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队里的水鬼
达波文
在一些高难度工程的工地上,有一种“灰色”职业叫水鬼。这些水鬼平时也是工地上的普通工人,每当工程出现了常人不能解决的困难时,他们就得挺身而出,有时候,甚至要赔上性命。
丁二就是一个水鬼,跟着包工头老周辗转奔波,这会儿在高架桥工地上扎钢筋,下一年又到深山里的水坝清泄洪道。老周待丁二不错,至少领着他有吃有喝,每次拿了工钱丁二都能寄大半回家。
可是这种安稳的生活,被一场意外打破了。年初的时候,丁二刚在桂西的一个桥梁工程干了几天,家里人就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说他儿子栓子进医院了,是骨癌!丁二脑袋“嗡”的一声,瞬时只感到天旋地转起来,嘴唇颤抖着跟老周请了假。
丁二一走,工地又出事了,正是需要水鬼的时候。起因是操作打桩机的工人午休时忘了把钻头从洞里拉出来,结果碰上大雨,洞里坍塌,全是浑浊的泥浆,看也看不清。工人再一拉,钢索断了,几百万元的钻头陷在里面出不来。
老周着急啊,工程误一天就意味着要多发一天工资,上面又扣奖金,到自己手里就所剩无几了。眼下丁二这个专门下洞打捞钻头的水鬼,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所以老周就从其他工地请了一个。这个水鬼还年轻,可能没什么经验,下去摸索了老半天,满身淤泥地上来摆摆手,说弄不了。
老周叹了口气,这水鬼是个高危职业,就算再老练的师傅下去,也是做了牺牲的心理准备,因此酬金也特别高。老周给这个活出的钱是活着上来5万,死了30万,但是显然命比钱更重要,这点钱不值得水鬼们拼尽全力去冒险。
眼下,上面逼得紧,工期不能再拖了,老周只得把酬金提高到了活着10万,死了50万。这样一来,到底请动了行业里最有名的水鬼郝师傅。大家都说,要是郝师傅都捞不上来,真的连神仙也没有办法了!没想到郝师傅下去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急忙让人把他拉上来了。他说泥浆又深又稠,这钻头怕是真的要废在里面了。
废?怎么能废!老周满头大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是钻头废了,经理还不让他赔得倾家荡产!于是老周拨通了经理的电话,要求把酬金提高到活着20万,死了80万,只要价钱出得高,总会有人肯卖命的。
一天半过去了,没人接活。这时,远在老家的丁二打来电话:“有水鬼接了没?”老周连忙说:“没呢!没呢!快愁死我了!”丁二想了想说,让他试一试。他赶到工地时已是半夜,却二话不说戴上全副武装,迫不及待地就要下洞。
老周按住丁二的肩膀:“你真的想清楚了?这可是郝师傅也捞不动的。”丁二咧了咧发白的嘴唇,问:“有酒吗?”老周愣了愣,拿出一瓶剑南春,陪着丁二灌了两口才看着他下去。
老周嘱咐了一句:“你尽力,上不了就算了,命要紧。”丁二迟疑了两秒,点点头,转过身下去了。
前半部分,丁二倒是顺利把钻头找着,重新套上钢索了。但这不是关键,人还能不能活着上来才是难点。丁二拿着对讲机,在又深又黑的淤泥里下令一声,钻头就缓缓上来了,同时大地一阵抖动,又有大量的泥土塌在了丁二的身上。老周抢过工人手中的对讲机,喊道:“小丁……小丁!怎么样了?”那边迟迟才传来回答:“对、对不起,老周……我可能上不去了……洞口都封住了……”
声音断断续续,像不通畅的电流,老周对旁人吼道:“拉!快拉啊!使劲拉!”
