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珮拿着红包，像码扑克牌一样，把它们顺成扇形，拍了一张发给兰泽。叠整齐收回包里了。
又从那个巨大的包里拿出小巧的三脚架和相机。
在客厅里开始支三脚架，装相机。
一切准备工作准备就绪。
“来拍照啦！”
这是这么多年的习惯，每年都会拍一张全家福。最开始是老式胶片机，每年会冲洗不少过年的照片。后来改成数码相机，拍得多冲得少，之后还有两年用的手机，方便传电子相册，但洗下来却很模糊。直到尹子珮读大学买了一个单反，每年固定就是她来拍照。只是她后来嫌弃单反重，卖了换成现在的小卡片机，小巧方便，这个拍照的工作依旧还是她来。
李子玥和张子珉搬了四根凳子放在正中间，把四个老人扶过来挨个坐好。其他人也跟着过来。
只剩几个喝酒的还在那举杯畅饮，闲话东家西家的，说个不停。
“叫你们过来照相了！”王思行扯着嗓子叫唤。
“哎呀。”尹楚天喝得正开心，“又拍照呢，每年都一样的。”
最后只得去挨个抓过来。
王思行挽着尹楚天：“才不一样，快点！”
王思安推着杨槐的背，李子玥一只手拉着李晓峰，一只手拉着田子敬。
所有人围在一旁，把四个老人围在中间。
尹子珮调好参数，对好焦，把显示屏翻转对着家人，跑到王思行给自己留的一个角落，显示屏里是每个人开心的模样。
手里拿着快门线
“一，二，三，茄子！”
“啪嗒”一声。所有人的音容笑貌被记录在那一瞬间。
就是刚刚极不情愿的几个大男人也是笑得开心不已。
她自己还没来得及看，相机就被大家围起来了。
她也收到兰泽的微信回复连着两条
“富婆呀！”
“为什么你都23了还可以拿红包。”
“因为我家的规矩是拿到结婚呀。”
“这是什么鬼规定。”
“我姐定的。你要来过年我们能拿给双份”
“这种不义之财，咱不要哈。”电话这头的兰泽正自己给自己煮着饺子。
最开始是家里长辈说都还没工作呢，于是过了18岁，红包还在继续拿。等张子珉和李子玥一起开始工作了，又说才开始工资不高，又继续拿着红包，还没毕业张子珉就把熊小文带回家了，这算是全家高兴的大事，这红包又是继续拿，还带双份的。
李子玥不答应了，便闹着说要拿到结婚，不然对自己不公平。
因为家里一直是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也没谁计较这一年到头一个红包钱。若真要计较，张轲去世的时候特意嘱咐王思弦自己公司的剩余股份全交给王思弦继承，每年那点利息分红全平分给几个孩子。
最开始王思行几个还担心熊小文不答应这事儿，结果熊小文也是个心大的主儿，每年和大家拿着一样多的分红利息，笑得可开心了。
过年前几个孩子还各拿了十万，是王映川给的。卖了一处老房子的钱，王映川添了点儿，每家各分了二十万，特意嘱咐有一半是给几个孩子们的。
王映川从来就把这碗水端得平，不偏谁也不袒谁。
但这归结到一点还是因为王家四姊妹的生活水平也没差个多少，比起来就数王思行家收入逊色点，也只是因为尹楚天没有固定工作，要给自己留个养老钱罢了。
若这碗水端得歪了些，或者谁家的谁不是这么个心大儿的人，可能现在的王家又是另一番模样。
之后又拍了些照，有每家人的，有王家四姊妹的，有几个小辈的，还有几个端着白酒碰杯的老挑儿的。
尹子珮翻看那些照片，照片里的余素没有几张是在看镜头的，也没怎么笑，满脸疲惫。
以前余素还挺喜欢拍照的，李子玥拿手机给他们老两口拍了不少，有些还带现在年轻人流行的贴纸，两个老人笑得可开心了。
“子珮，记得把照片发出来了。”王思安开始收拾饭桌上的残局，“我好拿去洗出来。”
“知道啦，三嬢。”
“走了走了，放烟花了。”田子敬喝得开心，大手一挥就要朝楼顶去。
还没走出去就被李子玥抓着外套的帽子拉回来了：“走哪去啊，烟花在车里呢。”
田子敬压着咳嗽声笑道：“忘了，忘了。”
“哥哥和我们下去拿烟花。”李子玥从包里翻出车钥匙，“珮猪儿和玖玖去把楼上门打开。”
“你们还买了烟花呢？”王思行好奇的看着几个孩子。
这时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也开始了。
