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关多伦多的留学记忆
那天方大伟处理完交通事故并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开车去了黑石礁海滩。
秋日的海滩阳光分外明媚,蔚蓝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白色的鸥鸟起舞翩飞,让人紧绷的神经立刻松弛下来,烦躁的心情也一下子清爽起来。
方大伟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来海边了,今天就在这里安静的看会海吧。这样想着,他徐徐的放下驾驶座椅,身体半卧在椅背舒展成的沙发里,随手又轻轻地按了几个按钮,汽车天窗缓缓打开,车载CD里传出披头士乐队深沉而质感的歌声。
方大伟仰起头,碧蓝的天空中有白纱般轻柔的云朵飘过……眼前的一切,让方大伟恍然间回到了数年前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读书的时光。
那是他人生中最闪亮、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至今也无法忘记金秋时节魁北克省那满街满树红得令人炫目的枫叶,他和心爱的女孩一起参加枫糖节的欣喜与快乐。
人的容颜总会老去,但记忆却永远年轻。
2.浪漫的邂逅
多伦多求学的那段日子是新鲜而劳碌的。方大伟同其他初到多伦多的大陆留学生一样,为了减轻家人负担,选择了利用课余时间打工赚钱。
因为长相不俗加之英语口语流利,方大伟很幸运的应聘去了唐人街的一家中餐馆做服务生。
每个傍晚和周末,客人们都会看到一位衣着整洁干净的小伙子前堂后厨的穿梭忙碌着。这天,方大伟麻利的从厨师手中接过一大碗香气四溢的水煮鱼,向餐厅走去,那是三号桌的客人点的。三号桌设在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位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年轻女孩子,穿一袭素白的拖地长裙,把整个人衬得超凡脱俗。此刻,她正双手托腮表情安静而愉悦的等待着自己点的美食。
方大伟满脸笑意地端着餐盘向那女孩子走去,可是不知是因为见到美女紧张的缘故。还是脚下的地板太过于油腻,就在快要顺利走到三号桌的那一刻,方大伟脚下一滑,人差点摔倒。
幸亏白裙黑发的女孩子手疾眼快的出手扶了方大伟一把,他才没在众人面前丢更大的丑,但是那碗水煮鱼里的油汤还是星星点点的溅到女孩素白的长裙上面。
“啊,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情急之下,方大伟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句汉语。
女孩子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惊喜的微笑浮上面庞。
“没关系,你没摔着吧?”女孩子关切的看着方大伟,说着方大伟异常熟悉的汉语。
这次,方大伟也愣住了:“真是太巧了,你是中国人?”
“是的,我出生在中国四川。”女孩子淡定的看着方大伟。
方大伟和安燕迪就这样认识了,两条来自不同坐标的经线与纬线跨越了半个地球在北美洲这座叫做多伦多的城市交汇,人生之中真的有“机缘”这样东西吗?
安艳迪是一家航空公司的空姐,最近随着航班连续飞了一周的多伦多至北京航线,人都快累虚脱了。
这周刚好休假,安燕迪心里憋着劲要好好犒劳自己一下,川人食辣,一得空她便跑到唐人街来尝川菜美食,没想到会如此机缘巧合的遇见方大伟。
3.幸福有多远
“下午有时间吗,出来陪我聊聊。”
大约十月初的一天中午,我收到了甄茹声音低沉的电话。
我和甄茹经常见面的地点选在金海湾咖啡,那里的环境优雅宜人,并且路程距离我们彼此的工作单位都很近。
当我锁好车门,从自己那辆单薄的桑塔纳轿车上走下来时,甄茹的那辆火红色的新款宝马,早已像高傲的公主一般,鹤立鸡群的矗立在停车场上,令其他车辆全都黯然失色。
望着甄茹那辆心爱的宝马坐骑,我不禁有些感慨万千,时光是多么神奇啊,当初我们初到这座城市时都是一无所有的穷孩子,八年中,经历了人生无数的风风雨雨,我们彼此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有了收获。
甄茹,哦,这只是我们之间亲昵的称谓了,她的员工现在都称呼她为甄总。
正式的介绍一下,甄茹现在是这座城市里赫赫有名的家园房屋销售代理公司的法人,刚好赶上这几年房地产市场火爆,公司每年的纯利润都有数百万,并且还处于不断上升的趋势。现在的甄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男朋友抛弃,穷困潦倒,背负一身债务的可怜女子了!她已经实实在在地跨人了成功女人的行列,在市中心黄金地段买了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不仅有了自己的公司,并且还当选为区政协委员。
幸福是什么呢,有了巨额的财富,人就一定会幸福吗?
