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余秋雨书法(第一卷):重大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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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总序

三十年前,山河重醒。山河之醒,先醒草树,复醒道路,三醒古碑。草树之醒,醒其本原;道路之醒,醒其生机;古碑之醒,醒其尊严。

忆其时也,九州大地,由躁而静,由浮而敬,皆忙于访故寻迹,补残修颓。若见古碑,则分外尊崇。抚石如扶先祖,辨文如领遗训。抚辨既罢,起身而立,决意立新碑于古墟,续题额于当代,接文脉于既断,呼史魂于未溃。

新碑由谁为文?由谁书写?题额由谁执笔?由谁署名?如此难题,不易定夺,各地报刊,询之民意。岂料当初民意,令余无可推托。

然余亦有多处不解。民众选余为文,尚有些许理据,却缘何知余能书?答曰,自古文书相应,岂能文顺笔滞?其实此理难立,历来文佳书劣或书佳文劣者,比比皆是。由此可见,民意出之无由,皆应归之天意。余自幼习书,晨窗夜灯,父嘱母教,天或见之?长而问帖,拜谒王颜,拒卑弃俗,天或知之?

既领天意,焉可辞让。故沐浴焚香,恭敬执笔,分寄万里,先后计有仰韶、炎帝、黄帝、秦长城、都江堰、云冈、法门寺、采石矶、钟山、大圣塔、石鼓书院、金佛山、峨眉讲堂诸碑也。

碑碣如林,散之华夏,碑文书法,皆出一人。此人为谁?竟无官无衔一布衣也。此般事端,索之古今,难于复见,故知天地之惠,施之无常,山河之托,重之无边。余唯默受之,怯承之,深感之,静悟之。

余悟布衣之笔可因无依无恃而轻如云气,亦可因无羁无绊而游逸久远。久远基乎此时,故余写碑文,大抵兼及古今而立于现代,思维开拓而归于古典,句读素雅而便于当下。此事颇为烦难,蘸墨步步为坎,世间识者,一读便知。

余之书法,自撰自书者约二三,抄写经典者约七八。所抄经典,亦多蒙邀各地,镌刻为碑,如蒙邀佛教圣地普陀山、宝华山抄写《心经》而付之石刻,蒙邀道教圣地茅山抄写《逍遥游》而付之石刻。由此拨起余之仰圣之心,不禁反复抄写平生歆慕之古代经典,而为日常家室至享。

然而至享岂可独拥,急欲与人共之,便再度发心,今译经典。余之今译,虽汇聚学术之功而一扫学究之弊,立志以清通畅丽之现代散文,叩取经典深处之千古诗魂,令当今青年读之如见无翳大美,如获无障大启。今译之后,余又奉献长篇论述,多方阐释经典,由此组成书法、今译、论述之三相结构。

至此余心甚慰,余意已足。回首往昔,感恩如许经典,教余为人,定余格局,铸余心魄。余自幼诵之、背之、问之,今则书之、译之、论之。毕生文事,莫此为重。值此霜鬓时节,理当公示诸友。望诸友读罢译论再返书法,看吾笔吾墨,虽不无瑕疵,却彻融文句。意畅则笔飞,句歇则墨停,前后左右,皆其谐也。高人对此曾有八字之评,谓“句墨共生,今之孑遗”。此评险峭,余岂敢当,然转念即笑,自讥孑遗与否,本属天数,关余何事。

谨以五言小句,略述日常生态,藏头“秋雨笔墨”,以结此文。

秋窗写大碑,

雨夜抄经籍。

笔丰藏远山,

墨浅唤吾妻。

余秋雨作总序于甲午元月京城之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