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半晌。三姐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短短几句话,却处处透露着对李碏有危险的信息。第一,我现在可以确信赵相和李澹确实心有不甘;第二,李碏原定的十二万大军现在只有七万,其中二万还是新兵;第三,突厥回纥不是十五万兵力,而是二十万;第四,李碏军队后方供给有问题。
原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李碏,一下子落入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的境况!
“陵儿?”三姐见我不语,着急的叫我。
我回神,呆滞的目光瞬时一凛,我要告诉李碏!我要救李碏!
匆匆忙忙站起来,向门外跑去,脚步跨出书房门,我回头:“三姐,谢谢你,你的大恩,兰陵今生永记,也会永远记得自己的誓言!”
长廊拐角,李宥和丰盛沉默对立。我想喊,可是只觉口舌干燥,声音被堵在喉间;我想尽快到他们身边,可是双腿酸软无力,每一步都那么吃力,短短的路程一下子好像遥遥千里。这样的感觉我很熟悉,在梦到李碏被困的每个梦里,都是如此。
“陵儿?”李宥转头看见我,快步向我走来:“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深呼吸,宽阔衣袖里,双手紧紧握拳,只有这样,仿佛才能给自己添一点力量。看了一眼李宥和丰盛,这是我目前最能信任的人。
简短的将三姐的话复述给他们听。
暴怒的丰盛忍不住骂了几句粗话:“这帮兔崽子,老子现在就去把他们宰了!”
李宥较为冷静:“你打算怎么办?去向父皇请旨吗?”
远远的,三姐慢慢步出书房,仿佛将李宥的话听在耳里,身子一顿,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无助而单薄。
我心一软,缓缓的摇摇头:“我不能置三姐于不义,事情牵涉赵相、端王,甚至皇后,我们无凭无据,就算禀明父皇,父皇也不能如何,说不定还打草惊蛇。也盼望着你们二人不要再将消息来源传出去。”
“夫人!可是主子他~”丰盛着急不已,毕竟一介武夫,在这个关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武力解决。
“对,这事不能着急。”李宥皱眉思索:“我们需要从长记忆。”
丰盛恨恨的啐了一声。
我闭上眼,稳定心神:“丰盛,你速去学堂请蔡子仪。”
李碏没离开时,对他推崇有加;我虽然更加信任顾生,可是不到最后一步,我不想把顾生拖下水。
李宥担心的看着我:“陵儿?”
我勉强朝他微微一笑:“没事,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定有办法。
第一次正面看见蔡子仪,是一个貌不惊人甚至可以说略显瘦小的年轻人,身上也没有顾生那种倜傥傲然的气质,但既然他是李碏信任的人,我愿意赌一把。
我,李宥,丰盛,蔡子仪,重新回到书房;三姐已经让李宥悄悄的送走。
将所有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太子殿下大军还有几日到安北都护府?”蔡子仪沉思一下后,问丰盛。
“三日!”丰盛沉声。
“七万大军能撑几日?”
“若是守城,以主子的能力,七日没有问题。”
七日,我感觉心抽搐了一下,一日损失我一万将士吗?
蔡子仪继续问:“那你认为,对方二十万兵力,我方至少要多少才兵马可以取胜?”