我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上二楼,铺着地毯的大理石楼梯光滑干净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
二楼靠窗的位置,一位剪着短发的年轻女子,面色凝重的坐在沙发上喷云吐雾。
一袭名贵的黑色PRADA套装,把她的身形包裹的得凹凸有致,她抽烟的姿势很优雅,精致细长的烟身轻盈的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缕缕青烟从她的双唇间飘渺而出。
这一画面,让我忽然觉得眼前的甄茹陌生而沧桑,窗前那个一身名牌服装,手握香烟喷云吐雾的女人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吗,小时候那个腼腆单纯,一说话就脸红的女孩哪去了?
“嗨,在这儿!”甄茹发现了我,转过头来,向我招手。
在甄茹转头的一瞬,我看到她的目光中盛满了淡淡的哀伤,美丽欣长的脖子不知何时刻上一道道的颈纹。
一刹那间,我忽然觉得我和甄茹都老了,是命运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命运?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出什么事了,从来没看见过你抽烟这么凶?”我安静的坐到甄茹对面。
“我上周抽空去医院做了个体检,今天医生通知我去拿检查结果。”说到这,甄茹停顿了一下,猛地吸了一大口烟。
“结果怎么样?”我有些着急的问。
“初步诊断左侧乳房患有肿瘤,瘤子是良性还是恶性的目前还无法确定,要等医生进一步做病理切片分析会诊的结果。”甄茹面无表情的说着,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与己无关的路人的故事。
“天啊,小茹姐,你不会有事的!”我情不自禁的紧紧握住甄茹的手。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多余的,我们就这样彼此默默地凝望着,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直到眼泪从各自的眼睛中无声的涓涓的流出来。
“小茹姐,你没事的,有我陪着你!”我哽咽着说。
“好了,别哭了,傻丫头,人生的风雨我们又都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点事算什么,死不了,我命大着呢!”甄茹轻轻抽出手来,替我擦拭眼角的泪水。
“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所以我不想瞒着你,可能以后还要有些事交代你帮我办。没事儿,我会很坚强的!这几天,我正托人找全市最好的医生为我会诊,也许现在是自己吓自己呢。”甄茹使劲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长长地烟圈。
我抬起头,窗外的秋阳依旧温暖明媚,天空瓦蓝瓦蓝,一切都那么美好!让我不禁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这一切是否真实。
“上苍,你对小茹姐为什么这么残忍?”我在心里然问自己。
“不长大多好,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我轻轻的安慰小茹姐。
“是的,我也很怀念过去的那些时光,一回首仿佛就在昨天,只是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我和甄茹都不再说话,只想安静的享受这秋日中的暖阳,往事一幕幕的涌上来……
回忆之一
艰苦生活
