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甜蜜乐团纯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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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决裂

小学时代的姚妃然十分不受欢迎。

她酷爱打架,一身怪力,能让学校里最好斗的强壮小子哭着去找爸妈。所有人都畏惧她与生俱来的暴力因子,无论男生女生,都不愿和她交朋友。

妃然认为,她注定是要孤独一生的,如同每一位浪迹江湖的英雄女剑客。

她一直抱着这个想法,直至小学三年级的寒假来临。

寒假的某一天,妃然抱着爸爸的吉他,在学校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自娱自乐地弹奏着。妃然的爸爸原本是一支乐队的吉他手,不料乐队因为入不敷出,不得不解散。现在,爸爸欠下一屁股债,靠向唱片公司出售原创歌曲勉强维持着生计。为了不打扰到一直在家中创作的爸爸,妃然一想弹琴就会来到学校的音乐教室。

妃然继承了父亲的兴趣及天赋,十分喜爱音乐,她乐意在吉他的陪伴下悠闲地度过假期。

忽然,有几个在学校玩耍的男生追追打打着进了音乐教室,旋风一般从妃然的身边刮过,又迅速离开。妃然怔了怔,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笔袋被碰到了地上,文具散落一地。妃然匆忙蹲下身去捡,橡皮、铅笔、直尺……什么都齐了,却唯独没有找到妈妈的照片。

妃然出生后不久,妈妈就病逝了,是爸爸一个人将妃然带大。对于妃然来说,妈妈的照片就是护身符,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而此时此刻,一直珍藏在笔袋里的妈妈的照片不见了!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妃然蹲在地上,望着满手的尘埃,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对于年幼的妃然来说,妈妈的照片是她一切勇气的来源。丢失了照片,她也就丢失了生命中的全部光明,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暗淡。

妃然哭得声嘶力竭,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

“这张夹在门缝里的照片,是你的吗?”走进门的女孩儿,迷惑地捡起地上的照片,然后递给妃然。

那一刻,妃然忘记了哭泣,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美丽、端庄的女孩儿,就仿佛看到了突然降临的天使——拯救她的天使。

“我叫陶小纯,我关注你很久了,你经常来音乐教室弹吉他啊。”小纯微笑着伸手,将妃然从地上拉起来,“我也很喜欢音乐,我的特长是打鼓,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说着,小纯翻出纸巾,温柔地擦拭妃然涕泗滂沱的脸蛋。那一刻,妃然感觉自己的世界,因为小纯的出现而明亮到耀眼。

这就是妃然和小纯的初遇。

之后,两人真的成了最好的朋友,不分彼此,形影不离。两个人都很喜欢音乐,时间久了,就一起创作乐曲,填写歌词。当一起写完一首曲子后,妃然就会用爸爸的吉他弹奏,小纯用架子鼓伴奏,将心中的曲子一点点演绎出来,两人都十分有成就感。

小纯是妃然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将光明带给妃然的天使。妃然十分珍惜小纯,因为小纯,她的世界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小纯大妃然两个月,和妃然同年级却不同班。小纯既像伙伴,又像姐姐,她机智、聪明、美丽、高雅,完全不同于妃然。小纯出生于音乐世家,她的父亲是一位著名钢琴师,家境更是没话说。

是音乐,将两个命运轨迹截然不同的女孩联系在了一起。

“妃然,小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去考附近的吉乐初中,然后在初中里一起组建乐队,将我们共同创作的曲子演奏出来,表演给更多的人看,怎么样?”小纯这样建议。

“好啊好啊!”妃然大声欢呼,表示强烈赞同。

那个时候,小纯和妃然都正在上六年级,即将小学毕业。

“这样的话,歌还是我们一起写。你当吉他手,我当鼓手,那我们还缺主唱和键盘手,希望等我们进初中之后,能顺利招到合适的人。”小纯沉思起来,“我们的乐队该起什么名字呢?”

妃然想了想,忽然道:“叫‘纯天然’怎样?既有你的名字,又有我的名字!”

“好,就叫纯天然。”小纯开心地说。

乐队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妃然开始天天幻想乐队成立的那一天。爸爸的乐队失败了,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继承爸爸的事业,爸爸也一定会为她骄傲的;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也没关系,她有一直照顾她、指引她的小纯;没有妈妈,生活清贫,也没关系,她还有梦想等着她去实现。因为这个梦想,再多的苦涩也变得甘甜起来。

每天早上,妃然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想象着她和小纯未来的乐队,浑身就充满无穷动力。

终于,妃然小学毕业了。

那天,她捏着皱巴巴的毕业证书,在学校门口等待小纯,心中激动异常。妃然不是小纯那样的尖子生,她的成绩一直不算很好,能平安考上两人一起约定的吉乐初中,她可是开了好几个星期的夜车。

放学铃响,大门内外人潮涌动,妃然在大门外踮起脚迫切张望。很快,小纯背着书包的身影出现在妃然的视线中。

“小纯!我考上吉乐初中了!我们能一起念初中了!”妃然一边大喊,一边向小纯奋力挥手。

那时的妃然是那么高兴,她终于可以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念书,她再也不会孤独。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小纯慢慢走近,她双手捏着放着鼓槌儿的手提袋,但是目光却是罕见的沉重。

“妃然,对不起,我考上了别的初中,不能跟你一起上学了。”小纯垂下头,低声说,“很抱歉妃然,我也不能和你一起组乐队了……我答应了别人,考上初中后,去别的乐队当鼓手。”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