“老周……你答应我……死、死了,80、80万……”与此同时,“嘣”的一声,系着丁二的绳索断了,钻头上来了,人却没了。
丁二出事的第二天,他妻子穆英来了,作为水鬼的妻子,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情绪没有太大波动。
简单料理完后事,她张了几次口,才问老周赔偿款什么时候到。老周说:“弟妹别急,我替你催。”
经理很生气,他觉得80万太多了,但架不住老周的纠缠,说:“给你钱可以,但是以后别在我这里领工程了。”老周算是被炒了鱿鱼。
穆英拿着钱,见老周一脸无奈又悲伤的样子,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五一十地将隐情道了出来。原来栓子要做手术,需要几十万的费用,丁二知道20万打捞费已经算是天价了,但依然不够,只有他死了,才够救回儿子的命。
“我们对、对不起你……他压根没打算活着上来,绳子是他自己剪断的……”穆英抽泣着说。
老周叹了一口气,也落泪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就不该让他下去……”
原来,在丁二下洞前,老周就发现了破绽,因为丁二是个谨慎的人,平时他绝不会在干活的时候喝酒。再联想到栓子住院的事,老周便猜到了个大概。
于是,老周趁丁二喝酒不注意时,将他的液压剪偷偷藏了起来,让他没法剪绳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丁二陷在淤泥里时,找不到液压剪,一时间,自杀的决心动摇了,他想上去,不料,丁二的命运竟如此不幸,安全绳还是断了……
(发稿编辑:赵嫒佳)
吃呼
顾敬堂
在东北,一帮人聚在一起,看到卖冰棍的,就有人喊:“吃呼啦!”所有人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掀开箱子往外掏冰棍,咬得“咔嚓咔嚓”的,一根没吃完又拿一根。
为啥大伙儿都这么踊跃呀?这就是“吃呼”的游戏规则,卖冰棍的小贩会根据这些人的表现决定和谁要钱——不能向那些积极张罗的人要钱,必须“呼”表现不积极的,找他结账。
现在,很多人都忘了这个游戏,但罗德却永远忘不了。
那年暑假,罗德爹干活的时候摔坏了腰,家里生活有些困难,罗德被迫出去打工赚点学费。
那时,罗德刚考上重点高中,本来想在暑假放松一下,却遇到这样糟心的事,无奈之下,他只好顶替他爹去建筑队当小工。
建筑队里有好几个小工,他们都是罗德邻居家的孩子,和罗德年纪相仿,但都早早辍学当小工了,个顶个的能干。罗德就不行了,他以前没干过活,俩不顶一个,没少受人奚落。幸好建筑队的头头赵大叔和罗德爹关系不错,处处照应着,这才勉强把罗德留了下来。
一天又一天,罗德的手磨出了泡,破了之后变成了老茧。他暗暗咬牙发誓:“上高中后说啥也得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
这天,房子上了瓦,东家结了账,赵大叔给大家开了工钱。那个时候大工一天二十块,小工一天八块,罗德干了二十五天,正好拿到了两百块。头一次拿到辛苦钱,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这时候,赵大叔提议道:“大伙今天高兴,一起去喝两盅!”一个大工问道:“打平乎还是吃呼?”打平乎就是现在说的AA制。几个小工挤眉弄眼道:“吃呼,吃呼!吃呼有意思!”
七八个人进了一家苍蝇馆子,拍着桌子吵吵嚷嚷地点菜。老板娘一看就明白咋回事了,这些人是准备吃呼了。吃呼特别考验老板的智慧,收钱的时候一定要找准人,让大多数人满意。
这帮人你点一个锅包肉、我点一个香辣肉丝、他来一个红烧明太鱼,都争着点好菜。罗德好不容易插上嘴了,吭哧半天就点了一盘豆腐泡,他从没自己下过馆子,对饭店的菜不熟悉。
大伙哈哈笑着,啤酒白酒轮番往肚子里灌。罗德更傻眼了,喝酒也不是自己的强项,他越想越紧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伙吃饱喝足后,赵大叔把老板娘喊过来,一边剔牙一边问道:“老板娘,你看今天呼谁?”老板娘早观察明白了,伸出手指转了一圈,最后一指头点到罗德头上:“呼他!”工友们狂笑着拍桌子、吹口哨,比着大拇指说:“呼得好!”
罗德头上冒着冷汗,脸上挤着难看的笑容,掏出四十块钱结了账,他的心在滴血——这可是他五天的工钱呀!
