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超越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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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心与身

心与身的互动

人总是为心支配身或者身支配心的问题辩论不停。哲学家亦加入争议行列,各自支持前述其中一个观点。他们自称是所谓的理想主义者或物质主义者,提出的论点数以千计,但这个问题似乎尖锐如前,依然悬而未决。也许个体心理学能够为其解答提供贡献,因为个体心理学真正关切的是心与身的日常互动关系。一个人,带着她的心与身来找我们做治疗,倘若治疗错误,我们就不能帮助她。因此,我们的理论必须以经验为基础,而且必须通过实际应用的测试。我们必须处理这些互动的结果,而且极有可能找出正确的观点。

个体心理学发现,除去许多来自这个问题的紧张和冲突,它不再单纯是一个“非A即B”的议题。我们发现心与身两者皆是生命的表征。我们开始明了,它们在生命全体里的交互关系。人类生命依靠演化延续,光靠身体的发展还不足够,因为演化隐喻智慧的管理。

一颗植物根深蒂固:它停留在某处移动不了。所以,若我们发现一颗植物有心灵,或者拥有我们能够了解的某种知觉,会相当令人讶异。如果甚至一颗植物都能预见后果,那么机能对它即毫无用处。如果这颗植物能够思想:“有人来了。一会儿他便会踩到我,我会不会被他踩扁呢?”这对它又有何益处呢?因为反正它怎么也移动不了。

然而,所有会移动的东西都能预估事件,以及决定移动方向。这意味着它们拥有心灵或灵魂。

“知觉,当然你有,

不然你就不会有行动。”

哈姆雷特,第三幕,第四景

这种期待和直接的行动能力是心灵原则的中心。只要对它有所认识,我们就能够了解心如何支配身:心为身的动作设定目标。只是研究刹那突发的一个动作的动机永不足够:这个努力一定有其目标。由于这是心灵决定行动目标的机能,所以心灵具有驾驭的力量。但是由于身体负责动作,所以身体对心灵亦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心只能在符合身体的机能和极限下,支配身体动作。举例而言,假如心要身移去月球,除非能找到克服体能极限的技术,否则它的要求一定会失败。

人类的动作远比其他生物多。不仅以更多方式动作,我们更可由手部所能动作的复杂度取得了解,而且人有能力借由动作来影响环境。因此,我们或许期待人类心灵的前瞻力会高度发展,以及会有明证展现人类为改善环境而努力和奋斗。

此外,我们发现,每一个人类为部分目标做部分动作的背后存在着一个单一或总括的动作和目标。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获取一种安全感,一种所有生命难题都被克服,最后与周围状况合而为一的安全和胜利的感觉。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所有动作和表现都必须协调和统一。为了达成一个终极的理想目标,心被强制发展。

身体亦同。身体亦努力变得和谐,朝一个它在胚胎时期即已存在的理想目标发展。举个例子,如果皮肤破了,身体会将它再度修复。然而,身体的潜能并不纯粹单独扩展,心灵能够协助它的发展。心灵锻炼的价值,以及总体的心灵健康的重要性,已大幅获得证实和推崇。在心灵朝此终极目标努力的补给下,这些都是辅助身体发展的工具。

从生命的第一天开始,到结束的最后一日为止,这种成长和发展的伙伴关系持续不断。身与心作为一体两个不可分的部分合作着。心灵像个马达,探寻身体所有能够发现的潜能,帮忙为它带来安全性和坚固性。我们可由身体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和表征里看出心灵目标的印记。一个人移动,那个动作一定有其意义。他移动他的眼睛、舌头、脸部肌肉,他的脸有了一个表情,一个意义。是心灵把意义写在脸上。现在我们能够开始了解心理学,或者心灵科学真正处理些什么问题。心理学的目的在探索一个个体所有行为表现的意义,找出他的目的,再与其他人的目的做比较。

心灵在努力获取安全感的时候,总是把目标具体化:计算安全感在哪里、它如何能取得。当然它可能在这里转错方向,但是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清楚的方向,就不可能会有动作。如果我移动手臂,我的心里对此动作一定已有目标。心灵所选择的方向有时可能导致灾难,但这方向之所以获选是因为心灵被蒙骗,误以为这个方向最为有利。安全感是所有人类寻求的共同目标,但有些人却做出错误的结论,往错误方向出发,以致误入歧途,自我堕落。

