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晚我从帕斯特利亚饭店家娱乐场。一个售货员小姐从柜台后熟悉地向我笑,笑着就走出了柜台向我走来。我在伦敦是第一次去娱乐场,怎么会有熟人呢?她是谁?她,哦天,她是帕斯特利亚饭店的餐厅服务员,每天早晨给我送橘汁煎鸡蛋的。挺括先生只是偶尔出现在餐厅,而她每天早晨必在,哪怕我6点多就要吃早餐,就要离开饭店。她夜里还在娱乐场打工,已经10点半了,她还得干到几点呢?我这才注意到如18的苍白。
生存竞争本是人类前进的动力。私人企业必须节约开支,增加效益。个人必须不节约精力的开支来增加效益。道理又简单又明了。如同那部著名小说的著名开头: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
阿甘在长椅上等你
明明是尼亚加拉大瀑布,不知为什么,我上学时的世界地理课本上,总写着尼加拉瓜大瀑布。
不管是尼亚加拉还是尼加拉瓜,都只是美国和加拿大之间的一个景点的符号。美加的人大概是这个词太长,一概地简称为湖瀑布?瀑布湖?每秒钟有千千万万吨水从堤上冲下湖里,溅起厚厚的洁白的水堆,好像厚厚的积雪。-大瀑布玩-往下冲,就是想冲-些雪堆。
积雪旁的水,绿个透,绿个嫩,绿个难以想象的绿,好像只有用人工才能造出这样乱真的绿。世间的物如同世上的人,太真了别人会以为是假,当然假得太地道了又可能被信以为真。如果说智慧的痛苦,是孤独。那么真诚的痛苦,是误解。
绿得似假的水,和白得如雪的水相交相掺。绿水盈盈和冰天雪地,嫩绿和雪白,染出一派最纯净美丽的色块。
千吨万吨水冲下截起的水雾,连接云天。上边是云,下边是雾。云雾冲天处,没有瀑布,只有云雾,天地一雾。如果说雪是从堤上冲下水的,那么云是上天的。漫天云雾挡住了雾后边的世界。阳光打在雾上,水汽白亮成镜,一面顶:水的耀眼巨镜。
千吨万吨的水声隆隆,又像车间里机声隆隆。大瀑布如织布机,厚厚的水流,好像织出的厚厚的布匹,万千布匹倾泻下来,弧形地下,蓬松、柔软、温厚。大瀑布叫人感觉到的,不是危险,而是吸引。而是想投身其中的欲望!
那一定是清爽、丰厚,丰厚的清爽,清爽的丰厚。如果从堤上顺瀑布而下,腾为水,腾为雾,腾为梦,腾为英雄颂。1901年,一位总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婆钻进一只木桶,乘桶漂流,顺堤冲下。木桶冲到滩边,人们把木桶拉上岸,打开桶盖,居然老太婆从桶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只喵喵叫的猫。那只猫原先是黑色的,可能受了过度的惊吓,出桶时变成了白猫。
像这种老太婆历险记在中国发生的概率就太低了。我朋友认识的一位美国妇女,她的5个子女分在世界各地。她90岁了,腰弯得像虾米:但是她从来不要人陪,一个人飞来飞去地在5个子女家走动,好像巡回大使。在加拿大,七八十岁的人单身旅行很平常。但是中国人常常到70来岁就声称自己老了,不能一个人走动了。
不喊老的人就不老。
生命是在动态中激活的,人类是在创造中延续的。还有各种人乘坐各种特制的罐啊球啊船啊的从大瀑布直泻而下。或者在爆布两岸上钢丝,一根钢丝下边,是尼亚加拉瀑布,一根钢丝上边,是探索向前的脚步。
