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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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他的一别,竟是一世(3)

我不敢揣测,他最后一刻的呼吸,是否因为这些他有可能燃尽生命诠释的字眼,已经灰烬一般,窒息到了水里。然而一切,就这么终结了,像是煮豆燃豆萁时莫大的疼痛与煎熬,我太过后悔当初慢炖的抉择,以至今时今日的休止戛然而止,而他青春的句点,竟是走丢了心的豆子,一股脑地塞进我的回忆,几乎满破了。

我惊觉,其实甜蜜一直都在,他还是那个我一不高兴,就会送我白兰豆的邻家哥哥,偶尔笑起来,就是一阵腻掉的香甜。

我不会忘了,他最后的相邀,我爽约时,他的失望。

遗憾他是要放手的,而更遗憾的是:竹叶早就飘零,我是那么地单纯的想听他吹出最后的婆娑,可终究,还是犹豫得这么迟,这么迟……

我想,我是这么一个低着头的人,埋着头不问方向,我一路向后地走。

沿途徘徊的,是曾经过去的旧时光,我变了样子,硬是辗转上秋千架子:迂回到高中时,那扎马尾的清纯。

后来的回忆灰白了,我终于厌烦了没日没夜的天黑,恨毒了坐在公交车上没有终点,而一抬头,就只能看到月亮的日子。

于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得像云那般,躲到了天上:然后星星开始黯淡。

我从浅灰,过渡到了只有深灰的那一方天,然而棉花糖一般干净的童年,擦落那般地哗哗抹去。

后来,没有后来了,我吞下了青涩的青春,回味着苦涩,然后弥留在黄昏的怀念渐渐偏西,我看到了低垂迟来的喘息,向南,也向北,分散着淡去,而那东边的,竟是天亮时,最后的晨光。

——摘自苗栗的心情随笔《哪里走》兜里的播放机裸露地钻了出来,关喆的声音是CD机里反复地传唱,飘忽而沉闷。

我开始昏昏欲睡,却忘了关闭这单一得我太不想要的调调,于是耳边,又响起碎碎的耳语,对我深深地念叨:“他不爱我,牵手的时候太冷清,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喔,她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沈默的时候,又太用心。我知道,她不爱我。她的眼神说出她的心,我看透了她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她的回忆清除得不够乾净。我看到了她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她不爱我,尽管如此,她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不记得听了多少遍,我很少流泪,只是听到了现在,我仍在哭。

老实说,我太有感触了,这首歌儿,与阿本分开的时候我开始听,与柳薪错过的时候,我开始唱,而哭,却是从邂逅了寸金开始,才有的。

这个令我茶饭不思的人呵,悄悄走进我的心,路过的地方,尽是花开,只是他的心,却为窦泌而开,我守了一个春天的花谢,而得不到的理由却简单得只剩歌儿里寥寥的四个字儿:他不爱我。

我开始有些不理解我尾随着窦泌来到他身边的初衷了,如果单单只是为了远远儿看他的幸福,那为何当他远远儿看她幸福的时候,我会歌儿一样,嘶吼得那么不甘呢?

我很难不去想回来见他得而复失第一天,他看窦泌的眼神,动容,心动,无声得勾魂。我晓得,那种失而复得的欣然,绝对可以让我一辈子得不到得怅然。

而我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因为他永远不为我有地离开了。

难以明白的是,他走得那天毫无征兆,我是在回十里渠的半道上碰到的大妞,她拉着寸草朝着鱼子江狂跑,我拦下神色慌张的她,然后她大手一挥,指着很远的岸堤告诉我:“寸金哥哥在江里丧生了!”

悲剧就这么一夕间发生了,可我知道得竟是这么地迟,当我赶到江边的时候,看到了叶子在水上漂浮,而他,就这么漂浮在了叶子上,像没有浆的筏:随波逐流。

“阿哥!”

寸草是第一个跳下了水的,我看到水花儿哗啦啦地溅起,他湿了裤腿,紧跟着大妞也跑了下去,等把寸金拖上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一片绿荫之中。寸金也是这么陨落的,我眼里第一次印上了这么苍白的他,冰凉没有温度,等我跑进,轻轻抚摸他鼻尖的时候,竟是喘息地认知,他已没有呼吸。

“滚开!”寸草很用力地推开我,我踉跄着滚,真是不记得有多狼狈了,只是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的那一瞬间,一个衣服上都是湿哒哒的泥巴,恍若最浑浊的泪,只是逝者已矣,哪怕哭得是天上的泥雨,寸金也是回不来的吧。我哀怨地盯着寸金,他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得令人心动。

这个我曾经的太阳,为别人照亮,而今却不再光芒万丈,我是那么卑微地去仰视他,只是没料到此生唯一一次的俯视,竟是这样子的诀别。

“苗老师,你没事儿吧。”

大妞在这时候跑过来关切我,我恍惚地回神,吃惊地听到了一句熟悉的称谓。

她叫我苗老师,这曾是我到十里坡来,一直引以为傲的称谓,可是那是属于苗俊的称谓,而我早已变作一只叫做苗栗的蝴蝶,不为人知地飞走,而今飞回来的时候,早已变了模样。

我漠然地看了眼前这个曾经为了一张肖像而早熟的姑娘,她的眼里水一样地漾起了熟知,而她很苦的笑,像吃了淡季的豆子,似有似无,可她却很生涩地说:“请您别这样子看我,从您跟着窦泌回来的那天起,我就认出了您是苗老师,我一直很抱歉,我失手给您的那一巴掌,我也一直很感恩,您曾是我的老师。”

哦,瞧,我自认天衣无缝的蜕变,其实早已像纸一样地被人捅破,只有我还在可笑地自欺,也就这么可笑地说服自己说:你叫苗栗,你不叫苗俊,你一直是女人,最重要的是得记住,你从不是男人。

我从不记起,只是别人从未忘记,可惜,他们不是像阿本和柳薪那样,偶尔铭记,就是像寸草和大妞这样从不提起,或许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自己。

哦,不,可能还有一粒叫做窦泌的豆子,她煎熬地怀念着一只一只叫做苗俊的毛毛虫,却从未发现已然变成蝴蝶的我,其实就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