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谷雨对陈耀祖说：答是答应了，但是，结果怎样还很难说。这个姓常的是盯上我们家了。
陈耀祖说：我们家跟这个姓常的没有仇啊，他为什么盯着我们家不放。
陈谷雨说：我们跟鬼子也没有仇，但他们还是打进来了。
陈耀祖说：老二，要不这样，他们有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只要能保住你四弟的命，什么都可以给他们。我们陈家的财产，还有青花瓷的秘方，全给他们。
陈谷雨说：父亲，事情恐怕没有这样简单。现在他们硬说老四是共党嫌疑，四弟不愿与我们相认，就是担心牵扯到我们家，所以，所以现在的情形还是很麻烦，如果他们硬说四弟是共党，那么，就危险了。我得到的消息是西江讲武堂都去要人了，可他们说四弟在学校里向学生灌输共产主义思想，最麻烦的是特务处在西江讲武堂四弟的宿舍里搜查出一本德文版的《共产党宣言》，所以，他们就是要坐实四弟就是共产党员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拿什么给他们交换都是没有用了。
陈耀祖说：不就是一本书吗？一本书能说明什么问题。一本书就能成为证据？
陈谷雨说：父亲，你不要着急，你一急，我这心更乱。四弟回国后到底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特务处掌握了四弟的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等。
陈耀祖说：我这些天一直做些恶梦。你们兄弟为什么要去沾上政治呢？世上最险恶的事情就是政治了。
陈谷雨说：父亲，现在是国家生死存亡之际，面临当亡国奴的危险，如果每个人都选择不站出来，恐怕我们就真的没有希望了。现在的这个国民政府，在日本人的面前一再的退让，可搞内斗厉害得很。不管国民政府如何的腐败无能，可它终究代表国家的形象。中共提出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可国民党在鬼子面前退让，打红军却十分的上劲，我们兄弟又不傻，难道看不清这个现实吗？不管是站在那一边，我们首先是一个中国人，如果我们身为男儿，没有勇气去拿我们的胸膛去迎接鬼子的枪口，那么，我们的死更没有意义。
陈耀祖说：老二，你说的这些道理，父亲都明白，问题是如果连保护自已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救国？
陈谷雨说：父亲，如果四弟真的是共产党员，真的是为了唤醒民众起来抗日，那么，他真是死了，父亲也不必伤心。人生终有一死，不过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陈耀祖说：可他还那么年轻，如果说没了就没了，我这个父亲如何能活下去？
陈谷雨说：父亲莫急，我们在这里等。
周若无进来对陈耀祖说：掌柜的，下雪了，要不我去买一件大衣？
陈耀祖说：若无，冷的不是身体，是心啊。
陈谷雨将自已的呢子军大衣脱下给父亲披上，父亲把呢子大衣扔在地上，说：我冷死也不披你狗皮。
陈谷雨说：父亲，大衣就是大衣，怎么就成了狗皮呢？你这不是骂你儿子是狗吗？它就是一件大衣，没有政治性质。
陈耀祖说：不要逼我，以免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伤着你。
陈谷雨只好说：好好好，不穿就不穿。
对周若无说：那，麻烦周叔去买一件新的。
周若无说：好，我这就去。
陈耀祖说：这么大的雪？还以为新的一年有了新的盼头，没想到盼来的却是灾难。
泪水挂在这个坚强的男人脸上。
特务处审讯室里弥漫出血腥的气息。
常怀理对陈夏至说：你不与你的父亲和二哥相认，看来你是作好了死的准备。
陈夏至说：我想活着，但死有何惧？我为你这种人的活着感到可耻。你有本事打鬼子去，杀自已的同胞算什么能耐？
常怀理说：趁口舌之快没有意义，“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校长的治国方略，就是要把你等“共匪”除了，我们才有精力对付鬼子。
陈夏至说：我后悔我做了国民政府的一个军官，军人在外敌面前，不战死沙场，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常怀理说：好好，你这些言论可不是我逼你说的。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私藏《共产党宣言》？你不知道是禁书吗？就凭这个证据就足以证明，你就是共产党。
陈夏至说：那，续范亭将军以死进言，也是共产党吗？你说我是共产党，可我不是，我倒愿意是。你说我对国民政府不满，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不满。一个政府，不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关心民众疾苦，东北三省沦陷，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却天天追着一支抗日的军队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样的政府。我为我是这样的政府的一个军官感到耻辱。你把蒋校长请到这里来，当着他的面，我也要质问他，不以民心为天，何以治得了这个天下？
常怀理冷静地说：看来我是救不了你啦，你不死不行了。你这些言论足以证明你就是“共匪”。
陈夏至说：言论，你以为这只是我的言论吗？四万万同胞，每一个不愿做亡国奴的热血男儿都有我一样的言论，难道四万万同胞都是你们所说的“共匪”吗？
常怀理说：接着说。
陈夏至说：我当然要说，难道我还怕你不成。一个只会搞暗杀和酷刑，以暴力控制民众的政府，终不得民心，不得民心者，当不得天下。国民政府，意为国民的政府，国民的政府还害怕它的国民吗？抵抗外敌本就是政府的责任，国民起来希望政府抵抗外敌，这何罪之有？你看，我的这些言论够你杀我了吗？
常怀理沉着地说：很好，差不多了，我跟你归纳一下，一，私藏禁书《共产党宣言》。二，集会、煽动民众对抗政府。三，散布“共匪”言论。四，以言论攻击校长“攘外必先安内”之方略。五，其兄陈立春加入了“共匪”之队伍。陈教官，你看这些是不是事实。如果是，你得俱名按上你的手印，这样，我们也好对上峰有个交待。
陈夏至哈哈笑着说：看来真是“铁证如山”啊。
常怀理说：陈教官，你认为是”铁证”当然最好了，像你这样的人死之可惜，不过我们还是要让你死之心安。我们容许你申诉。
陈夏至说：我不申诉，其实你为什么要把自已搞得这样累？你直接把我杀了，多省事。
常怀理说：那怎么行？就这五条罪状，足以判处你死刑。不过我还是不能这样做。我告诉你，你的死只是一个意外。一个意外，天地均不知。你不知，我也不知。死，其实是世间最简单的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的家人，你什么罪都没有，你是清白的，像荷花一样的高洁，如清水一样的清白，你的死，仅仅只是一个小的意外，这样对我们彼此都是一个最好的了结。你得到了解脱，我对这次中山广场事件对上峰在一个交待，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