天黑了:我在这个領转了一圈,又把车停到瀑布前,只见射灯打在瀑布上,粉红、淡紫、黄绿、天蓝。远处缀满灯的桥,精致得好像缀满宝石的工艺古董,5玲球地搁在夜的背景的衬托下。
夜间连天的水雾,又好像从云天挂下的大屏幕,瀑布只是映在雾幕上的些许幻灯:往前走一些,正对着白色射灯的瀑布,冰凉晶莹,好像堆起了全世界的刨冰。侧对着灯光的瀑布,如暗淡粗重的毛毯,好像水底下有人在使劲儿拽毛毯,不住地拽,永远拽不尽拽不完。
我走进车再回头看,那从水升向天的雾,如柱,是托起云天的雾柱。左侧的瀑布,在淡紫和粉红的射照下,好像大团大堆的紫纱红纱,暂且堆放在那里,等我明天来整理。
我的脑子里,开始整理傍晚在領一处一处的游玩。这个小镇,因为有一个大瀑布,自然可以吃旅游饭了:有一个游乐场叫她,我想可以译成:信不信由你。里面收集了这个世界上的千奇百怪和各种高科技的游戏。譬如玻璃里有一张大嘴,嘴里有一块钻石。任游人把手伸进玻璃去取钻石。任何人都可以伸进手去伸进去一拿,钻石就没了。倒好像每个游人都是大魔术师,能把钻石变没了。或者是一架竖琴,但是没有琴弦。只要把手伸过去弹就可以随意弹奏出十几首各种节拍的乐曲。
的错像馆也有巧思。售票处一侧,阿甘坐在长椅上等你一这是电影《阿甘正传》宣传画的场面,是《阿甘正传》最有名的一个镜头。这条长椅是专供游客和阿甘的错像合影的。不过得先买门票。门票不便宜,但是想和阿甘(汤姆参汉克斯)同演电影的人再不会计较那几块加币。
領的一家家商店像一个个童话般美丽纷呈。小镇的一个个车站,又古雅如古旧台灯。看那么多的旅游商品,实在觉得把脑子用尽,穷尽了。但是这一切的一切,终究是人的小精巧。在顶天立地的大瀑布大冲击下,都只是小摆设小玩意。哪怕阿甘在长椅上等你。
什么时候,也会有几个中国人,钻进一只木桶,顺瀑布飞流直下?
精雕细刻的欢乐
在宁海县城关镇吃晚饭的时候,城关人叫我要尽量多吃,晚上去村里看元宵节,需要很好的体力。
我想,闹元宵么,闹两小时还是闹半小时,那是乘兴而行,兴尽而归的事,也无所谓累不累。
我们的车开上一条乡间柏油路,就停下了。怎么了?堵车了。堵车了?我伸出头去看前边的车流,真堵上了。我把膀子像拉杆一样一节一节拉到最长,也还是看不到头。看车牌,宁波市的,宁海县的,奉化县的,小轿车,摩托车,还有三轮车,手推车。摩托车上都是两三人,开车是男人,殿后是女人,中间是他们的小孩。男人是前锋,女人是后卫,小孩是宝贝。感觉中,一个个村的人都搬上了摩托。一个个摩托家庭,今晚都抱成团地去闹元宵。
有个女人,拉着近乎正方的小小的板车。车上坐着4个孩子。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紧紧抱着两个大约两岁的小孩。在这样车顶车、人挤人的路上,连七八岁的4啦也变得这么懂事、这么有责任感。
走去的人流里,不少肩上骑着孩子,怀里抱着孩子。那些怀里的孩子,怕是只有一岁吧?裹着棉袍裙,那也冻吧?这么小的小孩也带出来?当然得带出来,元宵节一家人就得像汤圆团团圆圆么。
我从汽车顶窗朝天空看去,一个彩色的礼花正以我这车为中心地覆盖下来。当然这是一种视觉的误读。一个礼花,又一个礼花,从顶窗望天空,倒像在看一个硕大的万花筒。
只是,怎么听不到放礼花的声音?也听不到鞭炮声?哦,是长长一条街的汽车、摩托的马达奏响一部元宵节交响乐的序曲。仔细听去,才能分辨出马达轰鸣中夹杂的鞭炮声声。