一回到家,罗德就放声大哭,痛骂这些人不是东西,做好套让自己钻。罗德的爹听完原委之后,便开导他:“你干活不行,却和别人拿一样的钱,还不是大伙帮衬着你?请顿饭也是应该的。”
此后,为了供罗德读书,爹娘没少吃苦,爹拖着伤腰又回到了工地,娘也出去打零工了。罗德挺争气,三年后考上了不错的大学。罗德又咬牙坚持了几年,大学毕业后,他留在省城参加工作,家里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罗德人到中年,已经成了一家公司的老总,他数次要接爹娘到省城享福,爹却不干,说在小地方活得舒服。
这天,罗德接到爹的电话,让他务必回去过中秋,说是有重要的事。罗德也没多想,买了些礼物就开车回老家了。
快到家时,罗德又接到了爹的电话,让他直接去龙凤大酒店,说在那订了座。罗德心里发笑,这老头难得奢侈一回,会生活了!
罗德来到酒店,推开包间的大门,不由一愣。屋里除了爹娘还有七八个穿着朴素的人,一起笑眯眯地看着他,纷纷招呼道:“罗德回来啦,快来坐。”
罗德打量了一圈,认出这些人正是当年和自己一起干活的工友,坐在首席的是赵大叔。他顿时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心里有些不痛快,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找个地方坐下,开口问服务员:“点菜了吗?”
服务员把菜单递过来说道:“点了,您看一下。”罗德冷笑着扫了一眼,挥挥手道:“这都啥玩意,不要!上参翅鲍!”赵大叔打听道:“参翅鲍是啥玩意?”罗德“哼”了一声:“海参、鱼翅、鲍鱼!”大伙儿一听,纷纷摆手:“不用不用,吃那玩意儿干啥,死贵死贵的,刚才点的就挺好!”
罗德不理他们,扭头问服务员:“你知不知道啥叫吃呼?”服务员疑惑地摇摇头。罗德眯着眼睛道:“等会儿结账时,你看谁张罗得差,你就找谁要钱。”
包房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几个工友对视一眼,一齐站起来,推开椅子就要往外走。
罗德爹猛地一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谁也不许走,今天就呼我!”
罗德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阻止:“爹,你这是干啥?”
罗德爹气得直哆嗦:“干啥?四十块钱让你记了半辈子,恩情却都喂了狗,要是没有你这些叔叔和兄弟们,能有你的今天?”
罗德不解地说道:“我有今天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和别人有啥关系?”
罗德爹破口大骂:“你个牲口,你赵大叔怕你有压力,一直不让我说,我憋了二十多年,今天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当年,我腰坏了,干不了重活,你去工地的时候,大伙背后就商量好了,你干多干少就那么个意思。你第一次挣钱,大家哄着你掏钱吃了顿饭,你知道这是什么饭吗?人家这是为了给咱省钱、长脸!”
罗德听完,更糊涂了。罗德爹接着说道:“那时候随礼就十块二十块的,可以全家跟着吃,你知道你上学后他们一人给了多少钱吗?每个人一百块!而且我要张罗酒席,人家谁都不来,都说你已经请过了!”
罗德爹眼泪哗哗往下淌,声音都哽咽了:“等你上学之后,大伙又让我去一起干活。那时我腰不好,半个人都顶不了,可大伙谁都没嫌弃我,照样和我平分钱,这才好赖供你上了大学呀!你自己说,今天呼你冤枉吗?”
罗德使劲瞪着眼睛,眼泪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他抱着拳说道:“各位叔叔,各位兄弟,我恩将仇报地记恨了你们这么多年,白瞎了大伙一片仁义呀!啥也不说了,我给大家道歉,大伙今天一定往死里呼我!”
罗德说完,赵大叔喊道:“行,让咱呼咱就往死里呼,兄弟们,想吃啥?”
大伙一起扯着嗓子喊道:“豆——腐——泡!”
罗德“扑哧”一声笑出了鼻涕:“服务员,听见了没?上参翅鲍!”