如果我们看见一个表情或征兆,却无法辨识它背后的意义,那么了解的最佳方式,就是要把它的轮廓减少,让它成为一个赤裸的动作。让我们拿偷窃这个行为为例。偷窃是一个人把财富由别人那里移到自己身上的动作。现在让我们来检视这个动作的目的:偷窃的目的是让一个人变得富有,借由拥有更多财富来感觉更安全。因此,这个动作的出发点,源自一个贫穷和被剥夺的意识。接着找出这个个体处于哪种状况,以及会在哪种处境下产生被剥夺的感觉。最后,我们能够检视所改变的这些状况,以及克服被剥夺感觉的方式正确与否。是否往正确方向前进,或者已经误用了所需安全感的方式?我们无须批评最后目的,但我们或许能够指出获取的方式错误。

如我们先前在第一章里的介绍,在生命的前四或五年里,个体心灵的和谐就已建立完成,心与身的关系亦已形成。在此期间里,接纳遗传而来的品质,由周围环境接收而来的表现,再运用它们来追求自我的优越。个性在生命的第五十年末期架构完成。人生观的确立、追求的目标、为人处世的风格,以及情感倾向皆已定型。如果能够把自己由童年所得到误导的态度中释放出,那么才可能改变。先前所有的思想和行为都根据对生命的诠释而起,所以如果能够修正先前错误的观念,那么思想和行为即会以此新解释为基础。

一个个体透过知觉与周围环境接触,接收环境所提供的意义。因此,我们能够从训练身体的方式里看出准备接收哪些来自环境的讯息,以及获取经验的用处。假如我们留意他人看与听的方式,以及什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们就能够对他有更多了解。这就是手势何以如此重要的原因。它告诉我们一个人如何训练他的知觉,以及如何使用它们来做表达。每个手势都有其意义。

现在我们能够为生理学的定义做补充。心理学透过敏感的身体表征了解个体的态度。我们亦能够开始看出人类的心灵如何有极大差异。一个对环境适应不良,难以满足环境需求的身体通常会变成心灵的负担。因此,天生具有生理缺陷的儿童,他们精神发展往往较迟缓。他们的心灵较难影响,也较难驱动、控制他们的身体往优越地位发展。如果他们想要获得一样的安全感,他们的心灵需要更努力,而且精神必须较其他人更集中。所以他们的心灵变得负担过度,而且变得自我中心和自我优越。若一个小孩把全部注意力摆在生理缺陷和行动障碍上头,他不会去注意自己以外的事物,他会觉得自己既没时间,亦没自由去对别人发生兴趣。所以,他长大后会较少有社会感和合作能力。

生理缺陷带来许多残障,但这些残障并不是无可逃避的宿命。如果心灵保持活跃,卖力工作克服障碍,那么有生理缺陷的个体,很可能变得跟生理健全的人一样成功。其实,有生理缺陷的小孩经常在克服身体的残障后,能比其他天生较具优势的正常儿童达成更高成就。举例而言,有一个男孩,可能因天生弱视承受莫大压力。为了看见东西,他比视觉敏锐的同龄小孩更努力和专心观看:他给予有形世界更多注意力,更有兴趣去分辨它的色彩和形状。最后,他较其他没有视觉障碍的小孩,更能欣赏有形世界。因此,只要心灵找到克服缺陷的方法,一个不完备的器官,反而能够转变成为伟大的长处。

知名画家和诗人里,有一大部分皆受视障之苦。这些缺陷被他们精心训练的心灵克服,最后,相较于其他视力健全的人,他们的眼睛可以使用在更好的目标上。或许,从有左撇子倾向的儿童身上,更容易看见同样的补偿作用。在家里或刚开始上学后,他们被训练要使用较不听使唤的右手。所以,他们实际写字、画图或做美劳的能力不够完备。我们可能期待,如果心灵能够克服这些困难,功能不健全的右手会发展出某种高度技能,而实际状况正是如此。有许多左撇子小孩比正常小孩更会写字、绘画或做艺术方面的劳作。凭借这里可发现正确技巧,并由此诱导激励、训练和练习,他们就能成功地把短处化为长处。

