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匈奴军臣单于亲赴大汉迎娶南宫公主。
匈奴人来时,阿娇正在长乐宫里被逼着同清菀嬷嬷学刺绣。
清菀嬷嬷恨铁不成钢般的看着阿娇手中的绣图,心中隐隐担忧。小翁主的绣图,以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况且还是玩性大的小翁主绣的。但是,在她看来却是极不好的,因为小翁主六岁时,便已经绣成这样了。这就意味着,小翁主这一年的时间里,绣功并没有进步,意味着小翁主的绣功已经定形了,再也不会进步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翁主长大后再绣成这样,会被人笑话的。虽然人们表面上不说,心里定是会耻笑翁主的。清菀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翁主,翁主,奴婢打听到了,匈奴使节已经到了……呀,嬷嬷好。”欢月兴匆匆的冲进长秋殿,却见清菀嬷嬷表情严肃的坐在那里,立马恭敬的站好。
清菀嬷嬷一脸沉重的站起来,点着欢月的脑袋数落道:“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当初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没有规矩,别人会觉得翁主没有规矩。”
欢月缩缩脑袋,求救般的看向阿娇。
阿娇抿唇笑笑,然后撒娇般的拉住清菀道:“嬷嬷,阿娇已经绣了半天了,出去玩会可以么?”
清菀嬷嬷叹气道:“翁主,你的绣功还要多练习啊,否则……。”
阿娇偷偷掏掏耳朵,嬷嬷总是不厌其烦的重复这几句话,她都能背出来了。她觉得,她绣了几十年,可能再也改变不了了,也就这样了。
清菀嬷嬷眼尖,还是看到了阿娇的小动作,痛心疾首的摆摆手道:“算啦算啦,翁主去吧,老奴已经无颜面对太后娘娘了。”
阿娇小小的愧疚了一下,然后立即招呼欢月,小跑着出了长秋殿。
欢月出了清菀嬷嬷的视线,又开始欢快起来:“翁主,奴婢听未央宫的姐姐们说,匈奴人啊都是大鼻子,大眼睛的,他们还吃生肉呢!奴婢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呢。”
阿娇饶有兴趣的听着,按照欢月的描述,想像着匈奴人的样子。有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还有遮过半张脸的长胡子,张开血盆大口吃着鲜血淋漓的生肉。想着想着,阿娇也不自在的打了个冷颤。
阿娇并没有见过匈奴人,前世匈奴使者来接人时,她忙着安慰刘彻,没有到前面凑热闹,这回她可要好好的去看看。
“嘿,小丫头,我们匈奴人可不全是你描述的那样啊。”一声粗重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阿娇和欢月均吓了一大跳。阿娇抬眸,只见一边的假山顶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大概十二三岁,打扮的却十分异类,身上穿着类似兽皮的衣服,一看便知不是大汉人。
“你是什么人?”欢月挺身挡在阿娇身前,警惕的看着少年。
少年双手撑着假山,身子一跃而起,一下子跳到阿娇面前。少年的个子很高,大概高出阿娇一个头,欢月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我是匈奴使者。”少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阿娇和欢月,最后锁定在阿娇身上。
阿娇挑挑眉,匈奴人啊,少年的眉眼深邃,乍一看来,便可以在人心中留下深刻的映象。阿娇好奇道:“使者怎么不在宣室殿里呆着?”
少年答非所问道:“小丫头,我是军臣单于的幼弟伊稚斜,日后匈奴的左贤王。你是谁?”
阿娇笑道:“我是堂邑侯翁主。”
伊稚斜点点头,眼前这个红衣的女孩有一种莫名的贵气,一种凌架在他人之上的气度。这样的娇娇女,比草原上的儿女娇气,他开始不了解为何单于要娶这么柔弱的大汉女人作他们匈奴的阏氏。到了大汉才知道,原来大汉的女人柔弱到可以激起草原儿郎的保护欲。
就像眼前的女孩,他看了一眼,便有了占为己有的想法。伊稚斜直直的盯着阿娇道:“等匈奴和大汉再次停战时,你来当和亲公主嫁给我吧,我娶你当匈奴的阏氏。”
阿娇闻言错愕良久,而后嗤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从哪里来的,但是我告诉你,你是在痴人说梦。”且不说,这次和亲后,匈奴和大汉便停战了,直到刘彻登基为帝,才再次开战。虽然后来她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但大汉没有输。
“为什么?”伊稚斜同样也不理解为何眼前的女孩也这么肯定。
阿娇骄傲的昂起脑袋道:“因为我是堂邑侯翁主,所以就算大汉让所有的公主去和亲,都不会让我去。”
说完阿娇转身,留给伊稚斜一个高傲的背影。
“翁主,这个匈奴人真是无礼。”欢月小声的对阿娇抱怨。
阿娇耸肩,经过这一出,她也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匈奴人了,真是无趣,和某些人一样自大。
伊稚斜看着阿娇的背影,直到她走出了视线,这才拦住一个宫娥问:“你们大汉的堂邑侯翁主是什么人?”