(发稿编辑:刘雁君)
聚会上的暗战
吴滨
刘畅是名海军干部,负责一处基地的保卫工作。基地规模不大,并没有常驻船只,主要是为在海上巡逻途中的部队提供补给。
有一次,上级派人检查基地的保卫工作,来的人是刘畅的老战友,叫陈闽。几天下来,陈闽对刘畅说:“你这里表面看着还行,可对付真正的情报高手就不好说了。”刘畅听了有些不服,不冷不热地顶了句:“什么样的高手,‘幻影’那样的?来啊,欢迎!”
“幻影”专门以间谍身份暗访各个单位,每次都能找到漏洞,自己却从来没被识破身份。刘畅早就耳闻此人的大名,有心会会对方,今天借此机会向陈闽下“战书”。陈闽并没有接茬,他话锋一转说:“这些天净忙工作了,明天是假日,我掏钱请大伙吃个饭。”
第二天,刘畅和几个同事,跟陈闽来到基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这是当地的一家老饭馆,基地还没建成时就有,以家常菜为主。老板娘是东北人,心活嘴甜,做生意很有一套。
大伙找了个单间,老板娘笑着来招待他们,她看看刘畅他们,套近乎地说:“我贸然问一句,你们几位是不是部队上的?”众人今天便服出行,听老板娘这么说感觉很奇怪,问何以见得。老板娘说:“你们进来一走路我就看出来了,腰板倍直步伐标准,加上附近有海军,估计八九不离十。”
大伙听了这番话一阵大笑,纷纷夸赞老板娘好眼力。这本是句客气话,可一旁的伙计顺风吹上了:“这算啥,我们老板娘还能看出客人是什么职务呢!”刘畅觉得这话有点吹大了,有心为难一下对方,便顺着话茬问道:“既然这样,请你看看,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老板娘客气地说自己哪有这么大能耐,但既然刘畅问了,她就试试。说完她仔细端详了刘畅,说:“这位白净脸,估计常坐办公室。神态举止怎么看怎么像警察,我猜你是部队里干保卫的。”
大伙都很惊讶,没想到竟然这么准!刘畅开始也很佩服,可转念一想,基地和地方打交道经常由自己出面,说不定对方听过就记住了。想到这,刘畅一指身边的老丁说:“那烦劳你再给看看,这位是干什么的?”
老丁是头一次来这,自信满满地一拍胸口问:“我脸也白,是不是干保卫的?”老板娘瞧瞧老丁说:“你皮肤是白,但比他粗糙,估摸你待的地方虽说少见太阳,可空气不好。”
她说着凑近老丁,用鼻子闻了闻说:“哈哈,有门,你再伸手给我看看。”老丁不解地伸出了双手,老板娘看了看又摸了摸说:“您这手太粗了,我有个做汽修的亲戚,他的手和你一样,这都是常年接触机油的结果。加上身上一股柴油味,你是轮机长。”
这回大伙真服了,纷纷附和说:“没错,老丁成天闷在轮机舱里捣鼓机器,这手老泡在机油里,身上绝对都是柴油味。”这下,老丁的好友老林不服气了,慢条斯理地说:“那请你看看我,我皮肤也白,可手上没印、身上没味。你要说对了,我点一道你们饭馆最贵的菜捎走。”
老板娘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我一时真看不出来。这样吧,别光说话,先吃饭,容我再看看。”说着她招呼伙计,让刘畅他们点菜。
不多时饭菜都上来了,大伙边吃边聊,等吃得差不多了,陈闽突然指着桌上的菜问道:“这两道菜谁点的?我怎么记得咱没点啊。”刘畅打趣地说:“快吃完了才想起来没点,反正不是我,谁点的谁付钱。”
“这两道菜是我送的,”老板娘又进来了,喜笑颜开地说,“我就在门口,一直看你们吃饭呢,尤其是看这位林同志。看过他吃饭,我就知道他是干啥的了。”
刘畅等人不解其意,老板娘解释说:“你们吃饭时,老丁和老林十筷子下去,大概有七筷子都夹蔬菜,这是常年在海上的人的共同特点。人在海上吃鱼虾容易,吃菜太难了。”接着她指指那两道菜说,“这两道素菜是‘素黄羹’和‘蒜蓉什锦素菜’,我偷着给上的。这两道菜没啥特别,问题是丁同志吃了不少,林同志却一筷子没动,原因就是这俩菜里有大豆、大蒜和胡萝卜。”
听她这么说,老林心想要坏,赶紧辩解说自己不爱吃那三样,老板娘说:“你要不吃胡萝卜还说得过去,可听你口音是山东的,有不吃大豆大蒜的山东人吗?这是因为你在潜艇上工作,潜艇上空间小、空气不流通,所以潜艇兵从不吃像大蒜这样有刺激味道的,还有大豆萝卜这些吃了容易放屁的食物。”
绝了!大伙清楚老林就是干潜艇的,老板娘真机灵,两道菜就把底摸透了。老林只好认输,说:“这眼力真厉害,对海军也真了解,我说话算数,点道菜带走,最贵的是红烧鲍鱼吧?”老板娘说不巧鲍鱼没了,下星期才来。老林随口一说那下星期我再来。老板娘戏谑地说:“糊弄人,说不定你明天就出海了,下星期回得来吗?”
