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棚式电视栏目之批判:鉴定央视《鉴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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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正文(2)

与人们的这种热情相对应的,却是社会上相关信息渠道的匮乏,尤其是收藏门类的信息渠道,依然非常闭塞。对于数量巨大的仅对家中古物抱有好奇的那部分城市居民和收藏的入门者而言,那种易于判断的知识结构却绝对不是他们能随便搭建的。要想获得自己的藏品是真是假或价值几何的信息,当时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路是破费去专业的鉴定单位鉴定,或者参考某些出版物的相关信息,第二条路就是去转转古玩市场,从小商小贩的嘴里获得一些鱼龙混杂的信息。这两种方式,前者的传播能力是有限的,因为你找专家鉴定东西要收费,不管东西是真是假,鉴定一件,要收费三千,这不是一般老百姓能付得起的。但是后者呢?他有可能将收藏整个误导到混乱甚至不法。情况就是这样,散落在民间的这些文化遗存,一方面在人们热情的光环下显得熠熠生辉。一方面却又无法方便地在专业的价值谱系里获得自己的位置。简单有效的信息传递的缺乏,使得“盛世收藏”的热闹场面就不仅仅是令人兴奋的事了,更有理由说是给我们带来了忧思!这就是《鉴宝》节目出来的大致背景。但我不知道他们当时是否也是基于这些背景而来策划这档节目的。

不管是一种什么样的动机下产生的,《鉴宝》在这个时候出来,我相信是没有错的,而且出来得恰到好处。事实证明,它一出来,迅速红遍大江南北祖国大地,现在成了一个名牌栏目。我这次开车从北京到敦煌,又从敦煌回北京,历时半年,沿着西北线走了个来回。一路上别的不说,光是在莫高窟、麦积山、龙门石窟等处的文物商店里,就看那些店主人指着那些假古董说,这样的东西,《鉴宝》说了,值多少多少钱!都把它作为一个尺度来做买卖了。在各个省有不同的情况,但大家都在谈《鉴宝》,一讲文物、古董,就谈《鉴宝》。可想这个栏目的实用号召力是很强的。它跟崔永元先生的《实话实说》产生的效果不同。崔永元的《实话实说》当年出来以后,广院,人大,北大都有很多专题讲座,把它作为一个现象、一个很优秀的栏目来研究,作为一个案例写论文剖析。但是我相信它的社会价值和功能远远不能和《鉴宝》相比。

做这样一档节目,究竟应该怎样去完善这个背景,把这些渠道都一一打通呢?这就完全要看定位的准确性了。我认为,把它做成一个类似于高级的普及读物最合适。它应该是一个可读性很强,浅显易懂的综合性读物;它必须是既能够吸纳那些外行,让他们感觉到赏心悦目,又能满足最基本的文物知识的吸取和文物价值的判断;它既要让这些外行涉足者能够涉足,又不至于丢失内容的准确性;它还应该在传播观念和思想娱乐这两者之间达到一个精妙的平衡。《鉴宝》在这个地方,完全失控了。它轻易丢弃的正是这些文物鉴定所必须传达出来的东西,无限度地放大了类似博彩游戏的元素。到这儿,是我的第一个判识,判它的定位整个偏移。

第二个方面,《鉴宝》制作方向的偏航,跑错路了。原来打算去河北的,一下子车开到苏州去了,怎么也回不到河北了。它的制作方向,操作方式偏航了。

这有三个方面的突出问题。

节目无非是两种人在做,但却要达到一种目的,尤其是在大棚里面。第一是上面坐那批人,第二是下面坐那批人,就两拨人。它不像新闻、《探索》、《记录》等节目,你一个面就可以了。大棚里面无论制作什么类型的节目,娱乐性节目、串串秀节目,还是《实话实说》《对话》等节目,永远是两拨,两面的。所有的制作都是通过这两拨人之间的互动和运作产生出来的。在《鉴宝》的节目里出现的是二拨四面人。观众和持宝人是下面一拨,专家和主持人是上面一拨。在《鉴宝》节目中操作出现跑偏,首先的问题是下面这拨人被强化了。从我的观点来说,下面的这些观众应该纯粹是受教育者,但是《鉴宝》把它弄成了仅次于鉴定专家的副鉴定专家了。刚才一个同学说它不严肃,我觉得这个是很明显的,大家都能看得出来,被节目操作的这个鉴定过于蒙事,儿戏。

我觉得这个“鉴”是经常跟法律联系在一起的,应该是很严格的事。司法鉴定,法律鉴定,DNA鉴定,都可以作为法律依据的。其实文物鉴定甚至比有些司法鉴定更至关重要,鉴定结果,可能会导致出几千万甚至上亿元的亏损或赢利。前几年,晋代的一幅字,拍到2000万,是由几个老先生一起鉴定的。当时作为买方的北京故宫方面说,这件东西,我想花两千万买下来,值不值,当时鉴定者都是清一色的国宝级人物,老先生们慎之又填,生怕弄出来只值两百块钱。这可比DNA鉴定难多了,DNA是科学的,弄出来,A就是A,B就是B,这幅字可不能做DNA鉴定,完全是凭着一种学养的积累。无法说,无法想象那些鉴定里面所具有的超科学范围内的知识,就这么几个人能做。而在《鉴宝》这里,这么大的一个事情,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把一半压给了观众?毫无疑问,除去节目策划者自身专业底蕴的不足之外,这只能解释为纯粹是为取悦观众的一种形而下的方式。它放大了游戏的元素,过分游戏化等于放弃信任感。节目强调了观众,可观众在这个专业性里,是没有资格去做这个事情的,我看观众自已也并非是心甘情愿地要上去出这个洋相的。很多人对我说,她怎么能让他们来做鉴定,而且做鉴定就做呗,你不能鼓励和引导这种方式。毕竟鉴定是一个严肃的,学术化、专业化很强的领域。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有的人是究其一生的心血去研究鉴定,研究文物。北大有考古系,有一批学者真是耗费了毕生的精力在做这个学问,这是一个极其严谨的学术领域。《鉴宝》节目的这种导向,在对文物鉴定的正确认识和正确接受的引导方向上,起码是没起到什么好的作用。

第二个偏航的问题是专家被淡化了。

淡化专家意味着什么?等于是淡化了鉴定。

一个以鉴定为主的栏目,如果摁不住主题,摁不住一个最基本的游戏规则的内核,我不知道这个节目为什么还有理由存在。你淡化了这个鉴定的合理内核,你淡化了这个命题的内核,还谈什么鉴。你说玩宝,探宝,看宝什么的都没有问题,但就是不能说鉴宝了。《鉴宝》,很遗憾,放弃了这个美丽的内核,这就有点混同于小商小贩的意味了。

……“你能接受这个价格吗?”“你满意这个价格吗?”“你出个价呀,他出个价,你们一起出个价。”“你们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我们一起来比眼力猜价格。”“价格高了价格低了价格高了价格低了。”……我眼前突然鬼使神差般出现了我的大学同学廖昌永演唱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中的《塞维里亚理发师》的那段要一口气唱出十几遍的“费加罗来费加罗去费加罗来费加罗去”的场景,廖昌永演绎的真是漂亮,但在这里我却觉得有点进潘家园的感觉了。这种声音,在这个近50分钟的节目里面,至少有15—20分钟充斥着全场。

文物鉴定这类节目,专家意味着什么?该怎样定位专家的作用?这是两个很重的东西。我认为像这类节目,要放大的要素有三点,第一是鉴定,第二是鉴定,第三还是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