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问过我,知不知道开枪的会是谁。那时我没有回答,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谁会是那个罪人。”她猛地扭过头去,激动地用手指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她就是那个罪人——一个虚情假意的外来者,一条藏在草堆里的小毒蛇!”
希蓓拉的话让人难以置信,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很震惊,立刻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最后,从艾达那里传来的一阵呻吟打破了沉默,她绝望地举起手来,企图去抓医生的手。
“希蓓拉……你……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的。
冯布朗的整个人似乎都立刻僵硬紧绷起来,眼中满是愤怒。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希蓓拉那令人震惊的控诉。
“没错,这件事情就是她干的!她欺骗了你们,正如她一直以来总是试图欺骗我们每一个人一样。她仇视我们——打从父亲带她进门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怨恨我们,因为我们身上流淌着格林家的血液,而她没有。她身上流的是什么血液估计只有天知道。所以她恨我们,因为她和我们不是同一等级的人。她一定很愿意看到我们一个个被杀害。她最先杀害的人是朱丽亚,因为朱丽亚掌管着整幢房子,杀了朱丽亚,她在这里的待遇就会有可能得到改善。她不但仇视我们,而且更想要除掉我们。”
床上的女孩悲哀地看着我们,从她的眼里,我们没有看到怨恨,看到的只是无助与难以置信,好像她所听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听起来还真是有趣。”终于,万斯打破了沉默。他语气里充满了讽刺意味,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其实在希蓓拉发表她的长篇控诉的时候,万斯则一直暗中观察着她。
“你当真指控你妹妹是杀人凶手?”他说得很轻松,而且似乎也很友好。
“没错,就是她!”她不假思索地说道,“她恨这幢房子里的每一个人。”
“就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来看,”万斯微笑着说,“你们格林家族的所有成员似乎都没有太多的爱和情感。”不过,他的语气并不带有恶意,“格林小姐,请问你这项指控的具体依据是什么?”
“她想要除掉我们,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受阻碍地得到一切——奢华的生活、舒适的享受以及完全的自由——假如没有其他人来继承家产。这样够不够具体?”
“当然不够,格林小姐,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法庭以目击者的身份传唤你,要你说明罪犯的犯罪手法,你要怎么说呢?你也知道,不能否认艾达小姐本人背部中枪的事实。”
希蓓拉似乎突然意识到这项指控的荒谬与滑稽,于是开始闷闷不乐起来,脸上也显现出受挫的表情。
她反驳道:“我不是警察,怎么可能会做打击犯罪的事情。”
“很明显,要不就是你缺乏逻辑,”万斯说话的口吻渐渐变得有些奇怪,“要不就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也许你是暗示艾达小姐在射杀朱丽亚之后,又有一个未知人士立刻开枪射杀艾达小姐,也许是为了报复,是这样吗?”
显然,希蓓拉感觉到困惑,但她还是用嘲讽的语气说:“如果事情的经过真的如你所言,”她不怀好意地看了看万斯,“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可惜他们没能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些。”
“这太荒谬了,”万斯直截了当地表明,“根本不可能有两名凶手存在。要知道,射杀你两个姊妹的枪是同一把——点三二的左轮手枪——而且两枪的相隔只有几分钟。所以,我们必须接受凶手只有一个的事实。”
希蓓拉忽然变得谨慎起来。
“契斯特,你那把枪是什么型号的?”她问自己的哥哥。
“就是点三二的左轮手枪。”契斯特懊恼而又不安地说。
“不会吧?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她背对着我们走到了窗边。房间一直紧绷的气氛终于趋于缓和,冯布朗医生斜过身子,温柔地为受伤的女孩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
“艾达,现在每个人都是心慌意乱的,”他安抚她,“所以你不必担心,相信明天希蓓拉就会后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到时她会向你赔罪的。”
女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冯布朗将身子挺直了一些,对马克汉说:
“我希望今天的讯问到此为止。”
万斯和马克汉马上起身准备离开,希兹和我也跟着往外走。突然,希蓓拉大步走到前面,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请等一下!”她大声喝住我们,“我刚刚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知道契斯特的左轮手枪在哪儿——是她拿走的。”她再次将矛头指向艾达,“就在几天前,我亲眼看到她在契斯特的房间里,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而且我也没觉得她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要在那里。”她得意地朝万斯瞥了一眼,“这应该算是很具体的证据了吧?”