丰盛沉吟了一下:“如果赵副帅亲自率领轻骑营前往,十二万足够。”
李宥望向我,我摇摇头:“重算。”赵睿的处境,肯定比三姐还要为难。他的佯病就已经是一种最明显的态度,只是当时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层。还简单的以为,赵相只是要李碏交出兵权,或者是一种不合作而已。
赵睿。心隐隐一疼,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对待李碏。我宁愿相信他只是简单的想用消极态度来逃避,我宁愿相信他只是被赵相蒙在鼓里。
“那至少需要十五万。”
“整个都城共有十五万兵力,但是有五万属于宫中守卫,不得调度;六皇弟已经调走七万五,还有两万五;”李宥看着我:“就是赵睿的轻骑营。属于他独立管辖,李碏不在,根本没有办法调度。”
“各陪都不是还有兵力部署的吗?”我记得丰盛是这样说的。
“对,北都五万,兖州五万,襄州五万。”丰盛在地图上指给我们看。
“能调吗?”我满怀希望的看着丰盛。
“我们没有帅令,除非请旨;”丰盛看了我一眼。“但是北都是离安北都护府最近的驻军陪都,兖州襄州太远,就算立即下令,令到至少一至两天,集合准备最少要两天,就算日夜兼程赶赴,至少十天。”
那就是至少要十三天。而李碏连着三天路程,最多能撑十天。还不算粮草问题。
四人愁眉不展,看着地图,陷入困境。
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地图,心中无奈又悲戚,一层羊皮纸,就这一指两指的距离啊,却将我们远远隔离。蓦然,我的指尖停驻在定州。
那是离北都最近的一个陪都。
那里,也是北郡王的都城所在。
北郡王拥有独立驻军五万。
我的手指有点僵硬。缓缓的收回,缓缓的转身,面对着李宥。
他清澄的眸子温柔如水,晴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李宥啊,疼我爱我给我呵护的哥哥,你可愿意再帮我一次?
再一次,双膝下跪,李宥被我突然的举动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急忙扶着我的腋下,将我半抱起身:“陵儿,你这是做什么?”
“宥哥哥,只有你能帮助夫君了!”
“快起来说话!只要能想到办法,我难道会袖手旁观不成?”李宥一脸心疼。
“宥哥哥,请你,求北郡王出兵!”
李宥闻言一愣,丰盛和蔡子仪却如大梦初醒。南北郡王驻兵虽一向不算在我朝兵力范围内,但他同样是我天朝子民啊。李宥是北郡王佳婿,说不定,北郡王看在李宥的面子上,愿意出兵相助呢。
李宥脸上闪出一抹苦笑,他伸手,柔柔的划过我的脸庞,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滴:“自从婉儿上次出意外以后,北郡王就对我很不满,觉得是我亏欠了阿澈,不但对我,对兰家人意见更是很大。”
我知道,爹爹曾经大闹四皇府,要李宥对四姐有个交代。
心微微沉下去。我是兰家五小姐。李碏是兰家婿。
“他和你爹爹一样,曾经一心想扶持我为太子;”李宥轻声说,我抬起头,泪光朦胧的看着他。
“现在六皇弟和大皇兄斗,对他来说,是一盘好棋,两败俱伤才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李宥轻轻将我揽在怀里。丰盛和蔡子仪默默的低下头去。
泪水沾湿他的衣襟。我知道,他这样坦诚的说,肯定是愿意帮我,可是,他必须要把面临的困境和无奈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越是这样,我心里对他越是愧疚和感激。
“我去找阿澈,看她愿不愿意帮忙,”他慢慢的松开手,看着我:“我会尽力的说服她,她爹爹,很疼爱她。”
无语,看着他,不知道该为有一线希望笑,还是该为他的为难哭。我这样也是逼着他亲手放弃自己争夺皇位的最后一点希望。因为我也是爹爹的女儿,所以爹爹可以平静的放弃为李宥的谋划;因为李宥是我的哥哥,所以他愿意心甘情愿的放弃争夺。否则,今日皇位争夺的路上,还不知道是谁主沉浮。
李宥的背影步出书房,我的心随着他的步伐揪成一团。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我没有办法,为了李碏,我一定要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啊。对不起,宥哥哥,为难你了。
“我们再来商讨一下粮草的问题。”蔡子仪适时出声。我急忙调整情绪。
对,我在此时一定要清醒。李碏的困境还没有完全解除。擦去泪水,勉强振作精神:“赵相只说粮草的事情准备妥当,不知道他是如何做的。”
丰盛皱着眉头:“一般两种情况,第一就是没有粮草补给,第二就是粮草有,但是不能用。”
“什么是粮草有,但是不能用?”我不解的问。
“保管不善,霉变。”
哦,就是如李宥筹备救灾粮一事时出现的问题。难道赵相又要故技重施?
