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玲琳】
1.
程飞不爱同我讲话了，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征兆呢？
圣诞节前一个星期我就有了这种感觉，昌城的冬天冷的彻骨，侵蚀了人身上最后一点温存。
滋事打架过后每天张女士都问我到底跟程飞断没断，回答到后来我已不会向头几次撒谎那样胆战心惊。
就这样，背着张女士跟程飞偷偷谈恋爱，程飞还是如往常一样经常来班里找我，他就像新转来班上的新同学慢慢的被大家伙认可。
期间我们还是吵了几次架，倒是些鸡毛蒜皮没人往心里去。步入十二月，天气冷的不像话，除了上厕所谁都不愿意离开带有暖气的教室。
徐安琪是我的“厕友”。“厕友”是班里的男生起的，据说全年级都开始这么称呼一起上厕所的朋友。学校的厕所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徐安琪每次陪我上厕所时都会给我讲年级又有什么八卦，谁跟谁为一个男孩子争得面红耳赤，谁与谁为了一个女孩子闹得不可开交。
每次听她讲八卦时我心里都会很平静，哪怕涉及到的消息会出现老师我也只是陪着她一起做吃惊状的表情，我对这样的生活很满足，每天慢悠悠的消磨时光，不会受到时间冲撞而带来的剧变。不过就连徐安琪最近也不在状态了，像是有心事一般整日魂不守舍。每年的十二月人们都放慢了速度开始总结这一年的过往，张女士最近一直在开什么年终总结会，每个人都静下心来看这一年来的得失，最后调整心态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能引起学生们的兴趣恐怕就是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开始准备平安果与圣诞礼物，班里的有个女生买了一箱苹果和贴纸，她说自己包的平安果送给朋友才会显得有心意。我也买了四颗苹果跟贴纸，给张女士、程飞还有徐安琪，可是还剩了一个要送给谁呢？
程飞最近有点古怪，来班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晚上发消息也不怎么爱回我，还没聊几句就说训练太累了想早点休息。我在想他是不是先故意冷落我然后在平安夜那天给我准备一个巨大的惊喜，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该怎么做？如果闹出很大动静势必会吸引很多人过来，到时候在起哄我可受不了那场面。
我和程飞接过吻，第一次接吻是他趁我不注意迅速的亲了下我然后跑远了，我很生气却又收拾不了他。后来他讨好的问我是什么感觉。
该用什么措辞好呢？阳光变得很刺眼，自己陷入了真空状态却清楚的听到心跳的声音，感受不到寒冷觉得异常闷热，很想长呼一口气可感觉嘴巴成了正负极的吸铁石，不论费多大劲都张不开嘴。
我给程飞说我不喜欢这样，如果以后他在那样我就再也不理他。
圣诞节那天他会给我惊喜那么我会主动吻他，当着所有人的面。
可真当那天到来后我才发现这想法是多么愚蠢。平安夜那天一大早来我就给徐安琪一颗苹果，她很高兴，也赠与我一颗，我俩又恢复了往常的嬉闹状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什么。她的桌面上有好多她精心准备的苹果，我好奇她会送给谁，本想多嘴问一问却转念一想谁都有自己圈子，没有相互打扰的必要。
整整三节课程飞都没来找我，我有点不高兴，上课都没有专注力。终于在第四堂课我去找了他。送给程飞的苹果上包的贴纸和其他的三颗包装不一样，选了带桃心图案的连环贴纸，卖我东西的阿姨还打趣说是不是送给男朋友的，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阿姨笑着说没事，她懂。
程飞不在教室，他们班的同学说应该去食堂买东西去了，看来这家伙平常没少往食堂跑。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程飞班里找他，不够他们班的同学都认识我，看来他没少再班里显摆。
打听了他的座位，发现他桌子上有好多赠送的苹果，大多数都是门口卖的那些包装好的，有一颗跟其他的包装都不一样，很精美，像极了徐安琪桌子上的那颗。我感到心脏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一下子缺失了，用生物课上学到的单词叫组织，那块组织不知怎么的，被某种内力所催动，沦为身体内循环的一部分，慢慢的流失在身体之外。我还抱有一丝念想，直到我回到班里，徐安琪不在，她桌子上的苹果也不在，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什么都没有了。
上课铃响之后，徐安琪带着笑意回了班，我一直盯着她看，她也意识到了我在看她，我俩四目相对那一刻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初恋跟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
2.
