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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地狱之旅——【英】哈兰莱林

(十一)地狱之旅——【英】哈兰·莱林

世上关于梦的离奇诡异的故事很多,小时候我在家乡苏格兰就听到过很多。其中有一个故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下面就讲出来给大家听听。

据说在苏格兰的爱丁堡,有一个勤快的老实人叫做乔治?道森,他有两匹马和一辆马车,以赶出租马车为生。那时候,出租马车并不多,所以他的生意很好。

一天,一位熟悉的绅士来找他,说:“乔治,麻烦你用马车把我和我的儿子送到……”他讲了一个地名,说它离爱丁堡不远。

“先生,”乔治说,“虽然我在爱丁堡生活很久了,但那地方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除非你给我指路,否则我去不了那个地方。”

“没有的事,”那位绅士回答说,“整个苏格兰,没有人比你更知道整个苏格兰的路了,你一辈子都在赶车呢。你一定要把我们送过去。”

“好吧,先生,”乔治说,“只是你要给我指路。”

“走吧,”那位绅士说,“路上的事你不用担心。”

乔治就照那位绅士说的赶车。奇怪的是,他那两匹马精力充沛,走得既轻快又平稳。一路上都像是在下坡,乔治想,目的地应该很快就到了吧。他一路上保持着同样的车速,他这一辈子走过的最为平坦宽阔的大路。直到后来,天越来越黑,甚至连路都看不见了。他于是回头问坐车的绅士怎么办。那绅士回答说已经到了,他可以把车停下来让他们下车,然后自己把车赶回去了。

乔治于是把车停在黑暗中,走过去给绅士和他儿子打开车门。

“感谢你把我们顺顺利利送到了,”绅士说,“我不会忘记你的。不过账我明天再和你一起算吧。明天十二点整,你还得来这里接我们呢!”

“好的,先生,”乔治说,“不过先生你知道,按照老规矩,通行费要先付。”这的确是个规矩。

“是的,我知道要交,我想你回去没有一张正式的通行证还过不去。真糟糕,我身边没有零钱。”

“我看见的贵人都是你这个样子,”乔治开玩笑说,“总是在为没有零钱而苦恼!”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一样东西,同样有效的。”绅士说。他给了乔治一张用红墨水写的证件,老实的乔治不认识字。他不管那张证件上面写的什么,接过来就往袖子里塞。

乔治问绅士,收通行费的地方在哪里,怎么来的时候没看到,没有人向他们收费?绅士回答说,到这里来的路只有一条,来的人要么留下不走,要走的话只能原路返回。因此过来时不收费,返回时才一并收。

“记住,明天中午十二点整。”那绅士说完,领着儿子走进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乔治回到马车上,一个人往回赶车。天实在是太黑,他甚至连马的耳朵都看不见,只好任凭它们自己沿着大路跑。更糟糕的是,他仿佛听到周围传来一种声音,就像烈火熊熊燃烧似的。这种声音把他弄得头昏脑涨,他感觉不清马到底在跑还是站着不动。

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一道门,在门前他遇见了曾搭乘过他的马车的两位律师。他连忙停下车,叫那两个律师的名字,问他们在那里干什么。他们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守门人点了点头。乔治看见那守门人凶神恶煞的长相就被吓坏了。只见他向乔治走过来,抓住马的缰绳,不让他过去。乔治为了让这不讲理的守门人知道他是谁,便用打趣的口气问他:“怎么把两位律师请来帮忙守门啦?”

“因为他们来得最晚,”那守门人恶狠狠地说,“明天就轮到你在这里帮忙了。”

“在这里帮忙?先生,那真是见鬼了!”

“是的,先生,你确实是见鬼了,你要留在这里帮忙。”

“好了好了,把我的马放开,让我上路吧。”

“不行。”

“不行?你怎么这样对我说话?附近谁不知道我?我叫乔治?道森,是爱丁堡有名的赶出租马车的。这马车是我的,马也是我的。只要我付通行费,没有人敢对我说‘不行’。把我的马放开吧,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好吧,我放了你的马,”看门人说,“但是你要留下。”

他说着放开了缰绳,却掐住了乔治的喉咙。乔治又叫又骂,怎么也挣不脱。他身边的马拉着空车风似的跑掉了。乔治顿气急败坏,因为他知道,像马这样没命地跑,他那辆漂亮的马车肯定会被撞坏,两匹马也会跌得粉身碎骨的。没有了它们,他怎么养家糊口啊?

