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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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夕作别难诀别或许世事也无常(2)

窦秋波双手叉腰,夸张地笑着,阿花婶儿用力地拖了她一把,催促道:“行啦,甭笑啦,待会儿够你笑的,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阿花婶儿,这话儿听得我好糊涂,”我戏谑道:“你们既然那么不关心蜜豆的生死,那又赶什么呢?(嘴上是这么客气地讽刺着,其实我心里早就骂上个千八百回了,就差咒她们赶着赴黄泉了!)”

“哟,寸草,话儿别说得那么难听嘛,”阿花婶儿捋了捋自己那蓬烫的跟杨花菜一样卷的头发,笑着说:“她现在死没死我是不知道,不过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听说城里有记者来了,专门为窦泌跳山的事儿做专访的,不跟你说了,这不,我都打扮好了,还赶着上镜呢!”

“你说够了没有!”阿哥把左手手攒成了拳头,伸出右手搁在左心房上忿忿地咆哮道:“我真怀疑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闭嘴!”秋波婶儿在这时候出手给了阿哥一巴掌,又伸了跟指头指着阿哥说:“你给我听好了,要是窦泌真死了,也没什么不好,那么我就不用再担心你和那小妖精有任何瓜葛,不过你最好还是祈求她死了的好,因为她要是活着,我必定在第一时间弄死她,听懂了没有,如果你还想和她好,那就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阿哥不哭不笑地站在原地,他摊开巴掌捂着脸,就这么不哭不笑地,捂住他看不见情绪的忧伤。

唯恐天下不乱的阿花婶儿今天出奇地收敛,可能真的是赶着去抢镜头,她没有火上浇油,没有煽风点火,反而息事宁人地说:“秋波,别跟这儿磨机了,赶紧走吧,咱该掉队了。”

“回头再教训你!”秋波婶儿用她胖胖的粗手指在阿哥脑门儿上用力地戳了一下,之后就挽上阿花婶儿的手,向车站快步前进。

“得赶紧了,”阿花婶儿头也不扭地对秋波婶儿说:“听说是春城的‘8099999’民生台的记者呢,那摄像机的像素一定很好,我可以给我家的菜打广告了。”

秋波婶儿僵直了身子挪步往前,端正着头说:“说起菜啊我就恼火,最近老有不要脸的人我家地里偷菜,地里的土豆都少了很多呢,这事儿,我可得跟电视台的好好说说。”

二人手挽手,扭着屁股,一路唧唧歪歪地数落着鸡毛蒜皮儿的小事儿朝十里坡的车站去了。

阿哥依然捂着脸站在原地,像是丢了魂儿,又像是撞了客,呆若木鸡到死。

“阿哥。”我把手拍到他冰冰凉的肩上,担忧地问:“你还好吧?”

“窦泌……窦泌……,我要去找窦泌!”他像是忽然回过神儿来,又忽然疯了一样,甩开我的手便转身向十里坡的车站跑去。

我紧跟在他身后,不消三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十里坡底的车站。车站那儿人潮涌动,他们彼此簇拥,摩肩接踵得就像水里疯长的水葫芦,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跻身的缝隙。我和阿哥在人流中艰难地穿梭,好不容易才挤进了比较靠前的地方,岂料就听到人群中央传来骂街的尖锐声——

“我家的菜就是你偷得,不然你怎么会那么清楚我丢得是二十一个土豆,而不是二是二个呢!”

“我这是好心替你跟记者同志汇报具体情况胡乱估的数儿,你凭什么觉得是那天晚上是我去你家偷得土豆啊,啊!”

“哈哈,不打自招了吧,我只告诉你我家丢了土豆,又没告诉你我家是什么时候丢得土豆,所以我家的土豆就是你偷的!”

“凡事儿都讲个证据,记者同志,你给评评理,她这叫诬陷,我要去告她!”

“我还要告你呢,记者同志,这一段录回去你一定要播,让城里的父老乡亲都给评评理,这是偷盗,是犯罪,是出卖,是不要脸!我要告她,告她人尽可夫,告她恬不知耻!”

“哟,记者同志,听见没,一听就是个没文化的主儿,人尽可夫都用上了,老娘又没偷汉子,哪儿来的人尽可夫啊,还有,城里的都是知识分子,那都是博士,硕士,大学生!哪儿来的父老乡亲了,你这是鄙视,你在贬低城里人的身段,记者同志,报警,把这个多事儿的泼妇抓起来。”

“该抓的是你,你个小偷!”

“该抓的是你,你个神经病!”

“是你!”

“是你!”

“是你,是你!”

“是你是你是你!”

只见柳阿花和窦秋波拉着一名拿话筒的记者冲着彼此扯着嗓子吵吵,周围全是人,她们就站在人群中间哗众取宠着,声音也隔着话筒传得老大,就像过六月节时那震得老响的鼓声,砰砰地打个不停。

我抱着胳膊撞了阿哥一下:“听听,狗咬狗呢,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阿哥似乎并不关心的的讥讽,他继续吃力地往前挤着,像是一尾带着挑衅的斗鱼,像人海的深处游去。

“让一让,让一让。”

“让一让。”

“请让一让。”

对蜜豆的牵挂让他忘了绅士,他一次又一次用力地伸手,一次又一次用力地扒开挡在他前面的,像海浪般翻涌的,一波又一波的人群。

“谁啊你,懂不懂规矩!”

“喂,轻点儿!”

“哪儿来的毛小子,挤嘛子挤哟!”

人群中霎时间传来此起彼伏地谩骂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就像是一只在海里泅渡的孤帆,充耳不闻地向前,再向前,不回头,不惧怕,直至累,直至倦,直至死。

“对不起。”

“对不起哦。”

“抱歉,抱歉。”

我尾随其后,像一个行脚的僧侣般,合着双手向愤怒的群众致歉。在杀人目光中逗留了百余秒,我们终于得偿所愿地进入了人群的中心地带,而此刻,这片不大的土路,已经拉起了警戒线,黄色的绸带阻隔了一切的呱噪与足印,一摊未干的血迹,正安静地躺在暗黄的泥土中,忘了流动。

“窦泌!”

阿哥拔腿就往黄线里冲,站在旁边留守的警察死死地抱住阿哥,不让他前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