有一个走着去的村民,干脆一坐到我前边一辆轿车的后车厢上。反正车也开不动,他是得逍遥时-遥。
我觉得-所有的人、所有的车都不急。除了马达在忙乎,所有的人都是安宁而有序的。享份密集和拥挤。
或许,元宵节不仅仅是看灯,看灯之前是看人。看人们过节的好心情。只是,这么多的人,拥到一个村里去,如何挤得下?朋友说,这个人流会分到不同的村里去的。各个村子用自己的方式过元宵。终于到了前童镇。出奇的安静。
巡游队伍到这头还有一小时呢。有人提着兔子灯,有人啃着甘蔗,有人放鞭炮,有人嚼梨裔糖。黑黑的街上,只有红灯笼是亮的。从街的这头到那头的一只只红灯笼,好像把一条街串了起来。远处一方店牌,被灯笼照亮了:古镇客栈。联想到路上看到的一家店,叫龙门客店,我就想起《新龙门客栈》那部古装武侠片。
看着那古镇客栈。我真觉得好像时光倒转走进一部正月十五看花灯的古装片里了。看花灯的时候往往会走丢,会演绎出各种故事。你别走丢了呵!朋友一再叮嘱我。
古镇客栈这四个字的出现,把现代,把21世纪的现代隐去了。虽然我刚才还看到消防车、救护车、警车,看到现代社会生存的各种必备,但是此刻,现代隐去了。只剩下千年持续的红灯笼,叫人读不懂年代的红灯笼。
不知什么时候,街上就铺满了人。该们头上戴着兔子灯笼,双手甩着不会响只会亮的鞭炮。大人小孩胸前挂着各种发光的物件,拿着长长的荧光棒。电视里唱同一首歌的时候,大家齐齐摇着荧光棒。这里没有人唱歌,没有人喧晔,大家摇着荧光棒,可以看到他们的心在歌唱。
我顺着人流向前方走去,走到拐角处占领一土坡。就看见前方,黑夜中走出一片辉煌!
黑夜中走出一片辉煌。
我真不知道这是魔术,还是梦幻?黑夜的幕布前,变出了顶天立地的灿烂。那是15座绚丽的灯山!一座座灯山像一个个披金戴银的贵人,缓缓前行。灯山挂满了足有六七米高的灯笼,每一座灯山都像一个自动行进的舞台。站着一层层村里最好看的着戏装的小孩。小小孩在最下边,十来岁的大小孩在最上层。有的是杨家将,有的是樊梨花。各有高招的灯山又好像长长的台上的魅力四射的盛装展。
走到近处,才看见这每一座山,都雕成各各不同的亭阁。都由村民们拉着,推着。有的车前,村民们穿着清一色的那种大团花的中式祅。自从会上各国首脑穿着这种服装集体亮相后,很多人管这款一夜之间火爆起来的唐装。有的本来很一般的会议,也每人发一件也过过领袖瘾。此刻看着村民们很庄严地穿着规规整整的八拉着金碧辉煌的大亭阁,我看到过去和现在的会合,看到人类对美好的追求从来不拘一格。
有的灯车前,走着一支农民铜管乐队,吹奏着并不跑调的乐曲。走在管乐队最前边的人,身上挂着大鼓,两手敲打着鼓,嘴里还叼着根烟,走路敲鼓不忘吞云吐雾。似这般胸有成曲才大气粗,真想对他夹道欢呼。
一个人,到人间走一遭,走出这份自得和逍遥!我一直反对抽烟,但是这支烟,好像点着了、激活了我的全体细胞。我往人群里挤,往车跟前跑。我本来很怕鞭炮,可这里鞭炮在头上炸开,弹片在我周围呼啸。女友冲过来,拍打击中我的弹片。感觉中,下一刻她就要扑到我身上,用她的身体把危隨挡。
密集的避鞭,震响的大鞭炮,我在枪林弹雨中,真想变成一串鞭炮,蹿上高空,释放我的激动!
只是,有一点我看不懂:每一辆灯车前,为什么都有两个男人,各举着一根好几米高的毛竹。一问,才知道,灯车太高,可能撞上街上空中拉起的彩旗灯笼。毛竹可以挑起所有的阻挡。今日元宵夜灯车就是至高无上!