幸福离我们每个人到底有多近或多远呢?记忆的浪潮又把我送回到过去。
2001年,我们初到这座城市打拼,生活像海潮一样平静而有规律,我和甄茹都过着早出晚归,含辛茹苦的日子。
为了省钱,我们在机场附近合租了一室房子,躺在卧室里,我经常会看到银光闪闪的飞机从窗外飞过,有时候我甚至担心,它们会不会像迷路的蝴蝶一样某天飞进我的窗户里来。
早上从住处到单位至少要消耗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路上颠簸,公共汽车永远拥挤的像密封的沙丁鱼罐头,每次从公汽里挤出来,都有一种被压缩成相片的感觉,带着一身的臭汗上班,再好的心情也都没了。
房租确实很便宜,但房东老太太不允许我们做饭。每天都是方便面、油条、包子的瞎对付,每次回到住处,嗅着走廊里邻居家飘出的饭菜香味,我都肝肠寸断,有一种想自杀的冲动。那一段时间,我的体重锐减。
房东是一位身材高大肥胖的老太太,很爱干净,每天坚持挺着硕大的肚子喘着粗气擦地。
老太太明显的喜欢甄茹,不喜欢我。
甄茹的工资比我高二倍,每次下班都要捎些炸鱼啊、煮虾啊等七七八八的好吃的给我们,而我从来不敢买这些昂贵的食物,即便如此,每次到月底口袋里总是光光的。
每次晚班回来的时候,房东老太太都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错事。
我对甄茹说:“咱们搬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甄茹却说:“在哪里住还不是一样,都是别人的房子,这里的房租便宜。”
两个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子,单身生活像白开水一样乏味而无聊,业余时间除了吃饭、看电视、逛街,没有其他节目。
偶尔也会发呆想家,也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也会为接到某某女同学结婚的消息而兴奋。
每晚吃完饭,甄茹会雷打不动的去隔壁房东老太太的房间里看长长的国产肥皂剧,两人边看边交流剧情,甚至聊得吐沫星子横飞,直到老太太发出如雷的鼾声。
我坚决不过去看电视,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听广播。
“你知道当你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有越来越多的共同语言时,意味着什么吗?”在某一晚临睡前,我终于忍不住认真的对甄茹说。
甄茹无奈的笑笑:“白天工作累的要死,晚上再不放松一下精神,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啊?”
后来甄茹也不喜欢看电视了,她找到了一项更有乐趣的娱乐活动——上网。
回忆之二
1.拜年电话
2002年2月份,农历春节就这么在忙忙碌碌中猝不及防的来了,我早已失去了儿时对新年的欣喜与期盼,只是可以喘口气好好休息几天了,又长了一岁,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了!
正月初八上班第一天,礼节性的给许多朋友打电话拜年。
思忖着第一个电话打给谁,当手指情不自禁的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按下那一串熟悉的阿拉伯数字时,我的心竟莫名的强烈地跳动起来。
“你好!”电话那端传来熟悉而又浑厚的男中音。我拿电话的手像过电一般微微颤抖了一下,还好电话那端的人看不见。
“过年好吗,给你拜年!”我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感情,让声音显得很平静。
“谢谢,回家过年很开心吧,家人都好?”
“都挺好!”
