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牢牢抓住你。你知道么,我爱你就像爱我的生命。可我总担心你是一只鸟,你会带着我的生命从我身边飞走。我现在想用一根链条把你拴住,这有什么错?错就错在天上有太阳,人间有爱情,错就错在我太爱你了。
我没想到,我这些从电影从小说中抄袭来的关予爱情的陈辞滥调,竟使她激动得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野浪。她跳起来,扑到我身上再次抱住我的头,用湿漉漉的双唇让我满脸开花。一会又坐到我的两腿之间,用屁股一掂一掂地颤声说,那你就拴吧,你想咋拴就咋拴,反正我是你的。这是不可规范的情欲所起的作用。她被我的软言细语弄得走火入魔了。我骄傲我的阴谋的成功。为了安慰我的生命的槌体,为了发谢我的燃烧的火箭,为了把我鼓荡不已的精魄气血送入女人造就的轨道,我变得如此狡猾如此虚伪如此卑鄙。说穿了,我爱她不就因为她是个女人么?不就因为她有如梦如幻的乳房,她有如歌如吟的屁股,她有如诗如画的大腿,她有如泣如诉的阴户吗?不是我喜欢她甚于喜欢金钱。她压根没有钱来得实惠,更不是我空虚的精神需要她来填充,而是我那发怒的野性要在她身上获得快乐和平静。爱情本身就很虚伪卑鄙,就很下流无耻,无耻到除了体交之外别无任何高尚可言。
不知道是她脱去了自己的裤子,还是我脱去了她的裤子,反正四只手都在她的裤腰上朝着一个方向撕扯。光明的肚腹,豁开的大腿之间是一道幽幽的河谷,河谷的尽头,阴毛像男人旺盛的络腮胡子,蓬蓬松松地絮网在山脊之上。我是第一次在城市姑娘身上见识这东西,吃惊于它的热烘烘的萧索和凌乱美的格调,以及那种沉黑到如同暗夜的颜色,尽管我早就知道中国的人毛都应该是黑色的。萋萋芳草还生,王孙游兮不归。如今我终于回归我当初爬出来的故乡,却发现芳草荫庇的那座温暖的宅院,并不在我记忆中的那个地方。不一样,不一样,她和苍女西乐的不一样。在我的记忆中,阴户应该在平滑阔展的肚脐下方,男人的那东西就像希特勒的炮弹落地,由上而下直直插入。出现在我眼前的阴户却大幅度移动了位置,它不是直面天空的帕米尔高原上的弹坑,而是镂进陡壁的高原的窑洞。我怀疑她长错了,不禁唐突地问她,你这个东西怎么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她的本能的反应并不是纠正我的错觉,而是戒备地问我,你见过别人的?
那当然。
谁的?
啊?没有,没有。我是开玩笑,正因为我没见过,才这样问你。可你是见过的,你说说和她们相比,你是不是长得不是地方?
她噗哧笑了,满足得什么也不想说。从我的傻眉傻眼中,她相信我和她一样保持着童贞,在我和她认识之前,我没有接触过别的女性,至少没有较为深入地接触过,这点对她尤其重要。我不再猜疑阴户的位置,好奇地掰开她的大腿,说要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她羞得满脸通红,紧紧闭上眼睛,好像她看不见我,我就无法看清她似的。可这时,我的眸子比受到拿破仑的检阅还要明亮,只是没有被大人物关注时的那种兴奋。我窥伺到了细部的真实,那真实就变作一瓮凉水,当头朝我泼来。不一样,不一样,她和苍女西乐的不一样。我不仅吃惊,而且觉得对我是一种侮辱,对女人是一种败坏。我迷醉、我幻想、我苦苦寻找、我绞尽脑汁想要领略的难道就是这种东西?在我童年的想象中,在苍女西乐的两腿之间,那阴户又白又嫩,又薄又软,如雪似玉,如花似锦,可此刻撞入我眼睑的,却是一种说红又发黑,说黑又发黄的脏色。当然不是由于不讲卫生,因为我知道她有洁癖,而是本色天成,无可挽救。