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法义,你依然是不老实。据我们查证,你卖车时既没有车牌也没有任何手续,老实交代,车牌到底哪去了?”
“车牌卖了。”
“是这一付吗?”预审员拿出证据。
白法义抬头一看,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他清醒地看到了那个致命的证据,那付被他们偷来又移花接木挂在那辆红色桑塔纳车上的车牌:山西35--07042。
“白法义,这付车牌挂在了抢劫运钞车的红色桑塔纳车上你不会不知道吧?”
预审员步步紧逼,已经逼到了最后的一条防线,再退一步,全线崩溃,身后便是罪恶的深渊。白法义顿觉浑身发冷,额头上浸出一层虚汗。
“不,不知道,那不是我干的。”接触到实质性问题,白法义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冷静,急不可耐地作出否定地回答。
“先不要这么紧张,也不要这么肯定。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据我们查证,桑塔纳轿车上有你作案时留下的痕迹,这支枪是我们在抓获你的同时在你家里搜来的,还有这些巨额现金,据银行鉴定,是‘6.29’运钞车被抢走的其中一部分……”
咕咚!面对这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对预审员的步步逼问,白法义的最后防线彻底崩溃,突然瘫倒在地。再也无法抵赖了,他被迫交代了全部的作案经过:
“我们哥4个是1993年底聚在一起的,另外3个兄弟叫徐存科、徐成吉、芦裕山。我们4个人中,我年龄最长,他们推举我为老大。起初我们并不是为了抢劫银行聚到一起的,只是为了哥们情谊。我们经常在一起聚吃、聚喝、聚赌,也时常在一起骂天、骂地、骂天王老子。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牢骚发得多了,看这个社会总有那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看自己又总有那么多让人失意的地方。眼下的这个社会是有钱人的天下,有钱就可以吃喝嫖赌,为所欲为;有钱就可以花天酒地,潇洒人生;有钱可以买官买权甚至买通法律买到出国护照。再睁眼看看周围的有钱人,他们中间有几个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有几个是规规矩矩的工人?靠血汗挣钱的人是发不了财的,靠走正道是发不了财的。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就这样每月熬那几百块钱死工资过日子?发财之心大家都有,可发财之道却望而生畏。坑蒙拐骗,偷盗抢劫,这哪一条路不担风险?要么,不怨天,不尤人,窝窝囊囊地活着,要么就去偷就去抢,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白法义如实地交代了犯罪的动机。
这伙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贪欲之徒,他们选择了后者,那天,他们一起喝了滴血酒,一起签了生死约,开始了这场以生命作抵押的人生赌博。
1995年1月12日,白法义去山医一院看病,走出医院,看见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不知是司机疏忽大意,还是送病人情况紧急,车门没锁,钥匙没拔。真是天赐良机!白法义见四下无人,跳上车来了个顺手牵羊。第二天,他以5000元的价格顺利脱手。
这第一次成功地尝试,给他带来一个莫名的惊喜和一个可怕的隐忧。他喜的是要想发财并不难,忧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万一被查出来,岂不人财两空!在亦喜亦忧的惶惶不安中过了一个月,居然相安无事。自认为躲过风头之后,白法义在酒馆设宴,让诸兄弟与其共同分享成功的喜悦。“要想干成一番大事,必须有钱、有枪,我们所需要的东西能偷就偷,能抢就抢,为达到目的,杀他几个人也无妨。”白法义向同伙抛出了罪恶的行动计划。
为了搞到枪,白法义带领徐存科等人两次来白沟,从黑市上买回一支小口径步枪,两支小口径手枪,两盒子弹,3把匕首。枪买回来了,这些“家伙”究竟有没有威力?白法义心里不踏实。“我看这些东西不可靠,我们要想办法搞几支真家伙。”
到哪里去搞真家伙?到驻地部队去搞,戒备森严,不易下手;到公安去搞,太岁头上动土,后患无穷。一番密谋,一番策划,一番实地侦察,他们决定从省建四公司公安科下手。四公司地理位置偏僻,周围环境复杂,公司的保安人员警惕性不高,易于下手,也易于逃脱。 3月4日晚,白法义、徐存科等4名同伙分乘两辆摩托车在桥头汇合。毕竟是一次真枪实弹地较量,是一次以生命作代价的冒险,各自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不成功,便成仁”,白法义这样鼓励他的同伙。“徐成吉、芦裕山负责外围警戒,我和徐存科进去行动,真主保佑我们,出发!”白法义作了部署和分工。