宫娥:“王子有所不知,小翁主是我们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是太后娘娘和陛下捧在手心里的宠爱的宝贝,公主皇子都比不上她。”
是吗?伊稚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真没想到,大汉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情。
匈奴人决定在三日后迎娶南宫公主。阿娇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刘苒对她都挺不错的,她理应去看看她。阿娇让丹青和欢月备了一些小礼物,带着到了漪兰殿。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漪兰殿,感觉没什么变化,许是听到她来的消息,刘彻兴匆匆的跑出来。
“阿娇姐。”
阿娇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只是瞥了他一眼,不理他。
刘彻咬牙,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他必须道歉:“阿娇姐,对不起,彻儿错了。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会那样说,你不要生气了。”
阿娇垂眸,突如其来的感到很疲惫,这一世她还必须嫁给他,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她不敢去尝试违抗天命,因为她不知道违抗天命的后果,会不会是她最亲的人的性命作为代价。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收好自己的心,只为不重蹈赴折。
“我没有怪你了。”阿娇伸出手摸摸刘彻的头,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她已经作好两手准备了。
“真的?”刘彻稍稍放下心来问:“阿娇姐来找我的?”
阿娇将手中的礼物给刘彻,兴致缺缺的道:“送给苒姐姐的礼物。”
刘彻接过来道:“阿娇姐亲自送不是很好么?”
阿娇耸肩,她不想徒增悲伤,她明明知道刘苒嫁到匈奴后的日子定不好过,却不能阻止,这让她很愧疚。
“对了彻儿,你知不知道迎亲队伍里有一个叫伊稚斜的人?”
刘彻闻言,神色一凝:“阿娇姐怎么知道他的?”
阿娇奇怪的看着刘彻:“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好奇阿娇姐怎么知道他的。”
阿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两天前在未央宫里遇见的,你若不知道就算了。”
刘彻暗自咬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匈奴的左贤王,后来的匈奴单于伊稚斜。伊稚斜在如今的军臣单于死后,杀了前单于的孩子,自立为王。最可恶的是,他强娶兄长的妻子为阏氏,也就是刘苒,并强词夺理道,弟承兄妻天经地义。后来两国交战,伊稚斜死了在霍去病的剑下,他这才接回长姐。
“好了,你把礼物交给苒姐姐吧,我先回去了。”
刘彻反射性的拉住阿娇:“阿娇姐进来坐坐吧。”
阿娇拒绝,她才不要见到王美人虚伪的面孔呢。
“那……阿娇姐,我以后可以去找你么?”
“……可以。”
刘苒走的那天,阿娇带着两个丫头和一些家仆坐在茶楼上。
从楼上向下看,整个迎亲队伍看的清清楚楚。一个长长的队伍,领头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长着一脸络腮胡子骑在马上的匈奴人。看来此人便是军臣单于了,阿娇觉得刘苒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军臣单于身后,伊稚斜稍稍抬眼,便看到了茶楼上的阿娇。他向阿娇挥挥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阿娇瞪眸,看着伊稚斜的口形:等我来娶你。阿娇气得想把手中的茶杯扔下去,忍了半晌才忍下来。若不是今日,她有非出来不可的理由,她才不会赶在今天出门。
待迎亲队伍出了城,阿娇趴在窗子口,观看整个营商街道。
对面不远处的酒楼门口,缩着一个女孩,年纪看上去比阿娇还小一些,有几个伙计围着她,对她拳打脚踢。
阿娇让欢月留下,带着丹青和家仆下楼。
“都住手。”阿娇挥手让家仆上去阻拦。家仆拦住伙计,阿娇上前亲自扶起小女孩,问道:“你还好吧?”
小女孩懦懦的缩在一角,一动不动,阿娇看着她身上的伤,怒由心生:“她犯了什么错,让你们这么对一个孩子?”
领头的伙计回道:“这位姑娘你可别多管,平时我们掌柜的对她也很好,时不时的给她点剩饭救济她,可这个小乞丐非但不知报恩,还去偷客人的银钱,我们非打死她不可。”
“我没有,没有。”女孩站起来,小声辩解。
阿娇让丹青扶住女孩道:“这个女孩我要了,既然你们说她偷了银钱,我这里有一些,权当是赔给那位客人的。”说着,阿娇从家仆手中取了些银钱给伙计。
伙计笑着接过银钱,点头哈腰的开口:“好好,小的也好对客人有个交待。姑娘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