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经典音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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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斯特拉斯堡的街头也是一片“缮甲兵、具卒乘”的战争动员场面,人们枕戈待旦,战争一触即发。斯特拉斯堡的市长是一位男爵,他虽然身为贵族,思想却很激进,支持自由运动。男爵市长忙着做各种战前准备,组织集会,鼓舞士气,与军官们热烈地谈论建功立业的豪言壮语。市长先生忽然想起,将士们冲锋陷阵的时候应该有一首符合眼下情景的战歌才好,高唱慷慨激昂的战歌扑向敌人阵地,那才够味。他想到当地驻军里有一位军官曾经写过一首自由颂歌,经人谱曲后唱起来还算上口。于是,市长先生找到了陆军上尉鲁日·德·利勒。鲁日上尉接受了市长的邀请,答应试试看。上尉对自己没有什么把握,他虽然既写诗又作曲,但那都是些业余消遣,可以讨女人的欢心。他的诗从未发表过,他甚至写过歌剧,不过他自己也知道不必奢望有哪一天歌剧会上演。但是,他对自己善于灵机一动,写些即兴的小诗这方面的才能是了解的。

鲁日·利勒上尉回到自己的住所,当晚就开始了创作。夜已经深了,连日来的激昂情绪此时仍难以平静。想到一旦战争打响,法兰西的美丽田庄将被外国军队践踏,他很快找到了歌词的起句:“起来,祖国的儿女们,光荣的时刻已经来临!”只是这两句,就把上尉自己感动了,他知道灵感正在降临。他不敢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感觉,几天来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各种爱国热情,对专制制度的愤怒,对平等自由的热爱,一时间汇聚笔端,变成斗志昂扬的诗篇。音乐的韵律也不必苦苦琢磨,士兵行军的步伐、军中的号角、炮车的辚辚声、骑兵的马蹄声早已构成高响入云的战歌,此时似乎有一个来自夜空的声音在向他传授,只须记下这个声音就行了。鲁日上尉从未感到过像今夜这样的激情,从未经历过今夜这样的亢奋,一种神奇的力量聚在他的体内,使他热血沸腾,使他这个庸常之辈奇迹般地爆发出雷霆千钧之力,一夜之间便跻身于不朽者的行列。

天将破晓,歌曲已经完成,鲁日上尉仿佛被榨干了一样睡去。不知何时,鲁日醒来,他拿起夜里完成的初稿,重新看了一遍,又做了几处小的修改,认为可以满意了,就去找请他创作这首歌的市长。市长感到很意外,难道这么快就写完了?市长马上拿着稿子在钢琴上试奏。市长夫人闻声过来,她决定为这首歌写伴奏部分,并把歌曲抄写分发。当天晚上,在斯特拉斯堡市长府邸的客厅里,市长先生亲自演唱了这首《莱茵军战歌》。应邀出席的客人们听后热烈鼓掌,不知他们是真地认为这首歌很有价值,还是仅仅表示应有的礼貌。有一点是肯定的,包括作者本人在内,没有人知道一首不朽的自由战歌问世了。

鲁日·利勒因市长演唱自己的歌而高兴,他请人抄写歌片,分送给莱茵军的指挥官们,希望军队采用作队列歌曲。斯特拉斯堡市乐队根据市长的意思在广场上演奏了这首曲子,为开赴前线的国民自卫军送行。斯特拉斯堡出版社印行了《莱茵军战歌》,以示爱国热情。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这首歌并没有真正激起人们的热情。作者本人因写作这首歌曲而产生的激情也渐渐消退,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那些印刷的和手抄的歌片却无声地在人们手里流传。

两个月以后,形势发生了变化,普鲁士奥地利联军攻入法国;并且发出威胁,如果法国国王和王室受到侵犯,就要对巴黎进行“军事惩罚并全部毁灭,处死暴徒以惩其罪行”。这个宣言激怒了法国各地的革命力量,各地纷纷招募新兵,组成结盟军开赴巴黎,展开废除王权的共和运动,并准备抗击外国军事干涉。

在远离斯特拉斯堡的法国最南端城市马赛,迅速组织起一支500人的结盟军向巴黎进发。一个叫米勒的医科大学生把他得到的《莱茵军战歌》推荐给马赛军。歌曲的激昂气势振奋了人们,马赛结盟军一路上高唱这首革命歌曲开往巴黎,沿途还散发印刷的歌片。当他们到达巴黎时,以军旗和这首歌为前导,成千上万的人在街头迎接这支部队。他们听到马赛人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一支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歌,这是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那歌词唱出了此刻他们要喊出的战斗口号。这首歌,很快就不胫而走,传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由于是马赛人带来了这首歌人们把它叫做《马赛曲》。

《马赛曲》迅速地传播,在集会上、剧院里、宴会上都要集体合唱;后来,甚至在教堂里唱完赞美诗后,也唱这首歌;再后来竟由它取代了赞美诗。《马赛曲》成了全民之歌、共和之歌。法兰西共和国的军事部长看到它具有振奋人心、激励斗志的作用,下令印刷10万份,分发到军中所有的连队。在前线,士兵们在向敌人发起冲锋时必是齐声高唱《马赛曲》,在这首军歌的作用下,队伍像咆哮的海浪扑向敌阵,势不可挡,敌方的将领发现这首歌带有一种可怕的力量。