唯有希望为全体贡献,而且不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孩,才能够教导自己,为自我的缺陷寻求补救。如果一心只希望摆脱自身的障碍,那么他们将继续落后于人。只有在内心有努力的目标,而且达成目标远比眼前的障碍还重要的情况下,他们才能保有高昂的勇气。

他们的兴趣和注意力被导往哪里是个疑问。如果朝自我以外的目标奋斗,他们将非常自然地训练自己,并自我充实以达成这个目标。困难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成功之路上必须清除的障碍。在另一方面,如果他们一心想着自身的限制,或者与这些限制抗战,但求解脱之外毫无其他目标,他们就不能取得任何真正的进展。光想、光希望而不练,甚至逃避右手笨拙的现实,不能让笨拙的右手变成巧手。唯有凭借实际的练习,以及未来如果做得好的激励比目前笨拙感还重要的情况下,这只笨手才能变得灵巧。若要一个小孩集合他的力量克服困难,他必须要有一个自身以外的目标:一个对现实、他人与合作有兴趣的目标。

在一项有遗传性肾脏病家庭的调查里,我发现一个有关遗传特质与可能转变的良好例证。这些家庭里有许多小孩皆罹患遗尿症。遗传性生理失能是事实。它能由肾脏和膀胱功能的检验报告,或检验出囊肿性脊柱裂(spina bifida)获得证明,而且它们经常并发腰部病变,这可用腰部皮肤长斑或黑痣验定。然而,这并不表示遗尿症完全由此生理缺陷引起。小孩并没完全爱惜他的器官:他以自己的方式来使用它们。我们拿某些小孩为例,他们会在夜晚尿床,但白天却不会。有时候,这个习惯会在环境或父母的态度改变后突然消失。除精神残障儿童外,如果小孩停止利用尿床的生理缺失,作为他达成个人错误目的的手段,遗尿症是能够治愈的。

然而,大部分患有遗尿症的小孩,所获得的激励是继续尿床,而不是把它克服。一个有技巧的母亲能给小孩适当的训练,但如果母亲没有足够技巧,孩子不必要的尿床倾向就会持续下去。有遗传性肾脏或膀胱疾病的家庭,在排尿方面经常面临许多压力。因此,母亲会错误地试图遏止小孩的遗尿症。如果小孩注意到这个问题如此受大人关切,他可能会抗拒不从。这将给他绝佳的机会断然反对训练。一个抗拒父母给他做治疗的小孩,总会找出一个方式,以他们眼里最大的弱点来攻击他们(父母)。

德国一位极为知名的社会学家发现,有相当惊人比例的罪犯,他们的父母都从事跟打击犯罪有关的工作,比如法官、警察或狱卒。教师的小孩学校成绩经常远不如人。这是我个人的经验谈,而且我也发现在神经症儿童患者里,有一个惊人的数字显示,他们是医师的小孩,行为不正的小孩里有牧师或从事神职者的子女。类似道理,父母在排便问题上施加过多压力的小孩,有很大机会是借由遗尿症来展现自己的意志。

遗尿症也能提供我们一个例证,说明梦如何翻搅起我们的情感。尿床的小孩经常梦见他们起床上洗手间。如此一来,他们就有借口,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尿床。尿床的目的有数个:惹人注意、让别人服从、获得父母日夜的注意。有时它也被用来对抗父母。这个习惯是一份宣战书。无论我们以哪种方式来看待它,遗尿症显然是十分有创意的表达方式:小孩用膀胱代替嘴来说话。生理缺失提供他一个方式表达意见。

以此方式表达意见的小孩总是承受着某种压力。大体上,他们是属于丧失注意地位的被宠坏的小孩。家里或许有另一个小孩诞生,他们发现难以取得妈妈全部的注意力。所以遗尿症代表想更接近妈妈的企图,即使这个方法不怎么令人愉快。实际上,它是在说:“我没像你以为的那么大,我依然需要被照顾。”

情况有变,或者生理缺陷不同时,他们会选择其他方式来达成目的。举例而言,他们可能使用声音来做接触,换句话说,他们会在晚上哭闹不休。有些小孩则梦游、做噩梦、掉下床,或者喊口渴要喝水。所有这些表现的心理背景都相同。会发生哪种症状,一部分要视小孩的身体状况而定,另一部分则取决于环境。