“还有,下毒。”丰盛紧接着的话却让我心一惊。
“赵相应该不会如此自掘坟墓,这样的话太过明显,到时候众口铄金,对其名声也不利;”蔡子仪沉思:“我猜想,最可能的情况是,粮草迟到。”
迟两天,最多算是个失误,赵相随便推两个人出来顶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这对李碏来说,却是致命的,本来就兵力悬殊,后方供给再跟不上,第一军心涣散,第二体力不支。
“军中粮草,一般备足几日?”我问丰盛。
“五日左右。”
“不知道粮草是哪一日断,”蔡子仪一脸思索:“若是未开战前,太子殿下定能有所准备;赵相应该会在开战之后、太子无暇分身顾及的时候动手。”
“安北都护府到时候可能也能收集部分存粮,这样的话,主子他们大概可以撑十日左右。”
那就是说,不管是援兵还是粮食,我们都只有十天的时间去准备。
“粮草补给应该是归兵部管辖,兵部应该不是赵相的人,他会用什么办法呢?”我不解。
“相令,端王令,或者皇后凤谕,随便在几个关口卡一下,就是几天的时间。”蔡子仪仿佛相当熟悉宫中形势。
“通常由谁负责粮草运送?”我问丰盛。
“常备军。”
常备军?我心一冷,连日来隐隐的担心终于成真。怪不得赵相李澹一早就将常备军的军权要去、迟迟不肯归还,原来早就是预谋好的。
那这场战争是不是也是预谋好的?脑子里划过成琼在醉仙楼的画面,难道,难道当时,成琼就是来此与赵相他们共商大计?
那我当日在学堂遇袭也就可以作出解释了,定是成琼也看见了我,怕我向李碏泄露他的行踪进而引起猜测怀疑,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将一切联想起来,想到这会是场阴谋?多一点防备,今日可能就不是这个局面。
思绪紊乱。粮草,常备军,军权,赵相,工部~对,顾生!顾生是兵部侍郎,现在常备军的军权在工部,我是不是能向顾生求援?
将心底想法跟蔡子仪和丰盛说出。
丰盛大喜:“好办法!夫人对顾侍郎恩重如山,他一定会帮这个忙!”
而蔡子仪则在沉思后,缓缓摇了摇头:“运送粮草不是一件小事,调集,出库,装备,运送,哪一项不是浩大工程?直接用工部力量,只怕刚着手已经惊动赵相,说不定还会连累惜昭。”
蔡子仪与顾生仿佛也很交好。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从国库出,我们从哪儿调集这么多粮草?”丰盛又开始急躁起来。
不从国库出,从哪儿调集那么多粮草?
我的心里已经有答案。
李翛,只有李翛有办法。他能瞬间帮李宥筹集一万军粮,就一定也能想办法帮李碏暂时渡过难关。我知道若实际开战,李碏需要的远远比一万大得多,可是,我只是需要一段周转的时间。填补上这十天左右的空白期,另外立即找人告诉李碏这个消息,然后带李碏的军报直接面圣,有凭有证,就算到时候无法治赵相他们的罪,但至少,北都兵不得不发,粮草供给不得不跟上,一切归常,以李碏的能力和实力,要赢定然不在话下。
我只要一批粮草,二十万左右。
“运送呢?”我问蔡子仪,“如果我有粮草,该怎么送过去?”
“第一一定要秘密,不要让赵相他们发觉;第二为了以防万一,最好有一个有地位的人能亲自押送。这个人,一定要能够抗拒的了相令、端王令,甚至是凤谕。”
两个都很难办到。
可是我一定要想办法。
李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