“格林小姐,具体是哪天?”万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静。
“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也许是上星期的某一天吧!”
“会不会是你找祖母的绿别针的那天?”
希蓓拉想了一会儿,然后非常气愤地说:“我真的记不起来。为什么要记得确切的时间?我只记得那天我正要到大厅去,路过契斯特的房间时看了一眼,发现门是半开的,我看见她在那儿,而且就站在书桌的旁边。”
“艾达小姐在自己哥哥的房间里,这很少见吗?”万斯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
“除了看到她有时候会到雷克斯房间以外,”希蓓拉说,“她从没进去过其他人的房间,而且朱丽亚早就严重警告过她,不许进入她的房间。”
艾达无限哀伤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姐姐。
“噢,希蓓拉,”她呻吟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你做了什么!”希蓓拉愤怒的眼神里似乎隐隐燃烧着入魔似的光芒。“每一件你做过和没做的事!我承认,你的确很聪明,你也很有耐心,你逆来顺受的样子和伪善的态度能骗过其他人,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从你踏进家门的第一天起,你就憎恨着我们所有人。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时机,想要除掉我们,一直在计划密谋着……”
“希蓓拉!”冯布朗大声怒喝道,“够了,别再说下去了!”他走上前去,摆出威吓的态度,试图阻止希蓓拉的失控。他的做法让我感到十分惊讶。从他的神态中,可以看到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密关系——一种肆无忌惮的密切关系。万斯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的眉尖微微扬起,很有兴致地在旁观着。
“你已经疯狂了,”冯布朗逼视着希蓓拉说道,“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有陌生人在场,他一定会更加强烈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不过,他的话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此时,希蓓拉的神态瞬间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她垂下双眼,掩面而泣,全身不停地抖动着。
“我,我很……抱歉。我真是荒谬……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契斯特,你最好把希蓓拉带回她自己的房间。”冯布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她已经挺不住了。”
希蓓拉一语不发地跟随契斯特离开了。
“现在的这些现代女性,她们的神经都紧张过度了,”冯布朗作了简单的解释,然后,将手掌在艾达的额头上轻贴了一下,“好了,艾达小姐,现在我要采取一些措施帮助你入睡了。”
正当他打开医药箱的时候,就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抱怨声。这时我才发现,连接格林夫人的小梳妆室的门原来一直开着。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受够了这些噪声。当然啦,没有关系,我总是那个受苦的人……护士!把艾达那边的门通通给我关上。你知道我怕吵,就故意打开那些门来吵我……还有,告诉医生,在他离开之前我必须要见一见他。这两天我的脊椎又痛得受不了了。唉,话又说回来,又有谁会想到一个瘫痪的人躺在这儿……”
护士立刻把关上门,那些烦躁的抱怨声终于被隔断了。
“如果不是她要门开着,护士肯定早就把门关上了,”艾达疲倦地说,神色非常悲伤,“冯医生,为什么她总是说每个人都故意让她受苦这样的话?”
冯布朗回答道:“艾达,不必对你妈妈的脾气看得太过认真。她本来就有爱生气和爱抱怨的毛病。”
和女孩道了晚安之后,医生就领着我们走回到大厅里。
“恐怕你们今天没有任何收获,”他似乎觉得非常歉疚,“可惜的是,艾达并没有看到凶手。”他对着希兹说,“顺便问一句,你们上次有没有检查过餐厅的壁柜?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不见了?壁柜就在那边。”
“当然检查过了,那是我们重点检查的地方之一。”警官骄傲地说,“不过,你现在也提醒了我,明天早上,我会派人来采集艾达小姐房间的指纹。”
冯布朗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和马克汉握手。
“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不管任何事情,都请不要跟我客气。”他微笑着说,“我非常乐意帮忙。”
马克汉对他表示了感谢,然后,我们一起到一楼大厅去。史普特正在那儿帮我们拿着外套。随后,我们坐在了检察官的车里,看着司机奋力驶过门前的雪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