他拼命地叫骂、挣扎、哀求,但是仍无济于事,那个冷酷凶狠的守门人简直是个聋子,只顾死死地拽着他。乔治再次向那两位律师看去,希望他们想起他,他常在星期日送他们去罗斯林,车上还有两位小姐。但是这两位先生真不够意思,只是摇摇头,又朝那道门点点头。乔治完全没办法了,他再次问那粗暴的守门人,他到底有什么权利扣留自己,自己犯了什么错?

“你问我有什么权利扣留你吗,先生?你竟敢问出这句话来?你知道你现在身在何方吗?”

“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乔治回答说,“但是我会知道的,让你为你的行为感到后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叫乔治?道森,是有营业执照的马车出租人,你这样对我是违法的,我可以控告你,并得到我的全部补偿。我现在只希望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好吧,我就让你知道。这是地狱,你现在在地狱!你别想再过这道门了。”守门人做了个恶毒的鬼脸。

乔治一听,顿时傻了。于是,他央求那个越来越叫人害怕的守门人说:“先生,我确实没想到这是地狱。但是,我怎么也得回家一趟,卸下了马,把它们安顿好。我还得告诉我的妻子奇斯蒂,说我约好了要回来的。天啊!现在我才想起,我约好了明天准十二点要回到这里来。对了,瞧,我这里有通过这地方的证件。”

守门人接过那张证件,另一只手仍紧抓着乔治。“哦!你是和R先生一起来的?”守门人说,“他是我们尊贵的朋友,他已经被列入我们的册子里。这样吧,你可以通过,不过你同样必须把自己的名字写进册子里,用你的灵魂担保明天中午会回到这里。”

“不行!”乔治坚定地说,“我绝不能答应这种事情!”

“那么你留下别走,”守门人说,“因为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最希望人们能自己进来。你就好好想想吧……”他说着把乔治向后一推,让乔治滚下山坡,然后关上了门。

乔治渴望再呼吸新鲜的空气,渴望再看到妻子,并把自己的遭遇说给她听。看到反抗无用,他只好爬上坡,无可奈何地签好合约,急忙离开了。他沿着马的脚印走得飞快,希望能赶上它们。他一路上不时大声呼唤,希望它们能听到他的命令,但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马的踪影。

最后,乔治终于绝望了,因为在一个擦皮厂和一个采石场之间——被大家公认的危险地点,他看到他那两匹马,一匹死了,一匹断了两条腿,马车被撞得粉碎。对于一个赶车人来说,这是最难以忍受的,比进地狱还要可怕。他的心碎了,跪在地上,两手捂着脸,悲伤地哭了起来。

正在乔治哭得伤心时,有人抓住他的肩头摇晃,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乔治!你怎么啦?乔治!”

乔治猛然一惊,因为他听出了这是妻子奇斯蒂的声音。

“你也看到了,你就不用再问了,”乔治说,“噢,我可怜的两匹好马啊,没有了你们,我再也做不了自豪的赶车人了!”

“起来,起来,乔治,你赶紧醒醒,”他的妻子说,“市长派人过来,叫你现在送他去议会大厦呢!外面风雨很大,但他必须在九点以前到达。你快起来准备吧,他在等着你呢。”

“老婆,你疯了!”乔治叫道:“我的马车撞碎了,我的好马都没了,你叫我用什么把市长送去啊?而且我跟人约定了,十二点整还得赶到地狱去!”

