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在燃烧青春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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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肖子健因为揭发凌达珺有功,很快就被调离了插队的知青点,为此,我的灵魂非常焦虑:难不成凌达珺的黑锅,这辈子就背定了吗?

然而,凌达珺生来就是个不信邪的家伙。面对厄运,他反而抛开了所有的顾虑,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我正愁诉讼无门,你倒找上门来了。原该我来问你,你倒反来问我了?现在,既然你这么问我,那就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了。”于是,凌达珺挺直了腰杆,一字一顿地回敬道:“造谣者可悲,信谣者可怜。你们,调-查-去-吧!”

他之所以不做任何的辩解,是因为,他向来认为:“自我辩解是愚蠢的。”说完,他便抬起了高傲的头颅,摆出了一副‘悉听尊便’的姿态,至于对方还在继续絮叨什么,他都一概不予理睬了。

这天晚饭后,凌达珺为了驱赶苦闷,独自走出了宿舍:“既然举世无谈者,那么,就让我来充分地享受孤独。且让息息晚风来做我的好朋友,但愿,她能吹走我的痛苦,吹来我的快乐。”

暖风吹拂着原野,碧绿的庄稼散发着幽暗的芳香。“啊!好美。”他由衷地赞赏生活,“可是,自从肖子健给我贴上‘坏人’的标签,我的生活就变得如此暗淡,就连屈小西也在保持沉默……看来,我是不能期望任何人愿意公开为我辩解了。”

灰蓝的天空,明镜似的满月在絮状的云层中缓缓地游走。潺潺的流水和弯曲的土路,在淡淡的月色下悄悄地婉转。蟋蟀、青蛙、知了,在草丛中,在小河边,在树枝间,无奈地叹息。而那些微不足道的蚊虫却在他的周边肆无忌惮地乱撞。“那些欺负人的人,仿佛就是眼前的蚊虫,虽说要不了我的命,却可以扰乱我的正常生活。”他拍打着叮在脸上,手臂上的蚊虫,叹道,“如今,不害人的,就算好人了。”

他回顾着与肖子健从校园到农村,从亲密无间到反目为仇的整个过程,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至于结仇的环节,然而,他依然认为:“人对人适当地做出牺牲,也很正常。假如命中注定我必须给肖子健充当‘垫脚石’,其实也无妨,谁让我俩在同一屋檐下呢?我俩随缘而聚,也可以随愿而散,何苦要相互残害?”

于是,他环顾四野,黯然神伤:“天地如此之大,为什么给我留下的路,却越来越狭窄?”他一遍又一遍呼唤着肖子健人性的回归,“大个子啊大个子,但愿你只是一时的糊涂!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你一向热衷的恶作剧,并不是真心要害我。现在,你解气了吗?解气了,就收手了吧。收手了,我俩还是好朋友......”可是,现实,却在一次又一次让他否定自己......

从野外返回宿舍,他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太阳穴,头顶,整个脑袋,炸裂似地疼痛。他担心自己扛不下去了,因为,曾经有人告诉过他:精神分裂的前夕,会出现这种症状。于是,他再次地搬出了名人名言:“.....…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未来的路,还非常漫长……可是,短短的三五天,凌达珺就像脱掉了一层似的,明显地消瘦而且虚弱。原本白净红润的面容,已经变得非常地晦暗了。如今月,无论是谁,哪怕是一位陌路人,假如能够送给他一个微笑,都会使他得到无限的安慰,也会在他的心灵留下永不磨灭的人性之光。那位曾经在他即将淹死的时刻出手扶他一把的小学同学,就是他心中永远的丰碑,是他这辈子也无法忘怀的友情……

此时,房门吱扭一声响了。沉思中的凌达珺抬眼望去:原来是妇女主任郭大娘和他的丈夫王大伯正推门而入。两位老人踏进门,就对着凌达珺“乖乖”、“心肝”地叫个不停,直把满腹委屈的凌达珺感动得阵阵暖流汇入心头,就像久旱的禾苗逢甘霖。

停留片刻,郭大娘瞟了一眼躺在一旁的屈小西,便向凌达珺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家走(俚语,意:到我家去)。”

这一次,凌达珺没有推辞,而是温顺地跟着老人家来到他们的家里。“孩子,快坐下!”郭大娘随即道出了难以名状的心事,“达珺呀!不要难过。要说你是小偷,俺庄是没有一个人相信的。可是,你的弟弟是不是来俺庄躲避下放的,俺就不好作证明了。”

这是多日来凌达珺听到的最客观,最温暖,也是最体己的话,故而,顷刻之间,便泪如涌泉了。他以为:“或者就是自己给了肖子健下手的机会,而自己又怎能为自己辩白?”故而,他牙齿咬得咯咯响:“大爷,大娘,谢谢您二老关心我!随他们怎么说吧,我不怕!”