“上次说到徐安琪，没想到你跟她还有联系。所以你俩是和好了？”午饭过后孙鹏问我。还在那家度假村，午后的阳光比正午还要温暖。
“跟她和好很意外吗？你和蒋茂这么多年不还是友谊很牢靠吗？”
他努努嘴，“我跟他情况不一样，而且不都是说女生之间关系很复杂吗，最好的朋友挖了自己的墙角，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干嘛，想感同身受啊。不聊这个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说罢，我把头埋进孙鹏的胸膛里。
当初我的心态却没这样轻松。平安夜那天张女士回来出奇的早，我一回家还没等我问她就说公司今天提前下班说好好陪家里人，你说说现在一个洋节大家都这么积极参与。
我崩溃了，几乎一秒哭成了泪人，张女士见状吓了一跳，问我怎么回事，我一边哭一边摇头，这两个动作费尽我全身的力气，深怕下一秒我会倒在地板上。好在张女士抱住我，用纸巾替我擦眼泪，她明白问不出所以然也只好停止了询问，安慰我振作起来，她今天炒了几道我爱吃的菜。
我害怕吃那些菜，害怕坏情绪会代入到里面，害怕以后看到这些菜就会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那晚上时间过得好快，也到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当一个人遭遇到不好的事会忘记时间的存在，悲伤像是给时间齿轮提供的机油，打破它有条不紊的计时。
睡前我给程飞发了条分手短信。那个夜晚我没睡好，整夜梦到他想尽办法给我道歉，梦中我很想原谅他所以我惊醒好多次。每次起来看到空空如也的手机，里面没有一条短信进来，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都没有任何回复，那时我最终意识到自己的初恋就这样戏剧性的收场。
我试着一切开始如往常那样，平静的度过做学生的每一天。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私下解决，我与徐安琪形同陌路，像是从来未说过话的同班同学。程飞再也没来班门口堵过，他也许也该明白不管是找他的前女友还是现女友对谁影响都不好。
日子兜兜转转，似是刻意却又平淡无常。我总是莫明碰到程飞，他总给我很耀眼的感觉，不论在哪里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有几次他好像也注意到我，可在我俩四目相对时都会刻意的将目光移向别处。
可是刻意的掩饰还是抵挡不了现实大爆炸的弥漫，同年级的人看到程飞跟徐安琪从某家小旅馆出来了，举止亲密没有一丝遮掩。两人解释说是去宾馆辅导学业去了，本就只是捕风捉影，但这么一解释使得两人成了笑话，大家借此开玩笑，“辅导”一词成了“上床”的隐晦词。
今天你去辅导了吗？
离跨年还有两天，我们三个人成了年级的焦点，我在所有人口中成了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女朋友，相比于程飞在男生眼里被冠以风流的称号，徐安琪在女生里的地位却渺小的可怜。后来待我高三时，底下高二也出了一件同我类似的事，处在漩涡之中的第三者在我看来用“荡妇、婊子”的字眼来形容是一点都不过分。
可身在漩涡之中的我没有丝毫力气去认同去抨击，我变得比以前还懦弱，我试图忘记这件事，害怕遇见他俩更害怕许多人突然的关系安慰，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要进行手术的病人，众多专家跟医生围着我讨论该如何开刀解决我的病因，却没有人真正关心我是不是真的想去死。
“最近还好吗？”我扭头一看是李瑗馨，她手上也拿着抹布。
“你也被留下来做值日了？”
她打开水龙头，不停的在冰水上揉搓，“轮到我做了。你这么问难道是你犯了什么错被惩罚做值日？”
见我没说话，李瑗馨自顾自的洗洗抹布，我见她的手已经被水龙头流出得水冲的的发白，忍不住问不会感到冷吗。
“你说的是我的手还是我的心？”
