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1596300000042

第42章 家有疯娘,难过我过不去的过去(6)

“好小子,你跟这臭丫头是一伙儿的对不对,我猜你们是一伙儿的,老实说你们就是一伙儿的对不对?啊!你摇什么头啊你,我跟你说老娘我是孙悟空再世,有的是火眼金睛呢,想蒙我,哼,门儿都没有!你怎么不说话呀?被我说中了是不是,毛小子,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可以替别人打抱不平了,哼,想都别想!”窦秋波滔滔不绝地念叨着一堆无聊的废话,而他,却以一个晚辈的姿态站在她跟前,谦卑地摇着头,并不多做解释,最后是村长看不下去了,大声地遏止了她的喋喋不休:“够啦,秋波,这人哟,要学会见好就收,你别跟这儿瞎胡闹了,该干嘛啊,就干嘛去哟!”

“村长,”她不知羞地挽上村长的胳膊一边发嗲一边还不停地摇晃:“你耳根子怎么这么软啊,你没听出来么,窦泌这是跟您老儿哭穷呢她,你说你怎么能……”

“大娘,”年轻人上前劝阻:“您别为难这位大爷了,也别为难这位姑娘了,你看,”他说着又从兜里抽出两张红票子,看得窦秋波两眼直发直:“我这儿还有二百块钱,就给大娘您,全当我替这姑娘跟您陪不是了。”他说完,便很绅士朝着窦秋波作了个揖。

窦秋波嘿嘿地乐开了花儿,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年轻人手上的票子:“哟,小伙子,挺会做人的。不过……”她欲言又止,眼神暗示性地瞟向我这边,我知道,窦秋波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的更多。

“罢手吧,秋波。”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面子里子都让你给占尽喽,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你要再不走,我有权没收你家今晚的水牛肉!大伙儿啊,都散了吧,散了吧,啊!”村长摆摆手,疏散了围观的人群,“唉!什么事儿哟!”他老人家重重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就从门口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哎,村长,村长!”见主事儿的走了,窦秋波立马急了,冲我着急地撂下一句:“算你走运!”便急冲冲地追了出去,她四下张望,确定了人群均已疏散,她便毫无顾忌地,大声地喊出了声:“爹!爹!你慢点儿,等等我呀,爹哎!”

村里流传句老话儿,叫嫁出去的女儿,拨出去的水,在哈尼族,嫁出去的姑娘,就只有一个爹了,而今私下,村长,我的亲外公,还是最疼她的大女儿,她依旧叫他爹,他依旧疼她,宝贝儿她,不惜用身子做肉盾,替他的心肝儿挡凳子,那我阿妈呢,我阿妈算什么,阿婆死得早,而阿妈那时还那么小,没有母爱的陪伴,可想她是有多么孤独。赶集的时候,阿公怀里抱着的永远只有窦秋波,阿妈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影子,傻傻地跟在他们的身后,有时候,甚至连这样不动声色的尾随都显得奢侈,天晓得,父亲的一个回眸,于阿妈,是多么地遥不可及。窦秋波可以有千万个理由对阿妈不管不顾,可是他,凭什么?

每年的陪玛节,他都把最好的牛肚子留给窦秋波,光牛粪就给了三大盆,而阿妈,却只有三根牛骨,半大块儿连塞牙都嫌少的水牛肉,甚至连廉价的牛粪,也只有半碗。我从不排斥牛粪拌饭,可是每回过陪玛节,那牛肚里的粪臭却让我恶心,虽然我知道那牛粪都是在牛还没死之前从肚子里捞出来的,可我还是会觉得反胃,可是阿妈却还是很开心地把这小半碗新鲜的牛粪倒进装满了籼米的牛肚,然后放进蒸笼里耐心地蒸起来。而今,那霸道的味道,我再也没闻过,因为自从阿爸走后,我再也没下过山向我那陌生的阿公,哦,不,是村长,讨过半口口粮。哪怕没有水牛肉,没有鲜牛粪,这饭,也依旧可口,我并不留恋过节的大吃大喝,因为粗茶淡饭的清淡,我还能吃得惯。什么亲情,什么关怀,都是假惺惺,我他妈要来顶个屁!

“爹?”望着这两人远去的背影,我嘲讽又难堪地笑了:“这疯婆子,还真是他老辛家唯一的宝贝疙瘩呀。”

“疙瘩,什么疙瘩,姑娘,你心里不舒服么?”我回过神儿来,才发现刚才那年轻的小伙子还没走,这会儿正带着满脸地微笑,礼貌地向我探询。

见鬼!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人,他连一个微笑,都可以这么迷人,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姑娘,怎么,”他不解地用手擦了擦脸,笑笑说:“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我自知失态地移开了视线,望着门前老而腼腆的大树:“你怎么还不走?”

“姑娘你别误会,我只想确定你是否无恙,”他说:“另外,还烦请姑娘告知我,十里坡怎么走?”

子啦!我感觉我的心被十里坡这三个字儿给深深地划了道大口子,它触痛了我内心最不愿面对的惨剧,十里坡,六年前的荒山,阿爸带我捡罂粟做药引子的地方,而今这个盖房子,建学堂,种瓜果的十里坡,却是当年阿爸英勇赴义的地方。

“十里坡?”我霎时一惊,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极具亲和力却穿着怪异的人:“你去十里坡干嘛?”

“是这样的,我是城里来的支教,要去十里坡的曙光一中……”

“你是外来人?”没等他说完,我就警惕的打断他:“十里坡不欢迎外来人!”

“不是,姑娘,我叫苗俊,我真的是春城的大学生,志愿到十里坡支教的,我其实……”

“出去!”我用说指着门:“滚!”

“姑娘,你怎么……”他忙不迭地解释,似乎对我反常的恶脸相向而感到莫名其妙。

“滚!快滚!”我不等他说完,就操起扁担打了出去:“滚哪!”

“吱呀!嘭!”我忿忿地关上了门口那两扇掉了漆皮的小木门,小木门很旧了,风一吹就吱呀呀地响,我怕他闯进来,把扁担当木栓,把这不牢靠的木门给栓结实了。

“姑娘,你不能这么蛮不讲理呀,指个路啊,姑娘!”门外的他还不肯走,砰砰地敲着门:“砰砰砰!砰砰砰!……”

我死命地捂住了耳朵,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没了声响。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迈步走向里屋,掏出了锈迹斑斑的钥匙把门上旧而沉重的大锁打开:“嘭!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