这时,《马赛曲》的作者鲁日·利勒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他并没有因为创作了这首歌而获得巨大的荣誉,在全法国竟没有什么人知道是这个小小的工兵上尉创作的这首歌。鲁日·利勒本人也并不为此而烦恼,他甚至不想站出来“认领”这首歌。因为,此时他已经退出了革命。当人们高唱他写下的这首革命圣歌,攻打王宫推翻国王的时候,鲁日·利勒拒绝效忠共和国,从军队里辞职了。鲁日对国民公会里雅各宾派实行的恐怖政策非常反感,他认为罗伯斯庇尔派不啻为新的暴君和独裁者。鲁日的旧友,当初对《马赛曲》的诞生产生过重要作用的斯特拉斯堡市长和莱茵军的吕克内将军都被送上了断头台。鲁日对此公开表示不满,于是,他也被逮捕入狱。更富于戏剧性的是鲁日·利勒这位革命圣歌的作者竟被指控犯有反革命罪和叛国罪,这样的罪名应当被斩首。幸亏,这时发生了热月政变,罗伯斯庇尔派被推翻,鲁日才被释放。

鲁日·利勒出狱后,没有去寻找他应得的荣誉,他也不想因为这首歌捞到什么好处。他的军阶职务都已失去,退休金也被取消,他的歌曲、歌剧、诗都不能出版,他穷困潦倒,甚至干过不光彩的勾当被警察追踪。为了躲债,他隐居在偏僻的地方,像老鼠一样啃啮自己的余生。他变得乖戾而不通情理,当政的拿破仑想要给他一些帮助,他却给拿破仑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信,说自己为在全民投票时投了他的反对票而自豪。他与世隔绝,自我幽闭,好像躲在坟墓里窃听着《马赛曲》的命运,像局外人一样。

拿破仑在1804年称帝之前曾下令禁止唱《马赛曲》;1815年路易十八复辟,再次禁唱;1830年爆发七月革命,在巴黎战斗的街垒上《马赛曲》重新响起;1879年,法国政府重新批准唱《马赛曲》。

《马赛曲》的影响是世界性的,从19世纪到20世纪,在许多国家的民主革命运动中,革命者都高唱《马赛曲》。许多共和制国家的国歌里都有《马赛曲》的影子:德国浪漫派音乐家舒曼的《维也纳狂欢节》里采用了《马赛曲》的旋律,英国作曲家埃尔加的《音乐创作者》采用了此曲,俄国作曲家柴科夫斯基的《1812序曲》里更是巧妙地运用了此曲。

《马赛曲》的作者鲁日·利勒于1836年去世,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作为一夜之间的天才,命运又把他抛回渺小者的沙堆里。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他的遗骨被安葬在荣誉军人教堂,与拿破仑的遗体同在一处。鲁日·利勒生前遍尝人间寂寞,死后也算享尽光辉荣耀了。

柏辽兹:C大调《幻想交响曲》

法国19世纪浪漫主义音乐家柏辽兹被认为是标题交响音乐的奠基人。由于他的作品所具有的浪漫主义色彩,他被誉为法国浪漫主义艺术三杰之一。另两位是诗人雨果和画家德拉克洛瓦。法国浪漫主义运动的精华集中在他们三人身上,这三位艺术家有种种相似之处。他们都具有充满时代精神的激情,也有艺术家特有的种种空幻的奇想和孤寂的情绪。

音乐的标题是柏辽兹作品的主要特征。他用交响形式描写自己的经历和内心世界,用形象化的音乐刻画人物的心理变化,强调器乐具体深刻的表现力。他把音乐与文学紧密地结合起来,用音乐的形象表达诗与文学的构思。由于,结合文学艺术的因素,所以,音乐具有情节性并且戏剧化。柏辽兹的交响作品几乎都有文学背景,广泛地运用莎士比亚、拜伦和歌德的作品。

柏辽兹性格奇特,行为怪诞而莽撞,他的生活充满浪漫的激情。他曾这样描述自己:“我像一块被人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田野、一座荒废的楼阁,四处残存着冰冷的遗迹,我只能在屋外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如果我像维苏威火山一般爆发出惊人的、疯狂的雷鸣,人们可以想像到我的心灵深处,沉积着无数可能爆炸的因素。深夜,我漫步在维苏威火山脚下,当我靠近它时,它喷射出旋风般的火舌,横断的岩石飞向天空,仿佛我触犯了神明而将被化为灰烬……”性格的浪漫形成柏辽兹音乐的浪漫。他的许多音乐都是从他的浪漫生活与奇特的幻想里产生的,他的《幻想交响曲》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1827年到1828年,英国的莎士比亚剧团到巴黎上演莎士比亚名剧《哈姆雷特》和《罗密欧与朱丽叶》。柏辽兹看了演出,为莎士比亚的戏剧激动不已,他在自传里说:“莎士比亚突然向我袭来,他把我彻底击碎了。他那闪光的艺术伴随着崇高的决裂,在我面前展示出艺术的天国;他照亮了我眼前深邃的视野,使我看到了真的伟大、真的优美、真的戏剧性真理。”