这类个案清楚地显示心灵的影响凌驾身体。心灵不仅影响一个特别生理症状的选择,也支配并影响全副体格。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可证明这个假设,而且难以看出证明如何成立。然而,证据似乎够清楚。一个男孩如果羞怯,他的羞怯会反映在全部的发展里。他不会关心生理发展,或者,他不会想象自己能够做得到。结果,他不会做足够的肌肉训练,而且会忽视外在世界把肌肉发展视为正常的表现。其他容许自己有兴趣去训练肌肉的小孩,在体能上会较隔绝自己兴趣的羞怯男孩取得较佳的进展。

我们可由这类观察归纳出合理的结论说,心灵影响身体全体的形成和发展,并反映它的错误或缺陷。我们经常借由身体状况观察精神和情绪问题,看出一个人未找到满意的方式,来弥补身体上的缺陷。我们拿内分泌腺为例,它们当然在生命头四或五年里会受到影响。分泌腺的缺陷未对行为发生强制影响的同时,会不断受整体环境、小孩接收环境的方式、她的心灵创造力的影响。

感觉的角色

我们把人类制造的环境改变叫做文化。文化是人类心灵驱使身体进行的所有动作的结果。我们的心灵启发我们工作,引导和协助身体的发展。最终我们会发现,人类每一个表现皆以心灵目的为指标。这并不代表心灵的重要性就该被高估,除了有必要克服困难和体能障碍以外。因此,心灵以支配环境的方式充分运作,让身体抵抗疾病、死亡、伤害、意外和功能失常。所以我们发展出能力,能够感觉快乐和痛苦,以及想象和辨识自我状况的好坏。

感觉让身体准备好对某状况做出某一种响应。幻想和辨识是预测的方法,但它们的意义不仅于此。它们撩起合适的感觉,身体接着回应和做出动作。如此一来,一个个体以他赋予生命的意义和他所设定的努力目标为根据,形成他的感觉。虽然感觉驾驭他的身体,但感觉并不完全以它为依靠和归属:它总是先以目标和生活风格为前提。

一个个体的生活风格,显然不是支配行为的唯一因素。他的态度并非在没有其他协助下引发行动。若要有行动,必须要有感觉做后盾。有了一个目标后,感觉随之而起。所以这让我们超越生理学或生物学的领域,化学理论或化学检测解释不了我们感觉的源头。在个体心理学上,我们必须预先假设生理过程,但我们较有兴趣了解心理的目标。以焦虑为例,我们不想知道它对交感和副交感神经有何影响,我们关切的是它有何目的。

在此态度下,焦虑不单是性压抑或难产经验的梦魇而起。这类解释太过于广泛。我们知道一个习惯有妈妈陪伴、协助和支持的小孩,可能出现明显的焦虑,无论它的来源是什么,这是他控制妈妈的好方式。我们也不满意愤怒在生理学层面上的解释,经验告诉我们,愤怒是我们用来支配某个人或某个状况的一种装置。

我们由每一个个体身上看见,感觉会依个人目标的方向,进行某一层面的成长和发展。他的焦虑或果敢,快乐或悲伤,总随着他的生活风格起舞:它们相对的力度和优越正与我们的期待不谋而合。一个借由悲伤达成优越目标的人,不会为自己的成就感到快乐和满足。他只有在感觉悲惨的时候才会快乐!我们也发现意志能左右感觉的出现或消失。一个有广场恐惧症的病人在家里或支配着别人的时候,焦虑的感觉便消失无踪。所有神经症者因为想保有支配的地位,所以排拒每一种他们自觉不够坚强的生活面。

一个人的感情和情绪跟生活风格一样固定。以懦弱的人为例,即使面对较弱小者会变得傲慢,或有人保护时会变勇敢,他仍然是一个懦弱的人。即使他家装有三道锁,养有看家狗并装设防盗系统,他依然会辩称自己勇若猛狮。没人能够证明他有焦虑感,但他不辞麻烦为自己架设层层保护,暴露出他个性里的懦弱。

性和爱提供类似证据。性的感觉在个体心里有性目的时发生。由于他集中全副注意力在性的目的上头,他排除掉其他抵触的知觉与不能相比的兴趣,进而激起合适的感觉和功能。若缺乏这些感觉和功能,就会发生所谓的阳痿、早泄、性欲倒错和冷感,这明显表示他不愿意排拒不适宜的知觉和兴趣。这类异常总是受到错误的优越目标与错误的生活风格诱导而起。我们在这类个案里总发现一个倾向,与其体谅伴侣,他们反而期待获得伴侣的谅解,这表示他们缺乏社会感,缺乏勇气和乐观性。

