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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尽管狼在嚎叫,骆驼照样走路。--蒙古族谚语(2)

“你打住的白狼皮都卖给我。”

“喔,队长说远了不是,您要喜欢,弟兄送给您好了,怎么能卖给你呢?”韩把头赶紧说。

林田数马有了笑容,赞许地:“你的大大的好。”

“几张狼皮区区小事,我们一定效劳。”韩把头表态。

“你的答应?”

“答应,答应!”

“你的大大的好!”林田数马重复一遍说过的话。

至此,韩把头心里才踏实一些,等林田数马讲第二个条件。

“我问你,”林田数马突然问,“香洼山有一个狼孩,你的知道吗?”

“啊!”韩把头不是吃惊,而是惊骇。

林田数马审视加威逼的目光望着韩把头,问:“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狼孩这件事?”

“噢,听说……好像有。”韩把头嗫嚅。

狼孩和杏仁眼没在树洞里,照理说韩把头发现它们的行踪,应该立刻逃走,然而,它们没动。

杏仁眼没有离开树洞的意思。

狼孩揣摩不透狼母亲的心理,被人类发现它们的藏身树洞,就很危险了,尽管来者并无恶意,但是逃离还是最最保险的。韩把头走后,他很着急,以为杏仁眼能做出逃遁的决定,事实上,杏仁眼不打算走了。

“走吧,在那个人回来之前,我们赶快走!”狼孩嘴拱着杏仁眼,表达出他的意思。

杏仁眼也明白了狼孩的想法,它不走,趴卧下来。

狼孩爬到杏仁眼的面前,肚皮紧贴着地面,做出要驮它走的姿势。狼用背驮猎物逃跑是天生的本领,狼孩学会了,他背过一只獾子,不过姿势不是狼的,倒和人使用肩膀扛东西差不多。

杏仁眼拒绝狼孩背它走。

风从山那面吹来,冬天的大山气味有些特别,浓郁的樟松香气夹杂着榛子的味道。杏仁眼的嗅觉依然相当的灵敏,空气里有同类--狼的气味,本来族群离它们就很近了。原打算将狼孩送回老巢,让他和群狼在一起。万万没想到,树洞里歇脚竟突患上疾病,站不起来,也走不了路。狼孩要驮走自己,它也不愿如此身体状况回到领地,自己毕竟是一代王后,最美丽最荣耀的时代飘然逝去。

老狼王独眼是它一生的最爱,同独眼老狼厮守的岁月令它怀念。那时候它们都年轻,山道、溪流、草地……到处都留下它们甜蜜在一起的身影。香洼山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是世间的天堂,这也是一代一代白狼不愿意离开香洼山的原因。

现在,独眼老狼王已经静静地躺在香洼山间,和它的祖辈在一起。狼死后能够得到厚葬--拥有一座坟墓,是很幸运的。杏仁眼是它的幸运之星,它亲自埋葬了它。

狼孩用幽幽的眼光望着杏仁眼,他不知道狼母亲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在狩猎队,林田数马和韩把头的谈话到了最后,韩把头对宪兵队长提出的不缴枪的条件不是一般的苛刻。

捕捉白狼将皮全部给日本人,韩把头还可以勉强接受,可是捕捉到狼孩给他们,韩把头根本就不能接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田数马用洁白的绢丝手帕擦拭军刀,问话时也没看韩把头,那只狼眼透出特别的目光在锋刃上行走。

韩把头心里明白,不答应宪兵队长狩猎队的结局,恐怕不仅仅是被缴枪,二十几名弟兄的生命……不表答应恐怕连林田数马的屋子都出不去,得用缓兵之计。他说:“喔,我们要是捕捉到狼孩,当然愿意交给队长。只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人发现狼孩。”

林田数马擦拭军刀的手停下来,抬头看着韩把头,说:“狼孩我去找。”

韩把头回到后院,老姚随之跟了上来。

“林田数马说什么?”老姚关切地问。

“你和我到房后去。”韩把头拉上老姚。

“怎么不到你的房里去说?”老姚觉得奇怪。

韩把头说:“这件事不能让索菲娅知道。”

二进院正房的后面长满没人深的蒿草,小松原就是穿过这片蒿草,攀上后院围墙逃走的。这里很静,没人到这儿来。

“林田数马逼上门来……”韩把头学说了一遍。

“大哥你的打算呢?”老姚问。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什么都答应了他。”韩把头说,他另有主意,眼下很不成熟,因此不能说。

“捉住狼孩交给日本人,大概不行,索菲娅不会答应。”

“是啊,她不答应,我也不能那么做。”韩把头说。

“那日本人……”

“拖着他们,我说我没见到什么狼孩,林田数马说他去找。”

“如果找到了呢?”老姚担心。

“那个树洞位置很是隐蔽,不容易被发现,我想日本人不那么轻易就找到。”

“可是万一呢?”

“万一?”韩把头蔫萎下去。

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林田数马就给你找到狼孩藏身的地方,到时候宪兵队逼你去捕捉狼孩,可如何办啊!

“大哥,赶快想法子吧。”

“是要想办法,你帮着想想。”韩把头说。

林田数马在韩把头出去后,坐在那一动不动地冥思苦想,他在寻思韩把头的话是否真实。

“他说没有人发现狼孩。”林田数马心想,也许韩把头他们真的没有发现。如果是这样,倒需要去寻找狼孩。

到哪里去找狼孩?当然是狼群了。

林田数马带上江岛曹长和一名狙击手,出了狩猎队院子。

“狼群在哪儿?”林田数马问。

“在香洼山。”江岛曹长说。

林田数马他们进了香洼山。

韩把头插好门后,又侧耳听听外面动静,确定绝对安全,才挪开封堵暗洞门的石板。

“出来吧,索菲娅。”韩把头挪开石板。

索菲娅爬出洞来,从黑暗冷不丁地进入明亮处有些不适应,眼睛眯缝着。她问:“宪兵走了吗?”