这话一出,老林和刘畅极为震惊,因为老林接到命令,今晚出港巡航,这可是军事保密行动,连陈闽都不清楚,老板娘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有人泄密?事态顿时严重了,刘畅忙打哈哈说:“哪有的事,下星期老林一定来拿红烧鲍鱼。”他这么说,一是想把事情遮过去,二是想套套对方如何知道的。
老板娘为证明自己不是信口开河,伸手按亮了屋里的电灯,因为电压不稳,电灯忽明忽暗地打着闪。老板娘说:“别看我说不出灯打闪和潜水艇有啥关系,可店里电压一不稳,转天送海鲜的准说昨晚捞扇贝时,看见潜水艇往外走,回回如此。所以我就找到规律了,只要电灯老打闪,转天潜艇准出海。”
外人不知道,可刘畅清楚,潜艇出海前必须给电机充电,而基地的电力线路和饭馆是一条线,潜艇用电量很大,充电时电压肯定不稳,再加上港口水浅,潜艇需要在水面航行一段才能潜入海中,这期间说不定就会在航路上被人看到,想不到这些都会成为保卫工作的漏洞。想到这,刘畅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对老板娘的佩服,还是对自己的失望。他沉吟半晌,冒出个念头,马上开口说:“这样吧,今天也算我输了,我也要几个菜,香酥鸡、杭椒牛柳,再来个孜然羊肉,打包。”老板娘听完,向门外的伙计一一重复菜名,让他们去准备。
等结了账,刘畅跟着陈闽往外走。一出门,刘畅诚恳地说:“对不起,我的保卫工作没做好,回去一定更仔细认真地找漏洞、堵漏洞。”陈闽点点头没说话,他知道刘畅经过这次的教训一定会做好。
刘畅见陈闽没说话,话锋一转问:“今天这聚会上的‘暗战’是不是你安排的?真老板娘肯定让你用‘幻影’给换了。幻影虽然乔装得很像,可也有破绽。老板娘是地道的东北人,我上次听她把‘孜’读成‘支’,可刚才老板娘‘孜然羊肉’的‘孜’发音十分标准。”
陈闽被揭穿了也不恼,哈哈一笑,说:“行啊,看来我回去也得堵一下漏洞,免得下次发个音就被看破。其实是我早就发现你太自信,为了让你知道保卫工作的残酷性,今天才搞了个‘演习’。不过咱都得记住,幻影再狡猾也是自己人,在自己人面前出丑,总比在敌人面前出丑好。”说到这,俩人相视而笑。
(发稿编辑:刘雁君)
填表惊魂
杨汉光
张伟明是临江县一名年轻的扶贫干部。他酷爱硬笔书法,写得一手好字,他把自己的特长运用到工作中,用楷体填写扶贫手册,一笔一画十分认真。省长来视察时,看到张伟明填写的扶贫手册,赞不绝口,特意叫人复印了一份,带回省城,向全省扶贫干部推荐。一时间,张伟明成了全省的榜样,可谓前途无量。
可眼下,张伟明却遇到了大难题。他刚接到通知,低保人员的待遇提高了,凡是享受低保的贫困户,手册上填的数字都要修改。然而省里规定,扶贫手册一律不得涂改,否则会通报批评,那就意味着要把手册重抄一遍。
与张伟明对口的三家贫困户,每户都有两本不同颜色的手册,红本放在农户家里,蓝本放在张伟明那里。这三家贫困户都是低保户,所以六本手册都必须重新填写。
县扶贫办的马主任打电话给张伟明叮嘱道:“两天后省督查组会来临江县,你对口的三家贫困户是必看户,一定要细心做好迎检工作,特别是你的扶贫手册,必须做到十全十美。”
张伟明不敢大意,立刻重新填写那三本蓝色的扶贫手册。虽然他万分小心,中途还是写错两处,每错一处,就要重填一本。一直忙到半夜,他才把三个蓝本填好。
此时,外面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张伟明对口的三家贫困户住在一个江中小岛上,没有桥梁相通,上岛只能坐船。那段江水深流急,涨水时,岛上十几户人根本不敢过江。