其实,真正击中柏辽兹的还不是莎士比亚,而是剧中女主角的扮演者哈里埃特·斯密森。斯密森比24岁的柏辽兹年长3岁,不仅演技精湛,容貌也端庄秀丽,柏辽兹只看上一眼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他如醉如梦,如痴如狂,演出结束以后,他剩下的唯一清醒的意识就是知道自己必须站起来从剧场走出去。斯密森的演技和风采引起柏辽兹狂热的崇拜,脑子里充满了幻想。他彻夜不眠,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疲惫不堪时就露宿在田野,陷入死一般的昏睡。他给斯密森写了一封火焰般的情书,但是,一位事业上如日中天的名伶,对这样的求爱者见过不知多少,她根本就不予理睬。陷入癫狂状态的柏辽兹不能自拔,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见到斯密森:他搬到斯密森住处对面的旅馆,整天向着斯密森的窗口张望。晚上则到剧场里,火焰般的眼睛热烈地追逐着斯密森在舞台上的每个动作。他忘情忘境,在剧场里喧哗,被剧场当作可疑分子监视。柏辽兹的满腔热情毫无希望,斯密森从未瞥过他一眼,一切都只能成为泡影,柏辽兹企图自杀。他说:“周围的一切都会引起我的痛苦,是无情铸成了我悲惨的命运。”他服吗啡自杀,但是,由于药量不够,他昏迷一段时间又醒过来了。在昏迷状态中,脑海里涌起许多音乐旋律,这些后来就成了他的《幻想交响曲》里的主旋律。

柏辽兹1829年开始写《幻想交响曲》,直到1831年才最后修改完成,他给作品加了一个副题:“一个艺术家的生活片段”。交响曲分为五个乐章,每个乐章都有标题和具体说明,这就使作品的自叙性质更加清楚。他还不厌其烦地在总谱扉页上加了一段文字当作破题,他这样写道:“一个青年音乐家有着病态的敏感和热情的想像,由于失恋而服用鸦片自杀。但麻醉剂量不足,未能致死,而是昏昏入睡了,在睡梦中出现了最奇异的幻想。当时他感到感情和回忆在病态的脑海中变成了音乐的形象和乐思。他所爱的女性本身也变成了一支旋律,如同一个‘固定乐思’一样,到处都可看到听到。”

《幻想交响曲》的音乐气氛与作者奇特怪诞的行为和精神世界是一致的。在第四乐章“断头台进行曲”里,音乐紧张可怖,时而阴森粗野,时而辉煌庄严,构成不祥的怪诞色彩。第五乐章“妖魔夜宴之梦”,更是群魔乱舞,乐队发出种种粗劣、刺耳、不和谐的强烈音响。整个乐队发出狂叫,交织成奇谲怪异的画面,大号奏出安魂弥撒曲中的《愤怒的日子》,最后全曲以狂风暴雨般的猛烈结束。

柏辽兹写《幻想交响曲》的时间比法国浪漫主义诗人波德莱尔的《恶之花》略早,二者所表现的精神上的病态是相一致的,都揭示出法国19世纪在社会黑暗的挤压下人的扭曲的精神世界。

1830年12月,《幻想交响曲》在巴黎首演大获成功,第四乐章“断头台进行曲”还返场重演。1833年斯密森再次随剧团来巴黎,柏辽兹邀请她出席自己的作品音乐会,音乐会演奏了《幻想交响曲》。斯密森看了节目单上详尽的文字说明,知道了这位青年作曲家对她狂热的爱恋,她从音乐里听出了柏辽兹感情的深挚,这次她接受了柏辽兹的爱。但是,这时的斯密森已不是六年前那个光彩照人、仪态万方的当红明星。她已经33岁,艺衰色退,声望大不如从前;而且,还糟糕地在下马车时跌伤了腿,无法重返舞台。柏辽兹对她的爱没有减退,两人很快结婚。但是,婚后生活并不顺利。斯密森也许对生活的急剧变化心理准备不足,从舞台明星成为一个法国穷音乐家的妻子,这个落差太大,她性格的另外一面开始暴露,她变得暴躁易怒,而且酗酒。经济上又拮据,虽然有了一个男孩,他们在结婚10年后还是分居了。

柏辽兹虽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作曲家,但是那时候音乐是个不赚钱的玩意儿,他只好占用许多时间去写音乐评论,这给他带来很大的精神痛苦。他在给儿子的信中说:“我病得厉害,以致于笔每次都从我的疲倦的手中脱落,就是这样,我还是要勉强写下去,为了那倒霉的100法郎。”

柏辽兹的音乐评论活动持续了30年之久,虽然,他在欧洲音乐批评发展中起了很大作用,但是,这些有时是艰涩的写作活动消磨了柏辽兹过多的精力,使他不能随心所欲地从事音乐创作。在柏辽兹的《回忆录》里有一段令人叹息的文字,叙述他怎样在钱的压榨下不得不放弃一部交响乐的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