电视里正在进行一场精彩的足球赛。值班干警李亲龙、崔太生是球迷,两人全身心投入地看球,忘了自我,忘了外面世界的存在。
好球!好球!两人不停地击掌,不住地呐喊。正是下手的好时机。白法义在值班室门口观察了片刻,见两名值班干警正忘情地看球,猛地拉门冲了进去。
“下班了,你们找谁?”见有人进来,李亲龙吝啬地向来人投去一个视觉的余光,又急忙收回投入到那精彩的电视画面上,用极不耐烦地口气问。
来人没有回答也没有退出,径直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李亲龙、崔太生走来。“你们要干什么?”李亲龙猛抬头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话未落地,他已被捅倒在地。
第一次杀人,权当练练胆。白法义举起带血的匕首一连在李亲龙的身上捅了34刀。徐存科从墙上取下两名值班干警的手枪,推弹上膛,分别在两名干警头上补了两枪。
“3.4”抢枪杀人案一度在太原引起轰动,公安干警倾巢出动,关闭机场,设卡堵截,昼夜巡逻,搜查旅馆,警犬追踪,嫌疑对象抓了一批又一批,徐存科暗自庆幸,他每天穿上制服去执行侦破任务,压根就没有人怀疑他是作案分子。白法义稳坐钓鱼台,每天有人向他提供案情通报,公安刑侦队的侦破方案、行动计划他了如指掌。一个月,两个月,如今三个月过去了,安然无恙 。 “
“如今我们有了枪,有了经验,抢他一次银行!”白法义把3名同伙召到家,抛出了他蓄谋已久的罪恶阴谋。没有人反对,却有人提出担心:
“白天动手,风险太大,成功的可能性太小,我们不能拿脑袋往钉子上碰。”
“晚上动手呢?”
“晚上动手风险较小,进去后拿不到保险柜的钥匙,是无谓的冒险。”
“我们抢运钞车呢?”
“运钞车也是在白天活动,车上一般有持枪的押钞员,加上白天大街上行人车辆较多,得手容易,逃脱较难。”
“我看不尽然,白天人多车多,我们动手后必然引起混乱,我们可以在乱中逃脱。”
“行动之前,我们还必须做几件准备工作,首先要设法搞两台车,一辆大卡车,一辆轿车,大卡车用来将运钞车撞翻,人为地制造一场混乱,得手后将钱转移到轿车上迅速离开现场。其次要摸清运钞车的行动规律和行车路线,选择一个适宜的时机和适宜的路段。”
一个罪恶的行动计划就这样出台了。
一番密谋后,4人作了具体分工:白法义、徐存科负责搞车,徐成吉、芦裕山负责踩点。
走出大酒店,一股燥热的风迎面扑来。一只手提着“大哥大”,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女友纤细的腰肢,倪××顿生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轻飘飘的步子,轻飘飘的感觉,轻飘飘地头脑。美酒、美人、美好的夜晚,他依然陶醉在自我满足的飘飘然中。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生活?他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自己。当过强盗,坐过监狱,至今还带着一顶让人望而生畏的劳改释放犯的帽子。受人侮辱过,遭人歧视过,在监狱里度过了6年失去了自由的生活。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转眼间,自己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大款,成了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公司经理。他感谢生活给他的机遇,他感谢生活给他的厚爱。把失落的自我找回来,把失去的人生补起来,他从不吝啬钞票,不失一切机会地尽情享乐。
轻飘飘地走进那辆红色桑塔纳轿车,从身上掏出钥匙,轻轻地旋开车门。就在这时,从车下突然钻出两个黑影,没等他作出反应,背后传来一声枪响。
两分钟后,红色桑塔纳轿车载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罪恶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
负责踩点的徐成吉和芦裕山把目标选在了城乡结合部的恒山营业所,这里地处偏僻,相对安全。连续两天,他们秘密观察运钞人员的活动情况,摸清了运钞车的行动时间和运行路线。
6月29日,他们开始行动了。行动之前,他们再一次聚首密谋,并作了明确分工。中午时分,4名歹徒在饭店喝了一次壮行酒,又顺手牵羊抢劫了辆大卡车。下午6时许,两车分别驶入预伏位置,以桑塔纳车开大灯为号撞击运钞车,实施抢劫。
经过12个昼夜的艰苦奋战,犯罪分子设下的“八卦阵”终于被突破。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7月12日凌晨,专案组在送走了一个个不眠之夜之后,终于迎来了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案情大白了,可侦破人员丝毫不感到轻松,还有3名犯罪分子没有落网,他们是一伙亡命之徒,他们手中有枪……。