我的一个病人,在家里排行老二,为一股深沉不去的罪恶感所苦。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七岁的时候,他告诉老师有一次家庭作业是他自己做的,但其实却是他的哥哥代为捉刀。这个男孩为此埋藏内心的罪恶感整整三年。最后他跑去找老师,忏悔他撒了大谎。老师只一笑置之。接着他哭着去找他的爸爸,再次为自己的谎言忏悔。这次他稍微成功了点。父亲很为自己的儿子说实话为傲,给他赞美和安慰。即使父亲原谅了他,这个男孩依然继续情绪低落。我们几乎避免不了一个结论,这个男孩为证明自己的诚实和严谨,一直拿这项微不足道的罪行痛苦自责。家里的高道德气氛对他的自责感更是火上加油。他感觉在学校功课和人际关系上都不如哥哥,因此他试着以一种偏差的方式来达成自我的优越感。

年纪稍长后他又为另一形式的自我责备所苦。他自责,但却无法彻底根绝学校作弊的行为。考试前他的罪恶感越发加深。这种状况一直持续,自责感越来越深。由于他敏感的个性,他的心理负担远比哥哥沉重,因此每当他成就不及哥哥时,他总有借口可说。大学毕业后他计划找一个技术性的工作,但罪恶感严重困扰着他,他整天祈祷乞求上帝的原谅。结果他当然没时间工作。

这时他的精神状况已经恶化到必须住进精神病院治疗,医院认为他无法痊愈。不过,经过一段期间后,他有改善并出了院,但条件是如果他旧病复发就必须再入院接受治疗。他辞掉工作回学校攻读艺术史。学校考试日期就快到了。有一天他趁放假日去教堂,当众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说:“世人里就属我的罪孽最深重。”借此方式他再次感觉对得起自己敏感的良心。

后来,他再进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回家。有一天他全身赤裸下楼吃午饭。他体格很好,在这方面他能胜过哥哥和其他人。他的罪恶感是他让自己显得比别人诚实的心理装置,这是他努力获得优越感的一种方式。然而,他的努力却偏向生命无用的一面发展。他逃避考试和工作,证明他的懦弱,他的神经症,全是为了刻意回避他害怕自己会失败的举动。他在教堂里当众自贬,和他赤身进饭厅等惊世骇俗的行为,也证明他以卑劣的方式来努力求取自我的优越感。他的生活风格使得他做出这个行为,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感觉正与他的目标相吻合。

另外有一个证据或许更能清楚证明心对身的影响,这个现象大家比较熟悉,它导致暂时性,而非永久性的身体状况。基于某种程度的事实,每一种感情都有它的身体表情。一个人会以某种形式展现出他的情感,我们或许能由他的手势、态度、脸部或颤抖的四肢里瞧见他的感情。同样的改变也在他的器官里发生。我们拿他脸色泛红或转白为例,这表示他的血液循环受到影响。愤怒、焦虑、哀伤和每一种其他感情,皆显示在我们的“肢体语言”里,而且每一个个体的身体都有自己的语言。

一个人处于恐怖状况的时候,有的人身体会发抖,有的人则会毛发悚立或者是心跳加速。不过有的人则会直冒冷汗,呼吸窒息,声音嘶哑或蜷缩身体。有些人身体会失去平衡,或者失去胃口或出现呕吐。有些人膀胱受影响,有些人则是性器官受影响。许多小孩考试时会感觉有性冲动,众所皆知罪犯在犯罪后经常会去找妓女或女友发泄性欲。在科学领域里,我们发现有些心理学者宣称性和焦虑共同发生的迹象,有些则认为这两者没直接关联。这些都是他们依个人经验为基础做出的主观看法。所以他们才会有的人说有关联性,有的说没有。

所有这些反应依个体的不同而有差异。研究报告可能显示这类反应跟遗传有某种程度的关系。属于这类的身体表征,经常暗示一个家庭有哪些弱点和特质。其他家庭成员对相同状况亦可能出现类似的身体反应。然而在这里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了解感情以及心灵如何能够牵动身体的状况。

