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两人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店小二很快就反应过来,满脸喜色迎上来。
“爷,半两纹银。”
陈南从怀中摸出银子递过去,店小二喜滋滋的接了转身就要走,却被屋里的人叫住了。
“这怎么可以!”
没出乎陈南的预料,这人果然满身书卷气,气质儒雅。
他疾步走过来,着急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怎能劳烦您垫付饭资?”
“那兄台想怎样?被店家扣下,刷盘子抵债吗?”陈南揶揄道。
书生立刻涨红了脸,他堂堂读书人,要真是被扣在后厨刷盘子,那真是斯文扫地。
店小二嘴一咧,也差点儿笑出来,趁着书生发呆,他急忙溜走。
甭管这饭钱是谁结的,只要有人结,能让他跟掌柜的交代,他才不在乎呢。
书生看着店小二走远,嘴巴张了又张,终究是没再开口阻拦。
正如陈南所说,就算拦住店小二,他也没钱跟人家结账。
“在下湖州刘传林,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今日这半两纹银权当是我借的,还请阁下留下地址,待我回返家中,定着人奉还。”书生抱拳道。
谁?
刘传林!
陈南愣了下,难怪这人满身书卷气息,举止有礼有节。
要知道,就是狄公跟刘传林初次见面时,都对他感官颇好,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区区半两纹银何足挂齿,刘兄不必放在心上。”陈南笑道。
刘传林脸色一正:“那怎么能行,阁下在传林窘迫之时伸出援手,传林已是感激不尽,又怎能让你损失银钱呢。”
陈南暗自叹气,这刘传林气质修养都很不错,就是为人迂腐了点。
他本来就是官宦之后,眼界见识不凡,该是能从陈南三人的衣着举止上看出他们也不是普通人,又岂会在乎半两纹银。
若是情商够高,刘传林此刻就不该执着于还钱,而是趁势结交几人。
“你这厮,怎恁的啰嗦!我家贤弟替你垫付饭资,是看中你这人值得结交,你执拗于那半两银钱作甚?”
元芳不耐烦道,他和虎敬晖都是武人,最见不得繁文缛节、啰里啰嗦。
刘传林脸刷的红了,被元芳说的很是尴尬。
眼见刘传林都快手足无措,陈南赶紧替他解围:“刘兄勿怪,我兄长是习武之人,说话直白了点。”
又看向元芳,笑道:“兄长不愧是新晋检校鹰扬卫中郎将,说话就是这么豪气。既然连半两纹银都不看在眼里,不如今日这顿就你请?”
“这个提议好,我赞同。”虎敬晖在一旁默默点头。
元芳一愣,怎么突然就扯到谁请客的话题上了?
“你是鹰扬卫中郎将?”林传林忽然眼睛一亮。
“怎么,不像吗?”元芳挺了挺胸。
刘传林满脸喜色,张嘴欲要说话,却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喜悦渐渐消退,强笑道:“将军勿恼,是我唐突了。”
元芳跟随狄公身边已经时日不短,早已学会察言观色。
此人刚才明明有话要说,到了嘴边却又忽然改口。似乎是有事相求,又心存顾忌。
又怕自己猜的不准,他扭头看向陈南。
陈南朝元芳微微摇头,对刘传林道:“刘兄,我与你相见投缘,可愿随我到隔壁房间畅饮座谈一番?”
“抱歉,我还有急事要办。若下次再相见,定与诸位痛饮。”刘传林抱拳道。
“好吧。”陈南并未强求,他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刘传林:“刘兄,这里还有些银钱,你且拿去用。”
“这……”刘传林下意识推辞,然而陈南的话却让他只能无奈接手:“刘兄不要推辞,不论你是要继续待在神都,还是要返回湖州,没有钱可是不行的。”
“兄台相助之恩,传林没齿难忘!”
刘传林躬身一拜。
当年越王李贞联合众李姓王公起兵反武,举事之前他偶然间在水边洗脸,却发现水里没有自己的倒影。
这被李贞视作不祥的预兆,于是他就唤来自己的儿子和两个心腹手下,将一份藏有大量宝藏和武器铠甲的藏宝图分成三份,分别交给三人。
其中就有刘传林的父亲刘查礼。
这般说来,湖州刘家算是越王的属臣。
然而一年多以前,刘传林却发现自己的父亲刘查礼伙同外人,意图囚禁越王的儿子李规。
无论是以仆犯主,还是出卖同伴,都让饱读诗书的刘传林不能接受。
他赶在父亲动手前,将消息悄悄告知李规,然而已经晚了,李规已经逃脱不掉。
在被抓前,李规将那本藏有藏宝图的蓝衫记交给刘传林,并让他寻找机会转交给太子李显。
刘传林恪守君子非礼勿视之道,并未私自翻阅那本蓝衫记。
但既然李规如此郑重的将书交给他,就说明这书很重要。
刘传林将书继续藏好,写了一封信递进东宫。
他本以为太子会很快就派人来与他接头,并营救李规。
然而,一年多过去了,刘传林仍未等到消息。
难道太子并未得到消息?