妃然感到浑身冰冷,然后全部的血液都涌向了心脏。她觉得呼吸困难,从灵魂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脑海中,往事一幕幕回放:她大哭的时候,小纯如同天使降临,擦干她的眼泪;她最寂寞的时候,是小纯成了她第一个朋友,抚慰了她的心灵。一直以来,是小纯给予的梦想,让她坚持着,乐观地生活着。

现在,一切都破碎了。

许久,小纯咬着唇抬起头来,错愕地发现妃然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为什么?”妃然冲上去,死死地抓住小纯的胳膊用力摇晃。小纯的手提袋连同鼓槌儿跌落在地上。

“为什么啊?”妃然悲伤地尖叫着。路过的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可是妃然再也顾不得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那么努力啊?为什么你要去别的地方啊?我们的梦想呢?你还记得吗?”妃然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背叛……”

妃然的声音轻下去,捏着小纯胳膊的手,也无力地垂下。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没有小纯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而更恐怖的是,没有小纯的梦想……还会存在吗?

小纯不停地道歉,而妃然一直哭,一直哭。

终于,小纯不再劝说,她轻声叹息,继而说道:“妃然,别闹了。我考进的初中是奥修贵族中学,就在吉乐初中旁边。奥修贵族中学不但入学考很难,而且学费昂贵,不是随便一个普通人就能去读的。小学时,我从来都是尖子生,我的爸爸是著名钢琴家,就算我不和你一起念初中,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吧?你成绩平平,而你爸爸到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妃然抽泣着,抬起哭得通红的双眼看小纯。

“妃然,说真的,我觉得你爸爸应该更努力一些。他这个岁数还一点儿积蓄都没有,我爸爸也有些看不起他……”

“不许你侮辱我爸爸!”妃然生气到极点,“砰”的一拳砸在小纯的肩膀上。

走淑女路线的小纯哪里禁得住这一击,倒退数步,就摔倒在地。

天空下起倾盆大雨,身边的同学都小跑着去躲雨。妃然岿然不动地站着,接受暴雨的洗礼却似乎毫无知觉。

小纯,天使一样的小纯,姐姐一样的小纯,是妃然的救星,拯救了妃然孤独的童年。因此这一拳,打在小纯的身上,却疼在妃然的心里。妃然又哭了,一行泪水缓缓滑过她的脸颊,让落入嘴中的雨水也变得咸涩起来。

妃然想对跌在雨水中的小纯说对不起,可是现在,道歉又能挽回什么呢?

这个引领她的天使,已经遗弃了她。

小纯慢慢地站起身,拾起身边的鼓槌儿,神情却一如既往地平静而柔和:“妃然,我再也不会和你一起组建乐队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背叛。”说着,小纯迈开脚步,与妃然擦肩而过。

妃然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都因情绪激动而颤抖。

“对你来说……背叛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话吗?”妃然大吼起来,她扭头去看小纯,双眼中充满痛苦与愤怒。

妃然就像一头在森林中迷失的小兽,她以为她终于找到了同伴,但没想到的是,最终,她还是不得不面对被抛弃的命运。

“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不是说好一起组建乐队的吗?为什么突然变卦?”妃然跑上前,用力抓住小纯的胳膊,就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是小纯甩开了她。

“没有为什么,人的想法总是说变就变的,就像当初,我主动提出和你做朋友,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小纯淡淡地看着双目无神的妃然,表情依旧是平静的,“妃然,别这样好吗?我不喜欢太缠人的朋友。”

妃然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因内心过于痛苦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以后,我们的学校很近,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如果你愿意的话。”小纯最后留给妃然一个哀伤的微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妃然闭上眼睛,强忍住再次哭泣的冲动。

这就是妃然惨烈的毕业,她告别了童年,也告别了她的挚友。

如此惨烈!

那天,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很久很久,妃然淋着雨,一路失魂落魄地到了家。

一进门,妃然就看到爸爸在桌前忙碌着。爸爸朝妃然招了招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平心而论,爸爸还是很英俊的,时间没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他笑起来,还有点儿老男孩儿的俏皮。由此可知,他年轻时是多么风流倜傥。

“来,庆祝我们家的小妃然顺利毕业。”爸爸解下围裙,坐在妃然的对面。

父女二人之间,摆着几碟清新可口的炒菜,以及一只金黄酥脆的烤鸡,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因为积蓄实在不多,所以妃然很少能吃到这么精致丰盛的晚餐。

妃然拿起筷子,闷头扒饭。爸爸做的每样菜都很好吃,充满了家的味道。

爸爸才不像小纯说的那样糟糕呢,嘲笑爸爸的人,都不了解爸爸。温柔善良的爸爸,一个人承受着失去爱妻的痛苦,磕磕绊绊抚养着她,支撑着这个家,爸爸是最伟大的人。

想着想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掉在了碗里。

“怎么了?”爸爸伸出手用力揉着妃然的脑袋。

妃然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话。

爸爸笑了笑:“我们家的妃然,是最坚强的。”

妃然弯了弯嘴角,努力对爸爸挤出一个笑脸,却还是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妃然觉得自己的小学毕业,像极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坏消息来得始料未及,充满破坏力,但好在,一切都不算太糟。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之后,将会是一个无比灿烂的晴天。

妃然在心中,如此期待着。