感情和身体表征告诉我们,心灵如何对一个它诠释为好或坏的状况运作和回应。我们以一个人脾气爆发为例,这个人希望尽快克服他的困难。对他而言,打架、责骂或攻击另一个人似乎是最佳方式。这股愤怒跟着影响他的器官动作或紧张起来。有些人生气的时候会胃痛,或脸部泛红。如果血液循环受影响至某一程度,他们一定会开始出现头痛现象。一个人若压抑怒气或羞辱感,通常会引起偏头痛或习惯性头痛;有些人生气时三叉神经痛或癫痫会发作。

感情影响身体的方法尚未完全获得了解,而且也许我们永远都了解不了。精神紧张对自主和非自主神经系统两者皆会造成影响。一个人紧张的时候,自主神经系统会开始行动。这个人会敲打桌面,咬指甲或撕碎纸张。只要他精神处于紧绷状态,他似乎一定得做出某些动作。咬铅笔或指甲能给他宣泄紧张的出口。这些动作告诉我们,他感觉受某种状况胁迫。一样的道理,无论他在陌生人群里会脸红,身体开始发抖或筋肉局部痉挛,这种状况都是因焦虑和紧张而起。非自主神经系统把紧张传输给身体各部分。因此整副身体都会受紧张情绪的影响。然而,紧张的表现不一定像上述症状一样明显,我们在这里只举出一些因神经紧张所引起的身体症状给大家参考。

如果更深入探讨,我们会发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能作为一种感情的表征,而生理表现是心与身互动关系的结果。找寻这些心灵影响身体的交互动作对我们很重要,因为心灵和身体是我们所关切的一体,是两个不可分的部分。

我们可由这些证据归纳出合理的结论说,一个人的生活风格和宣泄感情的方式,持续影响身体的发展。如果一个小孩的个性和生活风格,在他极早期的生命里就已定型,如果我们经验够丰富,借由探索他在后期生命里所表现出来的生理状态,应该能够取得对它们的了解。一个勇敢的人会把精神态度显现在他的体格上。他的躯体会异于常人,肌肉较其他人结实,身形比其他人更挺拔。姿态可能对身体的发展产生相当的影响,或许也会对肌肉发达有好的作用。勇敢的人脸上的表情常与人不同,最终五官面貌皆受影响。甚至连头盖骨都可能受影响。

如今我们很难否定心灵能够影响脑部的论点。病理学上有案例显示,一个因左脑伤害丧失阅读和写字能力的人,能够借由脑部其他部分的训练重获此能力。脑部的其他部分弥补并且恢复受伤器官的功能,这种情形经常发生在中风、脑部受伤无法复原的病人身上。这个事实重要地说明个体心理学可能的教育性应用。如果心灵能够对脑部产生如此的影响,如果脑不再是心的一个工具——一个最重要的工具,且仅是工具而已——那么我们就能够找到方法来发展和改善这个工具。人不需要一生受脑部的限制生活:这就可能找到训练脑部的方法,让脑更符合生活的需要。

向以往错误方向设定目标,不去发展合作能力的心灵,将无法对脑部的成长进行有帮助。因此,我们发现许多缺乏合作能力的小孩,他们在年纪稍长之后,智能或理解的能力并未充分发展。由于他长大成人后的表现,皆以他在四五岁时所建立的生活风格为依据,由于他对世界的观点,以及赋予生命的意义对别人毫无意义,所以我们发现他深受合作障碍之苦,我们也会协助修正他的失败。在个体心理学的研究上,我们已朝此迈出了好的第一步。

精神特质与生理类型

许多作者指出,心与身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关系。不过似乎没人试着去找出这两者间的关系。以克瑞许玛(Kretschmer)为例,他描述我们如何能借由研究一个人的生理特质,来找出他相对的精神和情感。所以他能够以身体类型作为分辨的基础,把人类加以分门别类。举例而言,pyknoids是圆脸、鼻子短和有肥胖倾向的类型,亦即莎士比亚在凯撒大帝作品里形容的那一类人:

“让围绕我四周的人肥胖;

头圆,一夜安睡到天明。”