那形状好像也和苍女西乐的不同,令人大倒胃口,不见圆圆的直径,不见和阳物配套的神仙洞,没有蜿蜒游移的动人的线条,更没有那种氤氲在乳房之上的神韵和郁金香花瓣似的姿容。有些荒诞,有些怪异,有些丑陋,有些恶心,说不清是什么形状,也想象不出人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作比喻。这简直让我绝望。而对女人来说,这种模式的阴户就是痛苦的象征,就是黑暗的一角。我甚至想到,城市的女人为什么要把它视为最隐密、最不可见人的东西?是因为比起她们光艳的脸庞和风流的体态,那东西形状不美、色彩不亮、气息不香,一点也不可爱。刹那间,我好像见识到了光明掩盖下的社会底层的那一股阴风,我好像费尽心机打开了美国联邦调查局设防最严密的保险柜,却发现里面不过放了一张拙劣的画,是两岁儿童用黑蜡笔涂抹的乌鸦。我好像觉得一种思想、一种主义在引诱我朝天堂艰难跋涉,等到了目的地才明白那儿不过是一座最普通的公共厕所,上面写着男左女右。是的,城市和女人一起欺骗了我,她们把最不美的东西珍藏起来,好让你永远处在盲目迷信的状态中,好让你矢志不移、毕生追求、肆力而为,到头来才知道她们藏起来的并不是珍珠而是石头。你空费精神,耗尽气血,意识到上当受骗而愤懑已极,最后的举动便是一次次暴怒地扑过去。女人期望于男人的,也许正是这种被惹恼后凶猛地扑过去的举动。
那么我呢?我呆然木立,阴郁地看着她静静地仰卧在我的床上。我想我应该脱掉裤子,举着紫红色的阳物,带着破坏性的欲念,冲锋陷阵。既然它一点也不美丽奇妙,那我对它也就没什么可怜爱可珍惜的,摧毁它的宁静,就应该如同冬天摧毁秋季的金黄绸子一样自然随便,就应该如同大雪覆盖生命的绿色一样冷酷无情。她大概一个人躺着有些寂寞,慢慢睁开眼,看我正在脱裤子,就想欠起腰。我猛吼一声别动,就扑了过去。
我这个笨蛋。尽管我的阳物紫胀得如铁如钢,可就是找不到那个钻探而入的位置。一会咣里咣当地溜下腿根,一会又哧溜溜地滑上肚皮。她忘了刚才对我的柔情的许诺,紧张得浑身发抖,连声问我,你要干什么?我说,我要试一试。
别、别。
别动。
我的吼声如雷贯耳,吓得她再也不敢做出任何挣扎的表示。大概她就是和苍女西乐不一样,我怎么也找不到那个野草掩映的洞口,那个铸造圆锥体的模子,只好把手伸到下面,抓牢阳物,将它按放在一个极柔软的地方,然后稳稳扶住,憋住呼吸,用我腰臀上的挫力猛然朝前冲撞。可以说这是我有生以来最为杰出的一次行动,它的成功不仅表明了作为人的原始风采,也展示了最初公猿征服母猿的那一瞬阳刚对于阴柔的权威。如果需要证据的话,那就是她疼得惨叫起来,叫声未已,我的阳物已有半截被一层厚实的软肉紧紧箍住了。下来我该怎么办?继续朝里?对,这是此刻我唯一的选择。攮一下她就喊一声,一声比一声锐利。而我觉得惨叫是对我的鼓舞,它让我浑身充溢着法西斯式的痛快。我想,活该,谁让你要欺骗我?我那东西本来可是个通情达理、缠缠绵绵的家伙。最神秘的应该是最美丽的,可事实恰恰相反。于是我攮得愈加奋力,她叫得愈加惨烈,好像她正在接受一把鬼头刀的宰割,临近死亡的边缘而又无法立刻死去。就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这种不可节制的运动使我的身体下面产生了一片絮状的云,就要将我托升而起。那种酥麻而醉态的飘乎乎的意绪,漫漶在大脑无边的空间,灵魂已是乘风的大鸟扶摇直上。风声凄厉,那便是她的痛苦在释放音波。这痛叫越响亮,我那种美不可言的感觉就越强烈。我已经攮入深层,就像生命到了尽头,天是什么,地是什么,世界是什么,一概不去管了,剩下的便是超越自我的快乐和超然物外的神妙感想。我浅浅地浮上来,又深深地沉下去,游哉悠哉。大水浩浩兮魄为船,推前移后兮魂逍遥。煦和的春风扫荡周身,血液朝下舒畅地流去,汇聚在闸门的前面,一浪一浪地拍击出阵阵想要杀人的狂妄的幸福。无与伦比的惬意不可阻挡地掠袭心头。我昏然迷醉。这是再生前的死亡,生命的复活接踵而至。我还没来得及搞清是怎么回事,闸门口的精浪便愤怒地射出,一梭一梭的,像全自动步枪里的弹头连发连中;一股一股的,像一艘艘鱼雷快艇正在驰过眼前湛蓝的海面,那船长爽朗地大喊,左满舵,前进三。大约驰过去了六艘,或六艘半,或紧跟着还有几只小舢板,接着一切就戛然平静。我不再动弹。她的苦难中的叫声变成了微弱的呻吟,最后一声尖叫出现在我将那家伙请出来的时候。