案情分析会在紧张地进行。“据案犯白法义提供的情况看,另外3名犯罪分子分别躲藏在各自的家中,他们自认为犯罪手段高明,存在有侥幸过关的心理。案发以来,他们一直在秘密联系,很少公开碰面。白法义的突然失踪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警觉,一旦漏出真情,犯罪分子会狗急跳墙,制造新的血案,后果不堪设想。”张升东抬腕看看表,已是凌晨5点,天就要亮了,天亮之前务必要完成对案犯的捕歼任务。他果断下令:“由防暴支队特警队组成突击队,兵分三路,立即行动,在天亮之前把另外3名案犯捕获归案。”
夜幕已渐渐地开启,朦胧的晨曦笼罩着尚未醒来的城市。3支特别小分队出发了,疾驶的车轮碾过冷清的街市,兜起一股股清凉的晨风。
坐在头车的是防暴支队警务处副处长郭曾,此刻,这位年轻气盛的警官心情显得格外沉重,他摘下警帽,一任晨风梳理那凌乱的思绪。在防暴支队工作,处置突发事件简直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了,他不觉得苦,如果是几天没任务,他倒觉得不自在。半小时前,他接到通知到局里报到,感觉告诉他是一项紧急任务。他没有惊动熟睡的妻子,只是和母亲说了一句“有任务”便走出家门。他从小就喜爱舞枪弄棒,格外地崇尚军人,最美好的愿望是当一名解放军战士。18岁那年,他如愿以偿,走进了橄榄绿色的军营,当了一名武警战士。维护社会治安,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武警战士的职责,他牢记自己的神圣职责,刻苦训练,练就了一身硬功夫。在训练场上,他最赞赏那句战士们提出的口号: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他以优异的训练成绩多次捧回训练比武的金杯。1988年,他报名参加全国散打比赛,一路过关斩将,夺得80公斤级金牌。从此,他一举成名,被选入国家队,成为职业散打运动员。以后的几年里,他用“拳头”打天下,始终以擂主的身份占据着那块永不倒的擂台。前年,他结束运动员生涯,转业到市公安局防暴队。他喜欢这项工作,他自信能干好这项工作。人生是一个竞技场,他喜欢在这个竞技场上搏击,在搏击中寻找自我存在的价值,在搏击中体现男子汉的雄风。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同样是一场人生的搏击,需要勇敢,需要智慧,更需要对党、对人民、对事业的忠诚。犯罪分子大多是亡命之徒,和亡命之徒们搏击,有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会有流血和牺牲。对于这一点,他想过,可他更加相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这个终极真理。一次次历险,一次次化险为夷,他在一次次成功中积累经验,在一次次经验中体验搏击的风流。
和往常历次执行任务心情不同的是,他今天压根也找不到搏击最风流的那种感觉。他今天所面临的对手曾是他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刚才受领任务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严酷的事实。
徐存科啊徐存科,你当年也是拳坛的风流人物,也是佩带过军功章的功臣,今天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当年,我们一起当兵,一起进国家队,一起南征北战,一起设擂台,一起接受鲜花和荣誉,一起结束运动员生涯,又一起转业到地方……这么多的“一起”联结的友情该怎样割舍?当年的战友已同冰炭不能相容,当年的友谊只能留作一段美好的回忆。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多么可怕的一个人生急转弯,这巨大的惯性让人心里无法保持平衡。
徐存科,他能束手就擒吗?他能接受劝降吗?他会向自己开枪吗?郭曾无法知道这一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际的那支手枪,轮到它“发言”的时候,它会不会变哑?他不知道。
和执行其他任务一样,郭曾照例按捕歼方案部署了兵力,霎时间,房前屋后布满了严阵以待的公安干警。和执行其他任务不一样的是郭曾并没有太多的紧张感。他熟悉这个院子的一切,熟悉这个家庭的一切,怎么也想不到这昔日的战友将在这里兵刃相见。
咚咚……郭曾前去敲门。“徐存科,我是郭曾,把门打开。”没有人回话,从房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咚咚……郭曾继续敲门。
乒乒,门开了,屋里突然传来两声枪响,郭曾应声倒地。
郭曾就这样倒下了,也许他压根就没想到会这样倒在这位“战友加朋友”的枪口下。
哒哒哒……哒哒哒……瞬间的惊恐过后,突击队员们一起开火,把压在枪膛的愤怒和仇恨一起射向十恶不赦的歹徒。
枪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
罪犯徐存科拒捕被击毙,郭曾抢救无效光荣牺牲,另外两名罪犯相继被生擒。
“6.29”的枪声平息了,这惨痛的教训给人们留下一个沉重的思考!
(郝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