“对啊，四嬢要不要一起？”田子敬对这种玩的东西特别兴起。
“你们先去，我们把家里收拾了再来。”几姊妹一起麻利的收拾垃圾，洗着碗筷。
几个老人已经坐在电视机前听着董卿满含情感的开场白。
“买了多少烟花呀？”站在阳台上抽烟的几个人对着楼下吼了一声。
楼梯里传来李子月的回答：“买得可多了。”
这几声来来回回的对话把老小区的声控灯全给喊响了，挨着挨着亮了起来。
王思行在抹桌子，顺口问道：“珮猪儿你不是说要去庙里？”
“这不还早呢，约了等会。”尹子珮已经穿好鞋，在门口等去里间找钥匙的杨子玖。
尹子珮的奶奶是信佛的，正月初一和正月十五都要吃素的信徒。奶奶走得早，但是尹子珮的记忆里全是奶奶寝室里挂着的观音菩萨的画像和那一直烧的红红的蜡烛。
她虽谈不上信或不信，但每年过年会去庙里拜一拜。她现在还记得，奶奶带她去庙里，带她一间庙宇一间庙宇走过的日子。
是午后阳光正好，她跑到里面去数佛，奶奶在外面拿着蒲扇和路过的尼姑谈论这什么，她在里面认认真真地数佛，数到慈眉目善的菩萨就开心地念出菩萨的名字，要是数到凶神恶煞的菩萨就又重新数。
她数累了就去奶奶旁边躺着睡觉。庙里有吃糖，有荷花盛开，有蜻蜓立上，有蝉叫，有菩提树荫，有佛经诵念。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大概便是如此，只是那个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睡醒过来奶奶还在。
没过多久奶奶却生病了，那之后再醒来，奶奶就不在了。
奶奶走的时候也在庙里走的，说她还小怕吓到她，不让她来看自己。家里人也顺着奶奶的意，硬是没让她去见奶奶一面。
那个时候她不懂，只是难过了好久。后来后悔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现在细细想来，奶奶走的时候，张姑爹去的时候，还有那个人走的时候她都没有见到那最后一面。
他们几个小的在阳台上放烟花，就属尹子珮胆子最小，二十几岁的人只敢玩手拿的钢丝花。打火机点燃，绽放开来的小烟花，一挥而过，在夜空中留下烟火的轨迹。
张子珉和田子敬两个大男人胆子大得多，把小鞭炮的引线绑在钢丝花上，再把钢丝花插在旁边花台的废土里，一把火下去，又是噼里啪啦炸开的烟花，还伴着噼里啪啦的响声。
杨子玖跑去点小礼花的引线，那些放在地上的礼花挨个成排，挨个点过去，火苗急速下滑，“嗖”地一声，蹦起一人高的烟花，亮丽绚烂的黄色，可爱至极。
李子玥在一旁拍视频拍的不亦乐乎，不时接过尹子珮递过去的钢丝花。
这几个年龄上限到三十，下限也起码二十一二的人，开怀的笑着，像曾经只有七八岁的日子。
每个人端一根凳子，依次排开坐开在园子里，期待地静守这新年烟花的来临。
直到夜幕第一朵烟花绽开，是绿色的光华丝丝缕缕，再到千多万多绽开在冬日冷清的夜空中，五颜六色的礼花带着超高的温度拥抱这个冰冷的季节。弥漫的硝烟缓缓飘飘。
他们几个呵呵地傻笑着，只是盯着那些烟花就能笑得开怀。
屋顶的门被人推开。
是王思行和王思予搀扶着余素，王思安扶着王映川，身后还跟着抱着张初一的王思弦。
他们走进来，看着几个大笑的孩子，也默默的微笑着。王映川伸手去拉住余素的手，微微用力把她的手拽在自己的手心里。
尹子珮转过头看到了这一切。
想到那年的日子，他们几个在冷风里坐着，像完全感受不到冷一般，一直仰头看着头顶的烟花。
直到余素端着一盘酥皮花生出来问：“几个冷不冷？要不进去了。”
“不冷的，家婆。”张子珉扯着嗓子回答，那个时候张子珉的声音还很稚嫩，带着奶气。
有点像现在正在欢呼的张初一的声音：“烟花！烟花！”
余素也拖了一张凳子来挨着他们几个坐，把花生往张子珉怀里一塞，挨个传，从头到尾，从尾到头。
直到王映川也出来，准备叫他们几个进屋。却是看着五个人整整齐齐排座在那，默默坐过去，拽紧余素的手，陪着他们一起看夜空中最后几多烟花绽放的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