我摸不清她到底什么意思，我也讨厌这种话中有话的交流，像极了准备讲大道理的成年人，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脚踏两只船是什么感觉，我想肯定会很得意吧。”不知哪来的脾气让我说出这么狠毒的话，我其实与李瑗馨仅仅是在一个辅导班里上过几次课，偶尔在校园里碰到面也只是笑着致意的打招呼方式；她也本是好意，估计她也听到了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可我就是不知为何我却对她的问候充满如此高的敌意。后来我才明白在我内心里李瑗馨和徐安琪是同一种货色，她们自私自利，不知羞耻。
李瑗馨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对，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话面露难色，相反她很大方的接受了我的无理；她从容的笑意跟戏谑的眼神叫我浑身难受。
“我承认我是坏女孩，但我看的出来，你跟我一样。”李瑗馨说道。
“我俩不一样。我没有像你那样滥情，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我没必要去跟别人搞到一块儿。”
李瑗馨拧了拧抹布，“那你为什么不接着喜欢孙鹏了，程飞难道不是你用来逃避他的借口。”
黑色的抹布水落在我的心里，流淌进了我全身的血液，它们彼此融合，泥泞不堪。
3．
“醒一醒，准备回去了。”我被孙鹏叫醒，太阳还没落山，天空已经有昏暗的迹象，我看到蒋茂他们一家人已经收拾好在跟度假村的人闲聊，张女士拿着手机到处拍些花花草草。我问孙鹏自己睡了多久，他说有好一阵子了，见我木讷的耷拉着脑袋他问我是不是睡迷糊了。
我说我梦见了李瑗馨。见他没反应我又接着说，在09年的最后一天我在水房里哭，她过来安慰我，却用她手里的脏抹布替我擦眼泪。
孙鹏笑了，他说这应该是个噩梦。
他见我翻白眼，脸上的笑容更加舒展，梨涡都笑了出来。
“我记得那段时期大家都过得很糟糕，她竟然还有心思安慰你。”
“你都不知道我这个梦的真实性如何，却笃定她一定会安慰我，就好像我刚才再给你我想起了一件事而不是梦到了一个场景。”
孙鹏别过头收起了笑容，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火烧云格外醒目，红光映衬在了蒋茂的脸上显得格外的虚幻。
他到底再看哪里。
“事实上那天李瑗馨是来安慰我，不过我脾气不好对她说了些恶毒的话，现在想想太幼稚了。”
“你的意思是从那天开始你的性格才开始发生变化的？”孙鹏冷不防的问我。
“收拾收拾走吧，别让蒋茂他们等烦了。”我岔开话题。
09年的最后一天确实是我成长道路上的分水岭，命运女神克洛托重新纺织了我的人生；从那天起我看得清楚想的明白。我不再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自己的生活，也不在逃避到来的麻烦，最明显的一点是与班里的女生发生矛盾，当着同学们的面我将她臭骂一通，赶来劝架的徐安琪也遭到同样的待遇，一时间班里的同学都惧怕我起来，调皮的男同学见我走来都会停止玩闹。由此我变得的更加自私、任性起来，没有了温和没有了耐性，只有在张女士面前我才能沉得住气。可我还是与张女士吵了起来，她说我现在越来越注重打扮，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不知哪来的火气与她顶撞，张女士可能也没意识到我会发火，想说些什么却被我的火气完全堵住了嘴，见我越说越过她作势伸手要打我。我扬起额头，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喊到来打啊，你当初要有这些魄力我爸才不会跟你离婚呢，只会蒙着头把委屈憋在心里，我爸他巴不得跟你离婚呢！
在此之前我俩谁都没在提过我爸，他是我们心中极力想隐藏的疤痂，不能触碰不能撕开。张女士惨败给我，她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在我看来可悲至极。我什么话也没说便回了卧室，坐在椅子上想起了李瑗馨对我的评价。
看来我真的是一个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