第二天一早,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张伟明冒雨来到江边,想过江填表。此时,江水已经涨了起来,浊浪滔天,远远望去,只见一只小木船系在对面的大树上,随波浪漂荡。树下坐着一个人,正是与张伟明对口的一家户主,名叫周大海。
张伟明大声喊:“大海,快把船撑过来,我要去你家里填表。”周大海回道:“水太大,危险。你先回去,等水退下去一些再来。”张伟明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大雨一直下到傍晚,才渐渐停住,但江水已经涨得很高了,看来今天是没法过江了。
当晚,马主任打电话给张伟明,问扶贫手册填好没有。张伟明实话实说:“蓝本填好了,红本一个字还没写。江里涨水了,过不去。”
马主任着急地说:“明天早上督查组就到了,到时江水至少退去一半,督查组正好过江看你的手册,顺便慰问岛上受灾群众。”
张伟明慌忙问:“那怎么办?”马主任口气坚决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知道明天早上八点钟前,你必须把红本填好,不能出任何差错,不能有任何涂改,要和以往一样,写得工工整整。别忘了,你是全省的标兵!”
听马主任这么一说,张伟明只好连夜来到江边,打电话叫周大海撑船过来。周大海说,晚上比白天危险得多,更加不能过江。张伟明央求说:“我今晚不过江填表,明天就挨处分了。大海哥,求你快点撑船过来。”周大海听他说得这么严重,这才答应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大海才艰难地把船撑了过来,他双手划桨,嘴里咬着手电筒,衣服都被江水打湿了。张伟明将几本空白的新手册装在塑料袋里,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上了船。周大海叮嘱张伟明坐稳,然后奋力划动小船。小船在波浪中上下颠簸,张伟明顿感天旋地转,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突然,周大海大叫一声“不好”,话音未落,小船仿佛被抛上山顶,再扔下深渊。张伟明还没反应过来,就掉到了水里。
周大海赶紧用手电筒照向江面寻找,喊了一阵,也没有回音,他吓坏了,立刻打电话找人支援。很快,十几个人从岛上出来,一起往下游寻找。大家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发现张伟明趴在江边一棵凤尾竹上,已经奄奄一息。张伟明手里还紧紧抓着扶贫手册,可惜塑料袋破了几个洞,手册已经被水泡烂。
周大海把张伟明背回家,给他换上干净衣服,冲一碗姜糖水让他喝下去后,正想扶他去房里休息,张伟明却强撑着说:“我……我要填表。”
周大海没好气地说:“你连命都快丢了,还填什么表?”张伟明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是没死吗?没死就要填表。天快亮了,时间不多了,把你的扶贫手册给我。”
周大海只得扶张伟明在桌旁坐下,拿来红色的扶贫手册,摆在他面前。张伟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带的新手册,就问:“我装在塑料袋里的手册呢?我记得最后还抓在手里的。”
周大海说:“被水泡烂了,扔了。”张伟明叹气道:“唉,只能涂改了。”
张伟明用涂改液把低保的旧数字涂掉,再写上新的数字,不到三分钟,就完成了。周大海惊讶地问:“你冒着生命危险过江,就是为了改这几个数字?”