“......咳咳......你不怕?哪能......咳咳......不怕呢?咳咳......”王同胜大爷急得直摆手。

他是个老慢支,猝不及防地被凌达珺的话呛得大咳起来。由于一时缓不过进来,他低着头,弯着腰,手扶着大桌子,不住声大喘气。稍有好转,他便仰起头继续劝道:“你以为你是谁?人家已经递上了检举材料......嗯嗯......咳咳......嗯嗯......是有备而发的......这......咳咳-......年头,说你是,你就是;说你不是,是也不是,你难道不知道吗?单单为了澄清事实,你也要听俺一声劝......咳咳咳......”

大爷满脸的皱纹,那是越急越紧凑了。看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凌达珺连忙安慰他:“大爷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不想背黑锅,可是,嘴长在人家身上,我能怎么样呢?”

“达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郭大娘抢过话头,“难道人家说你杀人,你也默认不成?”

“不是默认!大娘,我跟谁说理去呀!”

“大娘相信你,所以,才帮你。”

“大娘,大爷,在这样的时候,我是十分感谢你们。”凌达珺表达着感激之情,也道出了自己的无奈,“可是,我算什么?比我能量大的人多了去,不是也避不开那些黑砖头吗?我管不了别人,只能管住自己的良心。”

“孩子,你还很年轻,生活才刚刚开始,就弄个黑帽子在头上顶着,难道不憋屈吗?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郭大娘越说越激动,“达珺,今天,大娘跟你说句实话:光凭良心,讲道理,在很多情况下,就是行不通。你得有证据,用事实说话呀!”

“我知道,大娘,您是真心为我好。可是,既然故事是人家编出来的,我又怎能用事实证明人家的故事是虚构的呢?再说了,为自己洗白,企图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如果很容易,就不会产生‘莫须有’的千古奇冤了。”凌达珺掏心掏肺地道出了自己的苦衷。

“你不要扯远了!”郭大娘直截了当地问,“我问你:你们城里是不是也有大队和公社?”

“没有。只有居委会、派出所、区政府和市政府。”

“那你弟弟是不是下放对象,他们应该清楚吧。否则,你弟弟在家也呆不住的。”

“他们会给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做证明吗?”凌达珺不无顾虑地说,“但是,我知道,我弟弟连中学都还没有上呢。”

郭大娘似乎心里有了底,故而,严肃地说:“据我所知,下放也不是无条件的。你先写封信回去问一下。如果基层组织能够证明你弟弟不是下放对象,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凌达珺似有所悟地点点头:“那我试试吧。”

果不其然,不久,凌达珺就接到了家里的来信,其中,夹裹着一份所在基层居委会的证明:“凌笑珂同志,曾经因公负伤......已依据政策安排......”

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在灵与肉的双重重压下,凌达珺白天头痛乏力,晚上就发烧失眠。以至于躺在床上就大汗淋漓,铺盖也被弄得湿漉漉的。原以为是感冒了,就连续地吃药打针。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病情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难严重了。队长见他精神萎靡的状态,就劝他:“达珺,你暂时不要干农活了。俺农村的医疗条件不好,你还是回到城里治病去吧,也趁机休整一下自己的心情。不然,你会垮掉的。”

凌达珺自觉难以支撑,也只好遵命了。家的温暖,自然会使凌达珺的心情得到迅速地缓解。但是,医院测出的体温,居然高达摄氏40.2℃。再经抽血化验,便确诊是:疟疾,就是俗称的“打脾寒”或“打摆子”。或者与夏季的蚊虫叮咬有关。

然而,我的灵魂穿越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在以往的日子里,凌达珺是从来不生病的,就连看病流程他都十分陌生,故而,断言:心病才是凌达珺应该调理的重点。平日里,他奉行“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的做人准则,总爱为他人着想,从不顾忌自己。除了正常参加农业劳动外,他几乎承担了知青家庭的全部家务,可谓是“里里外外一把手”。甚至,在苦战于SF铁路的时段里,还把负担转嫁给了自己的弟弟。为了维护知青家庭的团结,他算是费尽了心思,却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