时日越久,李规生存的希望就越小。
刘传林终于是坐不住了,便只身来到神都。
他本想面见太子,却根本连东宫都进不去。
日间更是倒霉的被人摸走了荷包,连饭钱都付不起了。
幸亏遇到好心人替他垫付饭资,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酒楼出来,刘传林小心翼翼将陈南赠与的荷包藏好。
他决定今日再去宫城外附近蹲守半天,若还是不能遇到太子车驾,就返回湖州。
天色渐晚,刘传林终究没能等到太子出现。
情绪低落的走在神都街道上,刘传林打算找间客栈住一晚,明日一早就启程回湖州。
“刘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刘传林抬头一看,正是日间替他垫付饭资的人。
在这偌大的神都里,一日之间遇见两次,他也觉得甚至有缘。
大喜之下正要开口,却忽然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
刘传林不由得懊恼起来,面前这位爽朗的郎君可是他的恩人,自己却连别人姓名都忘记问了,真是不该!
“三位兄台好!”
“今日涅羽为了帮你,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你,中午那顿只好让某请了。你这厮,害的涅羽和我双双破财,可你到好,连我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元芳揶揄道。
这番话又把刘传林说得面红耳赤,急忙抱拳躬身道:“是在下的错。”
陈南苦笑不已,赶紧将刘传林搀扶起来:“刘兄,我家兄长逗你玩呢,千万不要当真。”
元芳哈哈大笑道:“我算是明白阁老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君子可欺之以方!这等实诚君子,真好欺负!”
得亏刘传林不是穿越客,否则非怼元芳一句,老实人吃你大米了!
“刘兄,你莫要搭理他,他最近升了官,整个人膨胀的不行!”陈南笑着介绍道。
“我叫陈南字涅羽,你称呼我涅羽即可,这两位是我的兄长,李元芳、王虎。
中午在酒楼时你还说,若是再相见定要痛饮一番。现在正好在我家门外相遇,可愿赏脸入府一叙?”
刘传林扭头一看,这处宅子虽然不大,但能住在宫城根儿上,就非权贵不能住。
只是这府邸为何是“狄府”呢?
陈南看出了刘传林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此处是我老师的府邸,家师狄仁杰。”
“狄仁杰?”刘传林微微一愣,旋即激动道:“可是当朝宰相狄阁老?”
“正是。”
“原来陈兄竟是狄公高足,真是失礼!”刘传林抱拳再拜,陈南赶紧拦住他。
元芳在旁边嘀咕:“这一会儿,你都拜了三次了,累不累啊!实诚君子可是不能食言的,说好再见要痛饮,就必须痛饮,赶紧进府来。”
说话间,元芳已经拉着刘传林,将他拽进了府里。
陈南苦笑着摇头,自家这位兄长是越来越不注意形象了,跟他印象里那个酷酷的燕双鹰,啊呸,是李元芳,根本不同。
不过他也暗暗赞叹兄长的聪明。
中午在茶楼时,他就已经看出刘传林眉宇间郁气凝结,定是有心事未解。
但那时刘传林似乎心有顾忌,不敢轻易求助。
但此刻,听闻陈南竟然是狄阁老的学生,他已经没有了顾忌,想开口又不好意思。
元芳这么生拉硬拽的,倒是解了刘传林的尴尬。
唤来厨娘做了几个下酒菜,又从酒窖里拿出来几坛好酒,四人开始推杯换盏。
然而刘传林的情绪始终不高,总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看看,这就是实诚君子的不好,明明有话要说,却生怕唐突,瞻前顾后,顾虑太多!”元芳再开毒舌。
陈南都无语了。
元芳兄长这是跟刘传林杠上了吗,这一天都怼了他多少回了!
不过被元芳点明心意,刘传林终于不再犹豫,开口道:“涅羽,我有件事情,能不能请你帮忙?”
“刘兄,请讲。”
“你能不能请狄阁老帮我引见太子殿下,我有急事要向殿下禀告。”刘传林面带希翼道。
陈南沉吟片刻:“不妥。”
刘传林眼神暗淡下来。
“你一个人去见太子殿下不好,最好是咱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