很多人挤上去摸一下灯车上的龙头,据说摸一下就可以实现心中的愿望。每一座灯车都是六七层的层层叠叠的精致木雕,如果摆在展览大厅里都叫人仰望、叫人叹为现止!我实在不能想象村民们得用多少的人工才能刻出这样一座座可走动可旋转的木雕。
人们为了追求,可以如此地坚忍不拔,我第一次感到民俗的伟大!-上任何一尺见方的局部,都可以拿到世界上去,来,看看,这是我们宁波一个村的艺术!宁波的农民,精雕细刻他们对生活的热爱,精雕细刻历史延续的筋脉,精雕细刻他们的现在,精雕细刻他们的未来。
再过4天,2月9日,巴西政府就要为狂欢节发放1000万只避孕套。虽然巴西狂欢节从20日开始,但是人们已经开始买很多的面具穿很少的衣服。我不知道避孕套和足球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想足球王国和世界狂欢之都两者之间,一定有巴西文化的一脉相承。
对于前童,正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狂欢。但是拨开鞭炮声、鼓乐声,我才发现几近没什么人声。无人歌唱,甚至也不说话,甚至小孩们都乖到令人心疼。一座灯车上,几个该坐在一个大回环上转上转下地表演。有个4岁小孩奢清突然有点怪怪,好像眼泪就要下来,怕是要尿尿,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他还是深明大义续表演,为祖上传下的节日穿针引线。
夜很冷,有的板车上,敲鼓的农人膀子上围着厚厚的毛巾。车上还坐着两个几岁的小孩,多冻也一动不动。这近乎是一种信仰,一种节日崇拜,好像从远古一直坐到现在。这世界充满了张扬,但是亘古是一种不变的力量。整个灯的队伍,走,慢慢地走。把节日的感觉,慢慢地消受。他们慢慢地走,默走,年年元宵节都这样走。走了五百来年了,走了千年走出两个字,叫一历史。走了千年还走出了两个字,叫传统。在狂欢的灯饰下,我看到了几千年历史的厚重,我感到了一份神圣的感动。
不打算竞选纽约市长
我们习惯了哈佛的宁和、充实。而纽约,就喜欢和初来的人开玩笑。以前我和梦溪分别来过纽约,都有人陪。今天上午,我们决定自己从哥伦比亚大学-林斯顿大学看望余英时先生。就是说,自己坐地铁换火车去。我在北京都不认路,出租司机我也只能听之任之:我的不认路没有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那是吉尼斯的一个疏漏。
我不停地舰,不停地问路,终箅走了漫漫长长、曲曲弯弯的路,顺利下了地铁,买到火车票,问清火车时刻,找到火车的9号站台:应该可以,喘一口气了。但是,9号入口处只一个向上的自动电梯,上到我这儿。我怎么能下去,怎么进站台呢?电梯只上不下,我的心开始七上八下。我问旁人怎么可以下9号站台?有人说不知道,有人说就在这儿下。从一个往上的电梯走下去?
是不是还有别的9号站台入口处?再问再问,还是说这儿:其实,记事牌上去普林斯顿的火车,还没有打出几号站台,所以并没有旅挤在这儿只是我心急,早早地在问询处问站台号,那问询处的先生也不知道,他为我查电脑,查出是9号。我一再看一再看那自动电梯,电梯向上又向上:梦溪说:电梯向下了!电梯向下了?他说你再看记事牌,亮出9号了。哦,原来在告诉乘客9号的同时,电梯就由向上改为向下。怪不得纽约人不着急。
纽约的朋友,叮嘱我们晚上从普林斯顿回纽约时,千万记得我们在116街,坐地铁千万别触了,下一站125街不安全:朋友说,为了保险起见,可以在116街前的110街就下:那百老汇街上到深夜也热闹。夜间的地铁上,有人在大喊大叫,两个醉汉一副想寻事生非的模样。我怕,我想起朋友的叮嘱:眼睛不要看别人。梦溪说:看斜对面那个在看书的人,她是好人。我说也不行,看任何一个人都是不礼貌的。眼睛看,看地下吧。
纽约的时代广场,光灿辉煌,热力四射,那是美国的象征,世界的奇观。纽约的地铁黑乎乎脏兮兮,那是一个最大的贫民窟,又像一个有无数爪子的巨大可怖的怪兽,繞动在纽约的地下。我想,如果我竞选纽约市长,我要说,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把纽约地铁改造到香港地铁的水平。当然,需要很多的钱,钱的问题么,再说。因为,因为我怕,我怕坐过116街,我怕125街,我还怕车里的醉汉,关于竞选纽约市长改造纽约地铁的事项,待我出了地铁再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