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教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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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论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59] 导言[60]

现代教育机构唯“时髦”和“合乎时势”是求。存在着两种貌似相反、实质相同的倾向:在外延上扩大教育,在内涵上缩小教育。两种倾向皆违背自然的意图,教育集中于少数人是自然的必然规则。

我给我的讲演所拟的题目应该尽可能确定、明白、直截了当,这是任何题目都理应做到的,但我现在清楚地发现,由于它过于简短,本来极其确定的含义反而变得模糊不清了。因此,我不得不如此来开头,先向我的尊敬的听众解释这个题目以及本讲演的任务,在必要时还要请求你们的包涵。当我许诺谈论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之时,我所想的首先完全不是我们巴塞尔此类机构的特殊的未来和发展。你们也许常常会希望,我在说明我的许多一般观点时,能够举些我们本地学校教育[61]机构的例子,但是,我不准备这样来举例,也不准备为类似的运用我的观点的做法承担辩护的责任。原因正在于,我认为自己对本地情况太陌生,太缺少经验,我感到自己远未在本地环境中牢固扎根,因而不能正确判断一种如此专门的教育体制形态,更不能有相当把握地预言它的未来。另一方面,我越来越意识到了我是在什么地方做这个讲演,是在这样一个城市里,它在一种无比重大的意义上,以一种令许多大国惭愧的规模,努力促进着其市民的教育和学习,以至于如果我断言,哪里的人们为一件事情做得越多,那里的人们对这件事情也就想得越多,我一定不会说错。然而,这正是我的愿望,也是我的前提,就是在这里和听众进行精神上的交流,这些听众同样也深入思考过学校教育问题和广义教育问题,他们愿意用行动来推动已被认识的真理。鉴于任务的艰巨和时间的短促,唯有在这样的听众面前,我才能够使自己得到理解——也就是说,他们立刻就悟出那些只可意会的内容,补上那些必须保持沉默的内容,简言之,他们需要的只是提醒,而非教导。

所以,我完全拒绝被看作巴塞尔学校问题和教学问题上的一名业余顾问,同时,我也不想从今日各文明民族的整个视野出发,来预言教育和教育设施的最近之未来。在这一太宽的视野中,我的眼睛会失明,就像太近就会看不清一样。这样,在我们的教育机构这个概念下,我所理解的既非巴塞尔特有的形式,也非最广泛的、囊括一切民族之现状的无数形式,而是指这方面的德国公共机构(die deutschen Institutionen),我们甚至在这里也不得不享有它们呢。这些德国公共机构,包括德国的国民学校、德国的实科中学、德国的文科中学、德国的大学,其未来很令我们操心。在这里,我们首先要完全不理睬一切比较和评价,尤其要抵御那种谄媚的妄念,仿佛对于其他文明民族来说,我们的状况无人超过,正可普遍用作典范。指出这一点即已足够:这是我们在其中被塑造成型的学校,它们并非偶然地和我们联系在一起,它们不是像一件衣服那样穿在我们身上,而是宛如各种重要文明运动的活的纪念碑,在“祖传家当”本身的一些结构之中,它们把我们与民族的过去相联结,在其本质的特征上是如此神圣和可敬的遗赠。因此,我知道,唯有在尽可能接近它们从中产生的那种理想精神的意义上,方可谈论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就此而论,我坚定地认为,当今时代为了使它们“合乎时势”而对这些教育机构擅做的许多改变,大部分都不过是歪曲和偏离了它们创办时的高贵初衷。有鉴于此,倘若我们敢于对未来有所希望,那应是德国精神的普遍革新、振兴和净化,使得这些机构也能相应地从之新生,然后,在此新生之后显得既新亦旧,而现在它们却总是唯“时髦”和“合乎时势”是求。

我仅在这一希望的意义上谈论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而这是我为了请求原谅必须从头加以说明的第二点。天下最狂妄的事情便是想做先知,以至于如果一个人解释说自己并不想做先知,听起来就已经很可笑了。关于我们教育的未来,以及与之相关联的我们教学设施和教学方法的未来,任谁也不能用预言的腔调来宣说,倘若他不能证明这种未来的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存在,并在高得多的程度上显示了它必将对学校和教学机构发生影响。只是请允许我像一个罗马的内脏占卜师[62]那样,根据现在这个时代的内脏来猜测一下未来:这里要说的不多不少正是预言一种业已存在的教育趋势将来的胜利,尽管眼下它不被喜欢,不受重视,未得到推广。但是,它必将胜利,对此我信心十足,因为它有一位最伟大最有力的盟友,就是自然。谈到这一点,我们当然不可讳言,我们现代教育方法的许多前提具有不自然的性质,而我们时代最危险的缺点都是与这些不自然的教育方法相关联的。如果谁觉得自己与这个时代完全是一体,认为它是一种“自明”的东西,那么,我们既不会因为这种信念,也不会因为“自明”这个骇人听闻地组合起来的流行词而嫉妒他的。然而,如果谁陷入相反的立场,已经绝望,他也不再需要进行战斗了,而只须把自己交给孤独,赶紧自己待着。可是,在这“自明者”和孤独者之间挺立着战斗者,即满怀希望的人,作为其高贵而崇高的表达,我们眼前挺立着我们伟大的席勒,就像歌德在《钟》(die Glocke)的后记中给我们描绘的那样:

现在他的面颊烧得越来越红,

因为那永远不会飞走的青春,

因为那迟早将要战胜

冷漠世界的抵抗的英勇,

因为那不断增长的信心,

它时而果敢亮相,时而耐心深藏,

善缘因之而工作、生长、造福于人,

日子因之而终于走向高贵的人。

我希望我的尊敬的听众把我到现在为止所说的话看作开场白,其任务仅是解释我的讲演题目,防止对它的可能的误解和不适当的要求。现在言归正传,在我的考察的入口处,为了划定基本的思考范围,以便由之出发尝试对我们的教育机构作一判断,在这个入口处应该有一个表述清晰的论点,如同纹章盾牌,向每一个来访者提示他正要走进什么屋子和庄园,假如在看了这个盾牌后,他还喜欢一座被这样标记的屋子和庄园,而不是宁愿转身离开的话。我的论点是:

在现代,有两股貌似相反、就其作用而言同样有害、就其结果而言终于汇合的潮流,统治着我们原本建立在完全不同的基础上的教育机构:一方面是尽量扩展教育的冲动,另一方面是缩小和减弱教育的冲动。按照前一种冲动,教育应当被置于越来越大的范围中,另一种倾向的人则要求教育放弃它的最高的骄傲使命,而纳入为另一种生活形式即国家生活形式服务的轨道。鉴于扩展和缩小这两种危险倾向,倘若有朝一日我们不能帮助两种相反的、真正德国的、一般来说前程远大的倾向获胜,那真是要绝望了。我说的是使教育窄化和浓缩的冲动,它与尽量扩大是相对立的,以及使教育强化和自足的冲动,它与缩小教育是相对立的。然而,我们相信有可能获胜,支持我们的是这一认识:扩展和缩小这两种倾向恰恰是违背自然的永恒意图的,教育集中于少数人乃是自然的必然规则,是普遍的真理,而那两种冲动却是想要建立一种虚构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