妻子奇斯蒂听了他的梦话,哈哈大笑起来。尽管她笑,乔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仍旧把头埋在枕头上,一动也不动,只是苦苦地呻吟。外面风雨大作,那声音让他听上去像是在地狱那样。这是梦吗?太真实了,他躺在床上呻吟,坚信他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妻子也没办法,只好去找邻居帮忙,把她丈夫的情况告诉了他们,说他不停地说梦话,说他跟一位R先生约好了,明天十二点要去见R先生。随后,她托了一位朋友照料那两匹马,然后通知市长她丈夫去不成了。

很快,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都与乔治开玩笑,但是乔治却没有开玩笑的兴致,头也没有抬起来过。他妻子看见他这样,更加不放心了,叫他把梦中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他就把上面的经历详细地告诉了妻子。妻子害怕他患的是热病,就去请伍德医生,并且告诉医生,她丈夫很明确地说跟地狱的人约定了十二点整要到地狱去。

“他一定不会去的,太太,你放心好了,”伍德医生说,“你回去不妨把钟拨慢一两个小时,让他先错过那个时间。我出诊路上顺便去你家。你断定他没喝醉吗?”

她向医生保证丈夫没喝过酒。

“好吧,你不要太着急,那么我现在就先去看他吧,也许他是发高烧说胡话呢。”

于是,奇斯蒂带着伍德医生一起匆匆往家赶。路上奇斯蒂告诉医生,说乔治在地狱那里看到了他们认识的那两位年轻律师,守门人说他们两个是新来的。

医生听到这,突然放慢了脚步,惊讶地盯着奇斯蒂:“你说什么,太太?你刚才说什么了?请你重复一遍。”于是,她又把这件事重述了一遍。

医生惊讶地握住双手,喃喃说道:“太不可思议了,真可怕!”他又说:“那两位律师确实死了,他们这时候已经在坟墓里了。多好的两位年轻人啊!但他们竟死于同一种病……真是太奇怪了!”

医生接下来好像赶时间似的,步子迈得很大,快得奇斯蒂要小跑才跟得上他。一路上,伍德医生头也不抬,眼睛也只顾看着脚下的路,嘴里只是咕哝着说:“太奇怪了……”

奇斯蒂也不由得好奇起来,于是问他是不是也知道他们的朋友R先生的事。

医生摇摇头回答说:“不知道,太太,他和他的儿子都在伦敦。”

伍德医生赶到乔治家,先给乔治量体温,发现热度并不是很厉害,于是,又赶紧用醋和冷水给他洗了洗头,然后给他敷上了药膏。

被伍德医生这么一弄,乔治好像好了一些,伍德医生试图取笑他的梦,想以此引得他高兴,但是一提到这件事,乔治只是摇头。

“那么,你认为这不是一个梦?”伍德医生笑着问他。

“伍德医生,你怎么能说这是一个梦呢?”乔治说,“我是亲身经历呢,医生你看,我的脖子上还有那个守门人的手指印呢。”

伍德医生低下头看,果然看到乔治喉咙上有两三个红印,这让他大为震惊。

“我向你保证,伍德医生,”乔治说,“我那番悲惨的经历绝对不是梦,它害得我把马和马车都毁掉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合约是我亲手签的,我签下了一个可怕的协议……”

“你不用遵守它,”伍德医生说,“你听好了,你真的不用去遵守它。跟魔鬼签协议本是错误的,你还遵守它,犯的错误就更大了。”

“噢,不行,伍德医生!”可怜的乔治呻吟道,“这件事可不能这么办!我认为协议签了就一定要严格遵守。我必须去履行我的合约。时间快到了,对,对,我必须去,我一定要去!但我的马车没有了,我得向谁借呢……”乔治说着,把脸转向墙,睡过去了。

伍德医生吩咐奇斯蒂不要吵醒他,让他安静地睡一会儿,最好能睡过那个约好的时间,这样乔治就安全了。

这段时间,伍德医生就在旁边照料着乔治,一直给他把脉,杂乱的脉搏说明乔治不太安稳。奇斯蒂则跑去找牧师,想请牧师来祷告,和她的丈夫谈谈话,帮助他恢复理智。

但是牧师来时,乔治只是拼命吆喝着他的马,好像是在催它们快跑,全速去赴约。令人震惊的是,时间一点不差,就在十二点整,乔治突然挣扎了两下,就死了。

随后,又有更令人惊讶的事情传来,就在乔治下葬的那天,有人听到一个消息,一艘从伦敦开出的船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沉没了。沉没的时间,大概就是乔治做梦的那天。船上的遇难者中就有R先生父子!同样,大概也是在乔治做梦的那个时间段里,他提到过的那两位年轻的律师双双死于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