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让读者知道,我已借此书新版问世的契机对它做了修订。于一个作者而言,能够遇到对作品有所裨益的批评意见并不常见。当他足够幸运地得到了这样的意见,若是不能从中获益,便是愚蠢。这是我试图在这一版本中做些修订的原因。德斯蒙德·麦卡锡先生在《星期日泰晤士报》上发表了《总结》一书的书评,他温和地指出该书中的一些内容我已在《西班牙主题变奏》中说过了。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在创作《西班牙主题变奏》的时候我还没有写《总结》的打算。而《西班牙主题变奏》这本书的主题似乎给了我一个合理借口,可以在书里谈论各种事物,于是我便这么做了。正如书名所暗示的那样,《总结》一书总结了我对人生历程中许多事物的思考。既是如此,书中多多少少重复了我在其他书里提到过的内容也是自然不过的,对于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然而,《总结》的发行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因此我觉得应该在《西班牙主题变奏》中省略那些在《总结》里已充分论述过的内容,这方为明智之举。再说,我也十分乐意这样做,因为十五年之后,当我重读《西班牙主题变奏》的时候就发现:花费如此之多的笔墨论述与主题并不紧密相关的话题是构思上的一个错误。我对写作事业之艰难有充分的了解,明白在猎捕狐狸的时候就不该为追踪野兔而分心。
雷蒙德·莫蒂默在《新政治家》杂志上就《西班牙主题变奏》发表了一篇善意的评论。他觉得书中的一个章节繁冗枯燥。这一章节中引用了一本对话手册中的一大段话,这本手册是十六世纪一个叫作约翰·明舒的人写的,目的是教英国人一些他们在旅途中可能用得上的西班牙短语。我在文中插入了这段话,认为它能反映出那个时代的一个有趣的侧面。约翰形容说他的对话“愉悦而生动”,但普通读者未必与我的趣味一致,恐怕会觉得那些对话既不愉悦也不生动。对此我已有心理准备,所以就在修订版中略去了这段话,并替换上了其他内容。希望这些改动更符合莫蒂默先生的口味。
对莫蒂默先生提出的另一点批评,我却无能为力。我说过,这些文章反映了腓力三世统治下西班牙生活的方方面面,我所用的素材原本是为创作一部小说准备的,但因为某些原因我终究没有写成这部小说。我的评论家认为这纯属瞎掰。事实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说以此作为创作一部书的借口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对于这样的借口他闻所未闻。我敢说事实就是如此,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无法相信任何作家愿意花费气力去读那么多西班牙语的书,这些书中的大部分枯燥乏味,书中的语言连今天的西班牙人都会觉得难以卒读。他们阅读除非是另有所图,那就是,为了写作。书中的素材原是为小说准备的,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并不仅仅是为了赋予这部书某种形式,让我可以自然地在不同话题间转换。最好的证据就是:多年之后,我虽未能按照原定计划创作一部小说,但却完成了关于这一时期的另一本书,书中运用了我所搜集的大部分素材。
我努力使批评者满意,当我重新阅读《西班牙主题变奏》的时候试图找到某种方式来处理莫蒂默先生觉得有毛病的地方。告诉读者如此这般是事实,这毫无用处,事实本身必须是合理的、站得住脚的。然而,整本书都围绕着一条主线,这条线索或许有点纤细,但我觉得它已经足够强大到能够承受相应的分量。正因为如此,我很快发现想要摆脱这一权宜之计的唯一方法就是把这本书从头到尾重写一遍,但我并不打算这么做。要是这本书没什么更严重的毛病,我想自己还是可以安于现状的。
我非常高兴能借这次机会向两位杰出的评论家致以真诚的谢意。与多年前奉献给大众的那本书相比,我希望通过借鉴他们的意见,修订出一个更佳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