我离开她,站到地上,劈腿而立。望着我那抽了筋、断了骨、正在坍塌的导弹发射台,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理那些稠乎乎的粘液。再望她时,发现她眼窝里噙满了泪水,顺着鬓边往下淌。而在她光溜溜的大腿两侧,血就像扩展版图那样在床单上朝外渗溢。我吃惊地喊了一声,顾不上穿好裤子,就跳过去将她翻转。血色的刺激更加强烈。她抽搐着,心境晦暗地趴伏在床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惊尘溅血。完了,我可能将她戳坏了。肉欲的结果就是不幸,爱情的极致就是灾难。她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人?我他妈昏了头。我后悔地狠揪头发,又一巴掌朝我的家伙扇去。那家伙丝毫不受我的情绪感染,居然一点也不忧急,还像秋千一般从容不迫地悠来荡去,直荡得我心里阵阵发怵,狠不得将它揪下来,扔向窗外,去喂一条丧家的老狗。
我的可敬的城市姑娘,我的标有小心轻放字样的高脚杯,我的面捏的美人,我的纸糊的阴户,你既然这样脆弱,干吗不早早自杀?干吗还要寻找对象,引逗男人的大风大浪呢?我又想起了苍女西乐,想起她的坚韧皮实,好像即使用加农炮轰她一炮,她也不会流出半滴血。
不能爱,不能爱,这个世界不能爱,更不能造爱。
我拽她起来,让她也看看床上的红色。我们都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我害怕,她愣怔。我们商量着是否赶快去医院。可是,去医院怎么对医生说?我让她暂时平静下来,飞身出门,去找同学猪尾巴。他母亲是医生,我想请他帮忙,偷偷摸摸去治疗,免得校方知道后开除我们的学籍。他一听噗哧笑了,说我是个大傻瓜,说我应该庆幸。因为殷红的鲜血说明我搞了一个纯洁的处女。只要是处女就有处女膜,只要有处女膜就会被捅破,不流血就不是一个好姑娘。没关系,过几天就会长好的。但是你夺取了她的贞操就等于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你不能将她甩掉,一旦甩掉,她就成了一个破货,从此便不容易再找男人。他又警告我,既然鲜血染红了你们的爱情,那就有你提心吊胆的日子过,等着瞧吧,下个月不来例假,你小子就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受难的往往是先驱者,你那痛苦的模样一定会让大家刮目相看。我就羡佩得要死,说不定会成为你的第一个崇拜者。去医院刮宫要单位介绍信,再说医生护士一大堆,人多口杂,不比买好烟、买好酒、买高级面粉、买平价大米,可以找一个熟人走一个后门。真是喜忧参半,我急颠颠跑回男生宿舍,把猪尾巴的话全都告诉了她。她紧张得瑟瑟发抖,忘了拿掉我铺位上那血迹斑斑的床单。血把褥子渗透了。她忧心忡忡地问我,万一怀了孩子怎么办?
万一?
她逼我回答。我无法回答,只是后悔,千遍万遍地后悔。她哭了,是那种震动肚皮、震动床铺的啜泣。
多么不同啊,城市和山野,女人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