张伟明解释说:“原本要将整本重抄一遍的,现在万不得已,才涂改。”周大海不以为然地说:“涂改和重抄不都一样清楚嘛。”
张伟明忧心忡忡地说:“涂改得再清楚,也是触犯天条,要通报批评。唉,我还要去改另外两户的手册。”说完,他站了起来,可脚步还没迈开,就两眼一黑,不得不重新坐下。
周大海赶紧说:“你别动,我打电话叫他们拿手册过来。”不一会儿,那两家的手册就拿来了。张伟明虽然头晕目眩,但依然用楷体,一笔一画地将新数字写好。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折腾了一夜,张伟明虚弱到了极点,周大海扶他去房里休息。这时,张伟明的手机响了。周大海接了起来,是马主任打来的,问张伟明人在哪儿,扶贫手册填好没有。周大海说,他在睡觉,手册已填好。
马主任不放心地问:“他是重抄一遍的吗?”周大海毫不犹豫地说:“我亲眼看见伟明用新手册认认真真抄了一遍。”
马主任说:“你叫张伟明别睡了,两个小时后,省督查组就到你那里了。”周大海心想,就是玉皇大帝来,我也要让伟明好好睡一觉。
两小时后,马主任陪同省督查组的人来了,周大海这才把张伟明叫醒。督查组的刘组长问了一些情况后,就开始检查扶贫手册。他一页页翻看,开始还频频点头,当他翻到涂改的地方时,脸色突然变了。负责拍照的人像发现宝贝似的,兴奋地对着扶贫手册上每一处涂改的地方,拍了又拍。
忙活了一阵,督查组走了。马主任故意落在后面,低声呵斥张伟明:“你竟敢涂改九处,找死啊!”张伟明吓得脸色煞白,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周大海见状,立刻跑出去追赶督查组,大喊:“等一等。”刘组长转身问周大海有什么事,周大海气喘吁吁地说:“我要举……举报马主任。”
刘组长诧异地问:“举报他什么?”
周大海说:“马主任差点害死我家的帮扶干部张伟明。”接着,他把张伟明昨夜被马主任逼迫、冒险过江填表的事,详详细细地告诉刘组长。
刘组长震惊不已,当即斥责马主任:“你怎么可以这样逼干部填表?人命关天啊!我看你这扶贫主任是不想当了。”
马主任小声辩解说:“如果上面不逼我,我也不会逼下面……”
刘组长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就吩咐负责拍照的那个人:“把刚才拍的都删了吧。”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因为涂改扶贫手册,而被通报批评了。
(发稿编辑:朱虹)
挖个坑自己填
刘超
三叔带着村里几个人在城里干活。这天,有个胖胖的包工头要找人挖坑,三叔他们跟着包工头到工地一打量,这块地土质特殊,必须得人工挖柱子坑,而且要求挺高。三叔跟对方谈妥了价格,袖子一撸,直接就干上了。
大干了几天,三叔他们就按要求挖完了上百个大坑。包工头和老板来验收的时候,一看那些坑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个个刀切豆腐一样光滑,一个劲地连说好好好。可结账时却不怎么好了,胖子包工头只给他们兑现了百分之八十的工钱,说余下的过几天再结清。
过了几天,三叔特地去找胖子,谁知胖子却向他大吐苦水,说老板还没有结钱给他,之前那些工钱是他自己掏腰包付的,他也想跟三叔他们结清,可身上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恳求三叔再宽限几天。
三叔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他默默抽了根烟,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胖子,我们农村人做事凭良心,这些钱是我们拿力气换的,该我们的钱我们就一定要拿到手,你晚上睡觉前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良心吧!”说完,他扭头就走。
胖子急忙追出去喊:“兄弟,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你就放心吧,少不了你们的!”
哪知几天后三叔再去工地时,胖子依然哭丧着脸说:“兄弟啊,我算是对不起你们了,钱还没到手,你们还得再给我几天时间……”
三叔听罢,知道说啥也是多余的了,他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扭头就走。
三叔回去后跟大伙一说,大伙心里都是一凉。大伙一边喝着酒,一边骂那个胖子。三叔两碗酒下肚,突然脸红脖子粗地大吼一声:“这些钱我们不要了!”