“唔,没有,住在前院正房。”

“那我还要躲进洞里?”索菲娅现出极不情愿。

“不用老在洞里躲着,只要不出这间屋子……”韩把头话没说完,听见窗外有脚步声,他走到门前,顺着门缝朝外看,老姚走过来,从他不慌不忙的步伐看,没发生什么大事。

“是老姚,你别怕。”韩把头说。

索菲娅脸上有了血色。

韩把头放老姚进来,他说:“大哥,林田数马领几个宪兵出院去了。”

“去哪儿?”

“不知道,他们带着枪。”

带枪离开院子,韩把头一下子猜到他们去干什么,他迅速扫了索菲娅一眼,咽回想说的话。

夕阳的余辉斜照在窗纸上。

“日落天边红,明早霜必浓。”老姚说句农谚,“看起来天要下一场大霜,雪后霜。”

霜前的傍晚,香洼山被夕阳染得红彤彤一片。

林田数马还没有停止搜寻的意思,他们寻找狼孩半个下午,有一点打猎知识的林田数马发现一条狼道,这是十分重要的发现,顺着狼道追踪下去,就不难找到狼巢。

“队长你看,”走在前边的江岛曹长蹲下身,仔细看痕迹,“像人的脚印。”

林田数马也蹲下来。

狼蹄间有人脚形的印子。

“吆细!”林田数马兴奋。

狼道上有人的脚印,无疑就是他们要找的狼孩了。

“跟下去!”林田数马下令。

宪兵沿着狼道向前追踪。

狼道不是平坦和笔直的,蛇似的往怪石嶙峋里钻,行走相当困难。

林田数马和他的几个宪兵不得不采取狼的姿势,手脚并用地前行,远远看去就是几只狼在钻林子。

林子变矮时,也变密了。人在密匝匝的树木间行走艰难,时不时地身上被剐破。林田数马进入矮树林间,兴奋异常,他预感狼在利用这片天然屏障,那么,狼巢该是不会离得太远了。

果然不出所料,钻出矮树林,林田数马发现了那棵参天大树,巨型树洞让寻觅者雀跃起来。

“队长,我看见了……”曹长江岛一晃看见树洞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蠕动。

宪兵们发现了杏仁眼和狼孩。

狼和人对峙,杏仁眼和狼孩躲在树洞里,它们能看见宪兵,这样的对峙似乎主动权在狼的手里,因为宪兵只能看着黑乎乎的树洞,认定里边有狼藏身。

林田数马站在最前面,手按着军刀,身后的几个宪兵端着长枪,瞄准树洞。

“见有狼出来就开枪,但不能射狼孩,捉活的。”林田数马吩咐。

一团白茸茸的东西球一样地滚落出来,江岛曹长看清是只狼,手疾眼快,开枪。

砰!

砰!砰!砰!

四五枪同时击中杏仁眼,它一下都没挣扎,立即毙命。

这时,狼孩跳出树洞。

“捉活的!”林田数马声嘶力竭地喊。

宪兵端枪只瞄着狼孩,没击发。

狼孩灵捷地逃跑,消失在暮色苍茫之中。

江岛曹长欲去追赶,林田数马阻止:“不追了,我们先回去!”

夜色中林田数马他们回到狩猎队大院,韩把头见他们空手而归,悬空的心才落了地。

躺在炕上,黑暗中索菲娅靠过来。

“宪兵去干什么?”她问。

“谁知道啊。”

“会不会是去找根儿呀?”

“别乱想……”

一轮钩月升空,窗纸上便有了灰白的光亮。

“阴历初九了吧?”索菲娅问。

“是,冬月初九,怎么啦?”

“你说狼什么时候祭月?”

“月圆时,十五六的夜晚。”

索菲娅此刻盼望狼嗥叫,听到狼嚎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安慰,或许根儿也跟着喊叫,如果能从狼的群嚎中分辨出根儿来,那将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

“什么都别想啦。”韩把头伸手到她身上一温暖处,停留在那儿,他说,“等宪兵走了,我们一起去找他。”

屋内静寂,他们做起另一件事。那件事是一条河,踏入,有的猛烈开始,有的慢慢进入,采取哪种形式涉过河根据情形而定。

嗷呜--呜--!

有狼的嗥叫声蓦然传来,趟水过河者立即停下来。

“你听狼叫。”她说。

嗷呜--呜--!

林田数马的一只眼睛在黑暗中突然亮起来,他坐起身来,静听山间狼的叫声。

嗷呜--呜--!

狼孩嗥叫着。

先前,它学着杏仁眼曾经做过的事,将狼母亲拖拽到石坑里,用石块将杏仁眼盖严,一座新狼塚出现在白桦林里。

蹓蹄公狼带着数十只白狼赶来,带走狼孩……

嗷呜--呜--!

那夜,远离香洼山的亮子里镇上,人们听见狼悲怆地嚎啕。

从此,香洼山安静起来,留下了一个个谜团:

--那群白狼不见了,再也没出现。

--林田数马他们在那夜神秘地消失。

--韩把头和狩猎队也去向不明。

后来,香洼山改名叫白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