快要收线时南柯忽然说:“明晚有时间吗,一起小聚一下。”
“好啊。”我略略犹豫过后还是答应了。
当夕阳的余晖涂满大地时,我再一次走进远航广场旁边的那幢古老大楼,推开通往地下一层的木门,依旧是昏黄的灯光、红漆剥落的地板、混杂着烟草气息的长长走廊,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孤寂清脆的敲击声,一切的景象都是那样熟悉而陌生,仿佛在我前世的梦境中出现过。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迷路了,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南柯正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制作图片,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飘荡着浓烈的烟草气味。
“啊,来了,让我给你相相面,看你这个年到底过得怎么样?”南柯目光温柔的细细打量我,仿佛在欣赏一件他很在意的收藏品。
“嗯,身体健康,面色红润,看样子不错。”南柯递给我一杯水,又坐回到电脑旁。
“不好意思啊,你再等我五分钟,把这几张照片处理完,咱们就走。”南柯说。
当我和南柯走出大楼门口的时候,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烈的春节气息,鞭炮声此起彼伏,过马路时,南柯向我伸出手,我犹豫了几秒种后,把手递给他,我们像两个幼稚园大班的小朋友,手拉手走过了人行横道。
2.海景酒店的晚餐
夕阳的金色余晖透过纤尘不染的落地纱窗洒到海景酒店十五楼碧海蓝天餐厅的绿色台布上,也洒到我的红呢方格裙子上。
从十五楼的窗口向外望去,不远处是暮色苍茫的大海,几只小船孤零零的泊在海面,近处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远航广场。
可能是刚过完年的缘故,来就餐的人很少,偌大的厅堂里只有我和南柯两个人,璀璨的水晶吊灯忽然亮起,华丽的灯光洒满整个大厅,身着白衬衫、系红领结的服务生,送上四道精致可口的菜:清蒸武昌鱼、韭菜炒海肠、蒜泥夏威夷贝、银耳乌鸡汤。
“祝你健康快乐!”南柯微笑着举起手中酒杯。
“谢谢,我很健康,但并不快乐。”我轻轻的同他碰了一下酒杯。
“如果你答应做我老婆,我会尽力让你快乐!”南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简直是十级地震!”我不禁莞尔一笑。
“不,是十二级!”他一本正经的更正。
“今年有什么打算吗?”南柯思索着,转换了话题。
“努力工作,好好生活!”我使劲吸了一大口气。
“你呢,你今年有什么打算?”我托着腮问。
“我计划不远的未来在香港和美国办一个主题叫“大海啊,故乡”的摄影展,届时会有很多国内外的媒体与朋友关注的,现在很多方面我都需要人手帮忙,希望你有时间能多过来帮帮我……”南柯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起了他的摄影展计划。
走出酒店时,南柯有些醉意了,料峭的寒风迎面吹来,我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冷吗?”南柯欲脱下他的外套披给我。
“谢谢,不用,我穿的挺厚实的。”我赶忙拦住他。
“刚刚九点,咱们再找个地方说会话好吗?今天很有意义。”南柯看了看腕上的表。
3.人生的第一支舞
我随着南柯沿着繁华的五五路一直向前走去。那幢大厦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去,按了电梯开关,门开了,“金色月光休闲会所”几个大字闪着迷人的光芒。
这种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好奇地跟在他后面走进去,一个打扮得很有韵味的中年女子迎过来。
“南哥,过年好,给你拜个晚年!”那女人看起来和南柯很熟悉。
“华经理,过年好,祝你财运兴隆啊!”南柯笑笑,“嗨,这过年太忙活人了,整天陪着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喝酒、吃饭、打麻将,来了亲戚朋友我还得下厨帮忙,没有一天捞着清闲。今天刚好有时间出来聚聚,麻烦你给我们上几瓶啤酒,小吃,哦,女孩子爱吃水果,再来个果盘吧。”
“不要紧张,随便坐。”南柯看出了我的拘束,他很随意地拉我坐在沙发上,仿佛这里就是他家的客厅。
我借着暗淡的光线环顾一下四周,这个屋子设计的很特别,对着门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吧台,酒柜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吧台的一侧摆着一张很大的沙发和茶几,屋子的正前方挂着一幅大银幕,供客人唱卡拉OK用的,屋子中间是一方小舞池,可容纳十几个人跳舞,四周设置了几个小包间。
“其实今天对于我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南柯略略停顿了一下,“好久都不过生日了,你刚好赶上了。陪我一起喝一杯吧。”
“真的吗,怎么不早告诉我?准备份礼物给你。”我嗔怪的看了南柯一眼。
“我不需要任何生日礼物,有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南柯淡淡的说。
“祝你生日快乐!”我举起手中的酒杯。
“谢谢!”南柯同我轻轻的碰了一下杯。
“你想听什么歌,我唱给你?”南柯兴致勃勃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脱口而出:“蔡琴的《不了情》吧。”
南柯拿着酒杯的手略略颤抖了一下:“小小年纪,怎么喜欢听这么老的歌。”
悠扬的钢琴前奏响起。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