大伙一听都愣了,以为三叔喝酒喝傻了。三叔“啪”地把酒碗一放说:“咱再也不能逆来顺受了,得做出点动作来,让他们知道咱们农民工也不是好欺负的!”
大伙七嘴八舌地问搞啥动作,三叔说出了他的计划:亲手把他们挖的坑填上,剩下的工钱也不要了,每个人也就几百块钱,就当拿来出口恶气,让胖子这些人瞧瞧,他们农民工也是有骨气的!
大伙愣了一下,纷纷叫起好来:对,几百块钱的事,咱们也玩得起!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三叔他们就抄起家伙,气势汹汹地杀向工地。到了一看,来迟了一步,人家已经开始浇灌水泥了,差不多已经浇了一半。
三叔急得把手一挥,大吼起来:“兄弟们,快啊,别让他们都填完了!”
大伙一听,袖子也顾不上撸了,争分夺秒地就往坑里填土。正干得热火朝天,那胖子包工头来了,一看三叔他们正往坑里填土,愣了一下,嚷着喊着扑了过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你们要钱就要钱,怎么还填回去啊!”
三叔停下来说:“胖子,你现在给钱还来得及,填下去多少,我们照样挖上来!”
胖子只顾喘粗气,却说不上话来,过了半晌,他自知理亏,缓缓松开了铁锹,接着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兄弟,咱都是农村出来的,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你这么做,在农村,可是跟挖祖坟没两样啊!”说着,胖子眼眶里竟滚动着泪花,胖乎乎的脸也微微颤抖起来。
三叔一看他这模样,有点愣了。他跟包工头打交道多了,还真没见过掉眼泪的,心下不禁有点犹豫起来。但转念一想,可不能这么轻易就被对方的眼泪骗倒,于是他把心一横,说道:“你说啥也不管用,今天不见钱,我们就填回去,剩下的钱你也不用给了!”
胖子露出一脸苦笑,点点头说:“填吧,填吧,我今天给不了钱。”说罢,他转身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大伙见了,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纷纷看着三叔。
三叔想了想说:“这钱反正是拿不到手了,咱们为别人着想,谁会替咱们着想呢?今天不是出气,就是当傻瓜,你们说吧,怎么办?”
大伙想了想,喊了声“干”,又接着往坑里填土。要说这挖坑难,填起来却简单多了,“呼啦”一下,就下去一大堆泥。不过,人力终究赛不过机器,三叔他们这边刚填满一个,人家那边已经倒满三个了。三叔他们铆足了劲,跟机器来了一场大竞赛,结果抢在机器前面填回了十几个大坑,估摸着也够抵他们剩下的工钱了。
第二天,大伙上街等活计,嘴里还在兴奋地聊着昨天的事。正说得热闹,来了个小伙子,说是工地上有活儿,问他们干不干。大伙跟着小伙子来到工地一看,傻了眼,这不正是胖子那个工地吗?再一看,他们昨天填好的坑一点也没动过。
三叔问:“你到底想叫我们干啥?这坑是我们之前挖的,也是我们填的,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再挖一遍?”
“对,就是让你们再挖一遍!”小伙子没回答,那个胖子包工头走了出来,大声应道,“顺便把你们剩下的工钱结了!”说着,他晃了晃手上的一大把钞票。
三叔他们当即就愣了,看看胖子,又看看他手上的钱。胖子叹了一口气说:“你们昨天走后,我晚上就把钱催来了,你们要是相信我就好了!”
大伙面面相觑,这胖子还真不是想赖账的人啊!三叔跺了一下脚,说:“这钱我们不收了,这坑我们也填了……”
“拿着吧!”胖子把钱塞到三叔手里,“这本来就是你们应得的,我以前也干过这活儿,能理解你们的心情。”
三叔手里紧紧攥着钱,眼里涌出了泪花。胖子拍拍他的肩说:“麻烦你们再挖好这些坑吧。”
三叔一抹眼睛,说:“这些坑,我们无论如何也会给你挖好!”说完,他一挥手,抄起铁锹大步向泥坑走去。
(发稿编辑:朱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