凯撒大帝,第一幕,第二景

克瑞许玛拿这一类体格对比某种精神特质,但他并未清楚说明做这一类对比的理由。在我们的社会里,具有这类体格的人并未出现生理缺陷,他们的身体非常合乎我们对此研究的结论。生理上他们感觉自己跟其他任何人一样良好。他们对自己的力量有信心。他们精神不紧张,而且如果需要抗争,他们自觉有抗争的能力。不过,他们不需要把别人当成敌人,或者以为生命与别人为敌。心理学学院会把他们称为外向、非内省性的人,但没有解释。然而,我们应该期待他们外向,因为他们的身体不是一个焦虑的源头。

克瑞许玛拿来做对照的另一类型是精神分裂症者,他们看起来要不像个小孩,要不就特别高大,鼻子长,头呈椭圆型。克瑞许玛相信精神分裂者的保守和内省。如果他们精神受困扰,就变得精神分裂。他们是凯撒大帝所说的这一类人:

“那边的卡西亚斯长得一副修长和饥渴的模样;

他想太多了;这种人是危险的。”

凯撒大帝,第一幕,第二景

这些个体可能有生理缺陷,所以长大后才会较自我中心、较悲观和较“内省”。或许他们需要更多协助,而且当他们发现自己并未获得足够注意的时候,就会变得痛苦和猜疑。然而,我们发现有许多综合的类型,这点克瑞许玛本人亦承认,Pyknoid类型的人,也能发展出属于精神分裂症者才有的精神特质。如果环境让他们朝此方向训练,让他们变得羞怯和懦弱,我们便能了解他们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借由有系统的打击方式,或许我们能够让任何一个小孩成长后的行为像个精神分裂症者。

如果经验够丰富,我们就能够由这些征兆辨识一个人有多少合作能力。人往往不知不觉地寻找着这类表征。合作的必要性持续驱策着我们,而且有资料显示,我们可以在生命的混沌中更为自己找出方向。同样地我们能够了解,在所有的历史大变动之前,人类的心灵早已认清改变的必要性,并且努力地加以达成。

人总是不喜欢生理特征非常明显的个体,厌恶丑陋和畸形的外表。不知不觉地,他们判断这些人属于较不适合合作的一群。这是极大的错误,但他们的判断可能以个人的经验为基础。至今尚未发现有任何方式,能帮助这些缺陷的个体,以增加他们合作的能力。因此,他们的残障遭到过度强调,所以变成这种不当歧视下的受害者。

现在让我们来做个总结。一个小孩在他生命的前四或五年里,精神特质便已成形,心与身之间的根本关系也已建立完成。一种生活风格于是形成,并且成为他感情与生理特色的基础。也发展出某一程度的合作能力,程度或大或小,我们可凭借这份合作能力的程度来评估和了解一个个体。举例而言,合作能力不良是所有失败的起源。现在我们能够给予心理学另一个定义:了解个体合作能力的缺陷。由于心是一个和谐体,它的表征透露出个体以类似的态度看待生命,所以一个个体所有的感情和思想必须和他的生活风格一致。如果我们看见感情明显引起困难,违反个体的个人利益,那么改变这些感情一点也没用。它是个体生活风格的真实表现,只有在个体愿意改变的情况下才能被根除。

在这里,个体心理学在教育和治疗层面上,给予我们特别的意义。我们必须永远不针对一个人个性上的症状或单一层面进行治疗。我们必须把这个人在选择生活风格时所做出的错误假设、心灵诠释经验的模式、赋予生命的意义以及他回应身体和环境的表现等发掘出来。这是心理学真正的工作。正当地说,心理学不会在小孩身上钉钉子,然后观察他跳得多高,或者给他搔痒后看他笑得多厉害。现代心理学界里有这些企图的人不少,不过迄今他们只为一个固定和个人式的生活风格提出证据。

生活风格是适合心理学讨论和研究的材料,但专门探讨生理学或生物学主题的心理学者对它根本无暇过问。他们有人专门研究心理刺激和反应,有人企图追踪一次创伤或震撼经验所造成的影响,还有人探讨遗传能力并观察他们的发展。然而,在个体心理学里,我们认为灵魂和精神就是心灵的统一与和谐。我们研讨个体赋予世界和他们自己的意义,还有他们的目标、他们努力的方向,以及他们解决生命问题的方式。直到今天,个体合作能力的程度,成为我们了解一个个体的最佳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