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种种,使得钦远虽未去那占星阁实地查勘,但叫他不妨大胆猜测一下,那新生星云所守护的对象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现在有十万分的肯定,这人大抵是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当然,也有可能是明白了也不甚在意。
单从她提出的疑惑上来看,她对这里同样也是一无所知,那么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只要不让其跟着自己,便少了很多接触钦天监的机会,那她就没可能有兴趣去单独了解星占卜卦一系,便召不得那些星云贴近守护。
要知道,星云向来是由无数星宿组成,毕生存在的价值便是用来追逐它们聚拢着的那道耀亮。
若晓得那道耀亮现身何处,即使她不发来号召,那后果也同样如天上那样,只不过届时将星置换成同等份额的人而已。
试问同一时期大批人有如魔怔一般,共同追随某一位去,这画面不要太明显。那时,如何能找出足够的理由来搪塞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帝室江山?
君臣上下再细想这么多有能耐的人聚集一处,如何不让朝廷细思甚恐?若是遭遇连番打压,她在极度不耐烦的情况下发了个什么天凉谁破的号召呢?
那些围绕在身旁最忠实的下属们一定会抛头颅洒热血,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将那江山完完整整地夺下来。
在那时,古书上可不就是只能记载:“又到了这狼烟烽火,生民涂炭的时刻,天下群雄揭竿而起...”
众人拱卫间,自然不缺择机行事者,更少不得有那么一些趋炎附势的人。
虽说她届时心中亮堂得有如明镜,不会重用这类,但不妨碍他们巴结再次一等阶的人。
以此类推,总会叫自己与其势力挂在一条船上,以获取名利。
而一旦牵扯至名利,这事就要复杂得多。若势力越发膨胀,自会有尾大不掉的牵累。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眼光的高低,判定事情的能力自然不同,那么孰对孰错呢?
所以,只要身份一旦泄露,这位就有大麻烦了。因为无论她是争与不争,都将无端被动牵扯入对错状态中。
一生惹得旁人品评指点,这对没什么归属感的这谁来说算是无妄之灾。若是不小心牵扯甚广,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在短时间脱身离去,所以说这是不妥的。
替对方想完,再换一个角度来看,钦远这次当是站在自己人这边。抛开他曾经的身份不说,现在的身份不论,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便是不能忍得。
虽说这江山早已与他无关,但他依旧不希望自己还在任上时便见各处杀伐混乱,民不聊生。
以至于成天传出钦天监某处产业,这里被人端了那里被人灭了的郁闷消息。
整个天下如今人人各尽其事,外无强敌窥寇,内无权奸愚廷,总不能因为一个简单的意外,就叫其气数丧尽不成?
总之,现如今这份悠闲自在来之不易,当煮茶捧寐,几方歇着几方闲,一览江山风景无限才是。而适当调养民之生息,才是他这个阁主应该干的事情。
她若要玩,自己自然不去阻挡。她若要搞事情,那必须是要拼力抵挡。谁叫这等天机偏偏叫他撞见,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是以,当务之急,便是重启那找个由头摆脱她的心思,也正好趁着这纯是善执的小孩还是清醒的。
钦远望着默不作声的小孩,眼中神色稍微平静。心里存着善良,又是在这般年纪的小娃娃应该很好劝说的吧。
还有,掩了她这一身光泽,叫所有人分辨不透才是。到那时,除非意外,小姑娘一人游走于荒尘,应该不至于会搞风搞雨,弄出些惊天动地的大阵仗来。
也许有天玩着累了,就找着哪个青山绿水的地方修生养息去了呢?好,当是说干就干。
钦远一向认为自己是个行动派,即使内心情绪活跃,思索万千,面上却分毫不显。
在小钦舟的角度来看,这位俨然又瞬间变成了一个好人。他现在一点也不凶,还会微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于是记吃不记打的小孩在那人的招手间又颠颠地跑过来,还小声叫了师父,乖顺得很。
钦远不甚在意她叫自己啥,继续和蔼着面容,从腕上取下一串盘得极为漂亮的珠子,递过去叫她小心收好。
这珠子是上一任阁主一并传下来的东西,据说是老友所赠。谁人也不知道,里面嵌着这尘世间唯一的隐匿符,可见那位友人来头绝不简单。
凡尘混乱,向来都是一环套着一环。那些先知先觉们无意扰乱此种规束,但一些无伤大体的洞见,却是可以稍微透漏的。
于是这个珠子叫上一任阁主传了下来,又叫这一任者转赠给了有缘人。
至此,这世间如何发展,又会多添几方揣测并不重要。他当是需要死守这位的身份,好叫她心无旁骛,不受尘世所累地度过余生。
可生而为人,行走人间,食的是五谷精粮,穿的是素衣锦裳。凡有比较必有争心,这是避免不了的。
即使小孩什么也不做,也会有人上挑鼻子下挑眼。简单一点来说,便是八字不合。
钦远目前显然不会想到,即使想到了他也不会刻意多加思考。这凡尘,万事求个缘法,聚者皆按喜好自排。
他清心寡欲,自小身份尊贵,自然无法体会被人刁难的凄楚场面。
“我有要事在身,目前不方便带着你回去,你可愿暂时寄宿在吾友家中。”
他说的确是事实,现在回去当要好好调查那没什么本事还敢劫星的师叔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其中又有多少人参与,他们图甚?
这些事情都不方便带着当事人出现,钦远想到了他曾经救过的某一宫主倒适合替他带一下孩子。而且那里面俱是女子,想必性情十分温柔,就连说话亦不会太过大声。
想到这,钦远很满意,似乎为就要解决一个大麻烦而轻松很多,甚至直接牵起小娃娃的手,不待她说话就定了这位的去向。
“对了,你既然被除名,为避免以后与皇家某嗣互冲了名姓,即日起便唤你钦绝如何?”当隐含深意的眼神扫来时,小孩忙不迭地点头,依然不言语。
钦绝吗?正合适,隐在一旁的某魂觉得这个字含义颇深,于是欣然接受了。
可不是有含义的嘛,这位借着这个字叫她自断曾经与皇家一切过往,以后的人生里也当继续避着。然而,她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人家向来奉行现世了结的好么。
将失去的索要回来,将不感兴趣的放在一边。等到再无关系,互不相欠,只要那边不再继续作死咬着不放,她自问自己其实还是一个挺大度的人。
今天出来的急,自己如今也没有什么机会,暂且让那些曾经死命作践小孩的人再活跃一段日子。既然不是说过这孩子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吗,那就暂时不分什么你我吧。
钦绝勾起笑,复又认真起来。她逆着光回望那一派森严堂皇的大殿,廷院,宫墙,街道,城池.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想不出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