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沉香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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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瑶忆

我的故事好象一直都是以梦为开始的。事实也常常如此,我是个容易做梦的人,所以每夜都会有一个个悲伤的故事在脑海里呈现。

他是权倾朝野,手握重兵,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将军。

她是性格洒脱,不谙世事,肆意妄为的瑶家医女。

他大战凯旋,回京述职犒劳三军。

她游历于天子之都,一时不慎沦落青楼。

他流连青楼,一时贪欢。

她受人陷害,危在旦夕,向他求助。

他施以援手,替她赎身,关怀备至,她芳心暗许,情根已种,

他佯装不知,日日美娇娘拥在怀,

她洞悉心意,黯然西去,只留只字一句,今生今世,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他见后不以为然。却不知她的信誓旦旦。

五年中,他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结党营私。

她茹毛饮血,以毒为食,生不如死。

……

五年之后,他已是功高盖主,抱得美人归的弄权王爷。

她已是医术超群,忘情弃爱,狠辣非常的毒医。

他权倾朝野,却救治不了心爱女子突发的恶疾。

她炼狱归来,本性全失,唯独记得欠他一个承诺。

他全国悬赏,只求名医一名。

她修书一封,只道他带上病人速来瑶地。

他不远千里,日夜奔波,只为情人一命。

她坐于高位,冷冷睨视着匍匐脚下的仆人,只为失言一句。

他赶到大殿的时候,她正徒手撕开仆人的胸膛,抓出心脏。

她看着他,风尘仆仆,一脸倦色,微笑着伸出滴着鲜血的手如花容颜。

他看着她,面貌未变,失了本性,闭着眼甩开那满身刺眼异常的妖冶。

她望着他,如墨的眸子透出一份淡淡的嘲弄。

他终是不及叙旧,心急如焚,只道她速速诊治。

她洗尽血腥,细心把脉,丝毫不懈怠,

他愁眉不展,忐忑不安,不时询问,

她微微一笑,只是淡淡的说了声,死不了。

他喜笑颜开,直道,若医的好,那便是天下都可送你一半。

她听后,缓缓的吐了一句,只怕到时你该怨我了。他笑得开怀,连连说不,怎么会,怎么会呢。

……

他在瑶地一待便是六个月。

她在药炉里一住就是六个月。

六个月后,她耗尽心血,毫无进展,

六个月后,他兴师问罪,气势汹汹,

他说,为何心上之人依旧毫无人色,

她一语不言,脸色苍白,扶桌而立,双臂衣袖下满是刀割的痕迹,

他拂袖恼怒,终于扬长而去,

她柔柔的笑,捏着刀痕,眼里满是至死方休的绝望。

她无奈失笑,终究还是要走那一步么?终究非惨淡收场不可么?

……

那日是他来的第八个月,她邀他吃酒。

他虽觉无趣,依旧缓缓喝下醇酒。

她低头不语,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满脸通红,双手从身后紧紧的搂着她。

她沉默不语,眼角是一滴落下的清泪。

那一夜,红帐温暖度春宵,可暖的是谁?辜负的又是谁?

……

第二日,天刚微亮,他从梦中醒来,梳妆台前是她清瘦的脸。

他怒极,污言秽语尽显。她默默承受,淡笑承受。

……

白驹过隙,她轻拂小腹,那里是一个六个月大小的婴儿。

他不曾知晓,那日之后,他不曾见她一面。

她屈指掐算,时日已够。一碗堕胎药,打下了已然成型的男胎。

她面无表情的把婴尸扔进了炼药熔炉里,在过三日,便是药成之日。

……

五日之后,他带着已然痊愈的情人离开瑶地却不愿见她一面,

五日之后,她因擅自落胎勾起沉屙,卧床不起,

一月之后,他大红花桥迎娶佳人归。

一月之后,她沉屙加剧不省人事。

两年之后,他兴高采烈,喜得麟儿。

两年之后,她病入膏肓,一夜白了长发。

五年之后,他位高权重,千军万马,讨伐瑶地。

五年之后,她一袭素衣,三千白发,满身伤痕,跪坐与军帐之内。

谁也不曾算到,再见之日,她是如此狼狈,他是如此高不可攀……

他惊讶于她得满头白发,一脸病容。

她了然着他意气风发,依然俊逸。

他说,为何你满头白发,一身病容。

她说,为何你要带兵征讨瑶地。

他说,天子病重欲邀姑娘同往。

她笑,身子孱弱,实在不宜远行。

他说,姑娘神医,怎会不自医?

她笑,一口污血溢出薄唇,出不了瑶地,我将即刻便死,如此将军也要勉强?

他微楞,眼里的黑红触目惊心,为何你的身子会如此?

她依旧淡笑,年少时杀戮太重,如今得了报应。

他惊讶,搀扶起瘦弱的她,

她闭眼,缓缓侧过苍白的脸,

他搂她进怀,胸口抵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

她靠着他,朱唇轻启,若是你定要我去,那么我便去。

他微微颔首,一抹笑意若隐若现……

……

最后她终究没有活着到达京城,她死在了离开瑶地的第十三天,二十六岁的年纪,长辞人世。

他鄙夷的看着她的尸体被人抬出大帐,冷冷的出声,即便是尸体也得带回去。

她的徒弟带着哭腔扑倒在她的尸身前,一字一顿的喊着,

若不是你,她怎会变成毒医,失了本性,

若不是你,她怎会以血炼药,伤了根本,

若不是你,她怎会冒险怀孕,破了誓言,

若不是你,她怎会为了制药不足六月亲自落胎,

若不是你,她怎会勾起旧疾,一病不起,

若不是你,她怎会一夜之间,白了三千墨发,

若不是你,她怎会不顾生死,随你回京,

若不是你,她怎会落到如此下场?

她喊的声嘶力竭,他听的心神俱疼……

往事随风响起,已然不记得曾几何时,

她笑着给过他一个承诺,

他问她,你有什么本事给我承诺呢?

她红着脸说,我是瑶医,我会医术,

他笑,你是最好的瑶医么?若不是最好,配不起我。她微楞,我会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