点钟。

我怎么认您啊?我从来没见过您。那边的元诚笑问。

我跟小雨长得很像,见面你肯定能认出我。我拿着紫红色小包包。

放下电话,夏洪很开心,没想到事情还挺顺利。长城饭店离这儿很近,她稍加化了化妆。然后看一下表,时间差不多了,就离开房间上电梯下楼。

跟她同乘电梯的是两个时髦女郎,都穿着黑皮短裤黑丝背心,一个头发染成金黄一个染成通红,吸着烟,放肆地议论着那客人这客人的。夏洪接着发现红头发说着话便嘴唇哆嗦起来,揪住同伴的手臂,喃喃悄语:我又犯了……于是,二人下电梯匆匆而去。夏洪摇摇头。她最厌恶的就是吸毒者和贩毒者,他们这类人是上帝对人类的一种惩戒手段的牺牲品。每每看到这种吸毒者,夏洪的心便感到种刺痛,眼里就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没想到国内的毒势也发展得如此迅猛。经济开放,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之后,这吸毒似乎便成了必然现象,这都是人类贪婪、自私、纵欲、失去自我控制的结果。反正人类越闹腾,上帝就越想法惩罚,让其有所收敛。

元诚一看上去便知是南方青年。文气、瘦小戴一副眼镜说话又文质彬彬,但一看便知是个智商较高的小伙子。

他们在咖啡厅坐下来。

夏姐,秋雨你们俩长得还真像。元诚说。元先生,很高兴见到您。今天,我也当面感谢您过去对小妹秋雨的关心照顾。夏洪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包装的小盒,那是瑞士雷达牌名表,递给元诚,这是一点小意思,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您收下。

这这:……哪儿成,秋雨的事……我也没帮什么忙……元诚深有愧疚地推辞,诚惶诚恐。

您就别客气,就算我的见面礼吧。我还有别的事情想跟您谈,也可以说是想得到您的帮助。小42雨的事情,到此为止,咱们以后不要再谈她。夏洪诚恳而又很郑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